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微弱的“嘀”,象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抢救室内那层由绝望和死寂凝固而成的空气膜。
声音很轻。
轻得仿佛是所有人在极度悲伤下产生的集体幻听。
但是,秦卫国,这位军区总院外科的第一把刀,他的耳朵比鹰的眼睛还要敏锐。
他猛地一僵。
那双因为熬夜和脱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聚焦在了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
屏幕上,那条代表着生命终结的绿色水平线,依旧冷酷地、笔直地横贯着整个屏幕。
什么都没有。
秦卫国的心,又沉了下去。
果然……是幻觉吗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和无力。
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他身后的刘教授和其他专家们,也都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他们没有听到。
或者说,他们下意识地,就将那一声微弱的异响,归究为了仪器的电流杂音。
一个已经被现代医学宣判了死亡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心跳?
这不科学。
这不唯物。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认定一切已经结束,准备开始记录死亡时间的下一秒。
“嘀……”
又是一声。
这一次,比上一次要清淅了那么一丝丝。
而且,伴随着这声轻响,一个让在场所有医学精英都毕生难忘的画面,出现了。
那条笔直的、像征着死亡的绿色水平在线,毫无征兆地,向上……凸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小小的尖角!
就象有人用一根看不见的笔,在那条在线,轻轻地点了一个小点。
那个小尖角,一闪而过。
快得让人以为是屏幕老化产生的雪花点。
但秦卫国看见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杂波!
那是……那是 p 波!是一个标准心电图里,代表着心房除极的起始波!
“动……动了……”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正准备去拔掉陈老手上的输液管,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屏幕,整个人瞬间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她伸出颤斗的手指,指着那块屏幕,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她的声音,象一块小石子,投进了死水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刘教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他以为是这个年轻护士没见过大场面,失态了。
“大惊小怪什么!仪器出现瞬时误差很正常……”
他的话,还没说完。
他自己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就在他说话的这短短两三秒钟里。
“嘀……嘀……”
又是两声!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淅,间隔也缩短了一些!
而屏幕上,那条死寂的直在线,也随之出现了两个虽然依旧微小,但却肉眼可见的波峰!
如果说,第一个波峰是幻觉。
第二个是巧合。
那么连续出现的第三个、第四个呢?
整个抢救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都象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死死地盯着那块不断创造着“奇迹”的屏幕。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一秒。
两秒。
三秒。
“嘀……嘀……嘀……”
那微弱的、却带着无尽生命轫性的声音,开始以一种虽然缓慢,但却无比坚定的频率,连续地响了起来!
而屏幕上,那条代表着死亡的直线,也终于被彻底打破!
一个个微小的波峰,顽强地、执着地,从那条水平在线冒了出来,然后连成了一条虽然起伏极小,但却有规律的、完整的……心电曲线!
qrs 波群!
t 波!
一个标准得可以写进教科书里的窦性心律,就这么毫无道理地、蛮横地、以一种碾压了所有科学常识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监护仪上,那一排排原本已经归零的红色数字,也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心率:25……32……48……55!
数字!
全都是不断回升的数字!
这些冰冷的、不会说谎的、被所有医生奉为圭臬的科学数据,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在场每一位医学专家的脸上!
“啪嗒。”
一声轻响。
是刘教授的老花镜,从他僵硬的鼻梁上滑落,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但他却毫无所觉。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倒映着屏幕上那条正在顽强跳动的曲线,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荒诞,以及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这……这不可能……”
他一生信奉的科学,他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他积累了五十年的临床经验,在这一刻,被一根小小的银针,和一条死而复生的曲线,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天……”
那位从德国回来的张教授,下意识地推了推自己那不存在的眼镜,他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嘴里用德语和中文,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心脏自主搏动恢复……自主血压回升……这……这违反了心肌细胞复极化的一切基本定律!上帝……这简直是上帝的奇迹!”
“咕咚。”
秦卫国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了干涩的声响。
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那块创造了神迹的屏幕上,移开。
然后,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还踩在脚凳上,一只小手依旧稳稳地按着那根银针针尾的……三岁奶娃身上。
阳光通过窗户,洒了进来。
给那个小小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神圣的光晕。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小脸紧绷,表情严肃。
仿佛刚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刻,秦卫国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军区总院最顶尖的抢救室里。
而是站在了一个无法用任何科学逻辑来解释的……神坛之下。
而那个站在神坛之上的,不是上帝,不是神佛。
只是一个……他刚刚还在心里暗暗发笑的……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