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郭嘉的献策，先取徐庶后图刘备
夜，已经深了。
颍川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巷陌间回荡，显得空旷而悠远。
醉仙楼二层的雅间内，灯火通明，却无人言语。
定下了针对荀彧和杨修的毒计后，空气中那股紧绷的兴奋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前的沉凝。赵云如一尊铁塔，守在楼梯口，气息沉稳。徐庶则端坐着，眉头微锁，似乎还在消化着方才那环环相扣、算尽人心的阴谋，心中波澜难平。
林渊端起茶杯，杯中早已是残茶，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目光平静地看着烛火跳动。
唯有郭嘉，依旧是那副坐不住的模样。他将那壶劣酒喝得见了底，双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在烛光下闪烁不定，显然，他的思绪并未因定下计策而停歇，反而转得更快了。
忽然，他将空酒壶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闷响，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主公。”
郭嘉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气。
林渊抬眼看他，赵云和徐庶的目光也同时汇聚了过来。
“图谋荀文若，是为取冀州、平北方，此乃王霸之基，是为大餐。”郭嘉伸出手指，在桌上沾了些酒渍，画了一个大圈，“但嘉以为，在大餐之前，尚有一道不得不除的‘前菜’。若是不除，这道菜，日后恐会腥了满桌的佳肴。”
他说着，那双灼人的眸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徐庶的身上。
徐庶心中一凛，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脊升起。
林渊不动声色，问道：“奉孝所指何人？”
“新野，刘备。”
郭嘉吐出这三个字，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刘备？”林渊眉梢微挑。
“正是。”郭嘉的目光从徐庶脸上移开，转向林渊，“主公，刘备此人，兵不过数千，将不过关张，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论实力，他甚至不如江东孙策，更遑论与主公和袁、曹相提并论。但他，却有一样东西，比千军万马，更为棘手。”
郭嘉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
“人心。”
他嘿然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屑，又带着几分警惕：“他那面‘仁义’的大旗，看似虚无缥iao，却是这乱世中最能蛊惑人心的东西。关羽、张飞为何对他死心塌地？元直兄当初为何会选择投奔于他？皆因这二字而已。”
“在嘉看来，刘备的‘仁义’，便是一种气运。一种极具感染力，能吸引天下英才去投的‘仁义’气运。今日他虽弱，但只要这面旗不倒，他便有东山再起之日。与其等他日后做大，成为心腹之患，不如……”
郭嘉的声音压低了，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趁他羽翼未丰，先将他这面旗，彻底撕碎！”
雅间内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赵云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川字。他虽不喜刘备，却也敬佩其百折不挠，对这种背后攻讦的手段，本能地感到不适。
徐庶的脸色，则唰的一下变得苍白。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如何撕碎？”林渊问道，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郭嘉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徐庶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派上用场的兵器。
“主公忘了，我们这里，可有一位最好的人证。”
“元直兄，当初你为何离开刘备？”郭嘉笑嘻嘻地问道，只是那笑容，让徐庶感到一阵阵发冷。
徐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刘皇叔虽有大志，却无容人之量，庶之策，在他麾下，不过是纸上谈兵。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郭嘉抚掌大笑，“可天下人，不知道啊！在他们看来，是你徐元直，背弃了仁义之主，投奔了长安的权臣！”
“奉孝，你……”徐庶猛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
郭嘉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对林渊说道：“主公，嘉有一计。我们只需派人，将元直兄的这番‘心里话’，稍加润色，传遍天下。”
“就说，徐庶离开刘备，非为富贵，实乃看穿了刘备的真面目！他名为仁义，实为伪君子！他礼贤下士是假，收买人心是真！他携民渡江是假，挟持百姓为人质是真！他三顾茅庐是假，不过是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场大戏！”
郭嘉越说越兴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们甚至可以编造一些细节。比如，刘备曾为了拉拢某位世家，私下里说过‘百姓如草芥，名望大于天’之类的话，恰好被元直兄听到……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天下人不信！”
“届时，刘备那‘仁义’的画皮被撕开，他还有何资本，立足于这乱世？”
“够了！”
徐庶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怒喝，打断了郭嘉那堪称恶毒的计策。
“郭奉孝！你……你怎可如此无耻！”徐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郭嘉，胸膛剧烈起伏，“刘皇叔待我不薄，其仁义之心，纵有瑕疵，也绝非你口中那般龌龊不堪！庶……庶宁死，也绝不行此构陷旧主之不义之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却充满了决绝。
郭嘉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元直兄何必如此激动？嘉这不也是为了主公的大业着想吗？兵不厌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你！”
