抢救室里的死寂,就象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宁静。
紧接着,一声压抑着极致愤怒和羞恼的爆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胡闹!”
发出这声爆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地上捡起摔碎了的眼镜,狼狈不堪的刘承德,刘教授!
他的老脸,此刻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那不是激动,也不是喜悦。
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羞辱和恼羞成怒的,极致的扭曲!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不再有丝毫的震惊,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死死地瞪着那个还站在脚凳上的小小的身影,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岁岁当场凌迟!
“你们都被骗了!”
刘教授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象是指甲划过玻璃。
他指着监护仪上那条虽然微弱但却在顽强跳动的曲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口吻,对着周围那些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医生们,厉声呵斥道:
“看清楚!这是什么?这是标准的心脏复苏吗?”
“不!这不是!”
他自问自答,唾沫横飞。
“p 波微弱,qrs 波群形态不整,这根本不是有效的心脏搏动!这只是患者在心跳停止后,残存的生物电在某种外部强刺激下,引发的心肌无意识的、局部性的痉孪反应!”
“说白了,就是神经末梢的垂死挣扎!是回光返照!是假象!根本维持不了几分钟!”
刘教授的话,象是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他身后的几位保守派专家,也如梦初醒,纷纷找到了“主心骨”和“科学依据”。
“对!刘教授说得对!”那位神经外科的主任连忙附和道,“我也觉得这不象是真正的苏醒迹象!更象是一种……应激性的神经反射!”
“没错,这根针的位置,百会穴,是人体神经元高度密集的局域。用金属异物进行强刺激,确实有可能引发类似心电图变化的神经冲动,但这跟救活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赞成!这不符合我们现代医学对心脑复苏的任何一条临床定义!是偶然!一定是偶然!”
一句句看似“专业”、“科学”的解释,从这些专家的嘴里接连不断地冒了出来。
他们仿佛在倾刻之间,就为眼前这个无法理解的“神迹”,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可以写进论文的、符合他们认知逻辑的“科学”定义。
他们的表情,也从刚才的震惊和呆滞,重新变回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充满了知识分子优越感的自信。
原来是这样啊!
吓我们一跳!
还以为真有什么牛鬼蛇神呢!
搞了半天,不过是一种我们暂时还没研究透彻的神经反射罢了!
科学,终究还是科学!
他们的信仰,在短短几分钟内,经历了一次“崩塌”到“自我修复”的过山车。
而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将那个打破了他们“科学秩序”的“异端”,彻底清除出去!
刘教授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岁岁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除了愤怒和不屑,更多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至于这个小女娃……”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充满了轻篾。
“她用的是什么?一根银针!这是什么?这是医术吗?”
“不!这不是医术!这是我们早就该摒弃的封建糟粕!是歪门邪道!是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四个字,他说得又重又响,如同最终的审判!
“你们想想!一个三岁的孩子,她懂什么叫穴位?她懂什么叫经络?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成了工具,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来哗众取宠,沽名钓誉!”
刘教授的矛头,毫不留情地指向了站在门口,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海峰。
“江部长!我不管你安的什么心!但你想靠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为你自己,为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儿博取名声,那你真是打错了算盘!”
“我刘承德,搞了一辈子医学研究!我绝不允许这种装神弄鬼的妖术,来沾污我们军区总院这片神圣的、属于科学的殿堂!”
他的话,说得慷慨激昂,正义凛然。
仿佛他才是那个捍卫真理的斗士。
而江海峰和岁岁,则是那企图用愚昧来颠复文明的跳梁小丑。
“来人!”
刘教授大手一挥,对着周围的护士和年轻医生们下达了命令,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立刻!把这根针给我拔掉!”
“然后,把这对扰乱医疗秩序、宣扬封建迷信的父女,给我清出病房!”
“我们,要用我们自己的科学方法,继续进行抢救!”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继续抢救”,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在刘教授的权威之下,几个年轻医生还是下意识地,朝着病床走了过去。
他们不敢去看江海峰那冰冷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准备去拔掉那根创造了奇迹,却又被定义为“妖术”的银针。
“谁敢动!”
一声低沉的、蕴含着无尽怒火和杀意的暴喝,从江海峰的喉咙里,迸发而出!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瞬间挡在了病床和那几个医生之间。
他没有看刘教授,也没有看任何人。
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伸向银针的手。
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实质性的杀气!
那几个年轻医生,被这股骇人的气势一冲,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再也不敢前进分毫。
整个抢救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冰。
火药味,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