徐庶气结，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看向林渊，眼中带着一丝恳求与期望，希望这位他新投效的主公，能明辨是非。
赵云冷冷地开口了，声音像是两块寒冰在摩擦：“军师之计，非君子所为。陷阵杀敌，云，万死不辞。但用这等手段，恕难苟同。”
一时间，雅间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郭嘉与徐庶、赵云之间，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鸿沟。一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诡谲霸道，另一边，是固守底线的君子王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渊身上。
林渊没有看任何人，他的心神，早已沉入了【姻缘天书】。
在他的视野里，徐庶头顶那片沉稳的蓝色气运之海，此刻正波涛汹涌。而在那片蓝色的海洋深处，一根极细，却依旧存在的丝线，正连接着遥远的，属于刘备的那团微弱却顽强的“仁义”气运。
那是旧日的情分，是最后的底线。
郭嘉的计策，就是要斩断这根线。
林渊知道，郭嘉的计策是对的。从争霸的角度看，刘备的“仁义”品牌，是比曹操的兵马更难对付的东西，必须提前扼杀。
但他不能强迫徐庶。
林渊缓缓抬起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徐庶身上。
“元直，坐下说。”
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徐庶胸中的怒火，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看了一眼林渊，终究还是依言，重新坐了回去，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林渊的心念，在这一刻，悄然发动。
【心智干预】。
他没有去植入任何新的思想，那太过粗暴，也容易引起反噬。他只是找到了徐庶心中，那一缕早已存在的情绪——“失望”。
是对自己一身才学，在刘备麾下却无处施展的失望。
是对刘备空有仁义之心，却无决断之力的失望。
是对那段在新野，眼睁睁看着大好时机从指缝溜走的失望。
林渊的精神力，如同一阵无形的微风，轻轻拂过这缕名为“失望”的情绪。
然后，将它，悄无声息地，放大了一丝。
仅仅是一丝，却如同在天平的一端，加上了一根决定性的稻草。
徐庶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幕幕画面。
他提出奇袭樊城，夺取襄阳的计策时，刘备犹豫不决，最终以“不忍”为名，放弃了。
他建议早做准备，应对曹操南下时，刘备却忙于安抚民心，错过了最佳的布防时机。
还有关羽看他时那不信任的眼神，张飞酒后那句“一个外来的酸儒，懂个屁的打仗”的牢骚……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与失落，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上。
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苦涩。
就在这时，林渊开口了。
“元直，我理解你的为难。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让你去污蔑一个曾有恩于你的旧主，确实强人所难。”
他先是安抚，话锋却陡然一转。
“但奉孝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我们不称其为‘构陷’，我们称之为‘争鸣’。”
“争鸣？”徐庶一愣。
“不错。”林渊看着他，眼神深邃，“这天下，对‘仁义’二字，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刘备的解释。他爱民如子，他善待士卒，他义释严颜……这些，都是仁义。但，为了所谓的‘仁义’之名，而错失良机，让麾下将士空耗于无谓的奔波之中，让追随他的百姓，一次次陷入战火，这，也是仁义吗？”
“你空有经天纬地之才，他却不能用，不敢用，将你这柄屠龙宝刀，束之高阁。这对他而言，是为‘仁义’，可对你而言，是‘仁义’，还是‘辜负’？”
林-渊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精准地敲打在徐庶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我们，不是要去编造谎言。我们只是，要把事情的另一面，告诉天下人。”
“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有一种仁义，是刘备那种，宁可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的‘小仁’。”
“还有一种仁义，”林渊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是为万世开太平，不惜背负一时之骂名的‘大仁’！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而必须用雷霆手段，扫清一切障碍的‘真仁’！”
“元直，我要你做的，不是去污蔑刘备。而是以你的亲身经历，去向天下人，提出一个问题。”
林渊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徐庶，一字一句地说道：
“刘备之仁，与我林渊之仁，究竟哪一个，才是这乱世，真正需要的仁义！”
“轰！”
徐庶的脑海，彻底炸开了。
他呆呆地看着林渊，看着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构陷，变成了争鸣。
不义，变成了大义。
他那套根深蒂固的君子准则，在林渊这番偷天换日的辩驳之下，竟开始剧烈地动摇。
是啊……自己的才华被埋没，难道不是事实吗？刘备的犹豫寡断，导致错失良机，难道不是事实吗？
林渊的“养龙策”，他的“玄机阁”，他的雄才大略，难道不是比刘备那虚无缥缈的“仁义”，更能给这乱世带来希望吗？
那根连接着刘备的，代表着旧日情分的丝线，在林渊这番诛心之言与【心智干预】的双重打击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只有林渊能“听”到的……
断裂声。
徐庶的脸上，血色尽褪，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份挣扎与痛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站起身，对着林渊，深深地，长长地，作了一揖。
“主公之‘大仁’，庶，明白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再无半分犹豫。
“此事，庶，愿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