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抚恤金被发现了,所以被认定成了逃兵?”林橙橙疑惑地看着陆崖。
陆崖没说话,他说不出话来,他还在回忆脑海中乾元送过来的那张报告。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力没有了信心,或者说,他宁可相信自己是记错了。
“逃兵罚款多少钱?”林橙橙追问陆崖。
“五十万。”陆崖顿了顿,“三代之内所有后代学区至少降五级,所有直系亲属十年内不得升迁”
“一个小城在校门口卖小吃的民夫,一辈子能攒出五十万来吗?”林橙橙轻声,也不知道是在问陆崖还是在问自己。
这个世界一个人能挣多少钱完全取决于你的身份,身份越高,经营范围越多,无论是收入底线还是上限就越高。
【民】这个身份本身的经营范围就有限,不能注册公司,只能做个体户。
这条规则从第一代人王开始就存在,后来律法发展中,这条看起来极不公平的规则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具体,越来越严苛。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九夷大荒这个世界的主旨永远是千万种族不断更新迭代不断进化,只为了抢夺那1适合生存的土地。
所以任何一个大族必须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增强实力上,每一个家庭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给后代提供最好的条件,疯狂追求实力。
大族一旦实力变弱,结果就可以参考墟灵族。
一个星期之内,土地被吞并,人口锐减40万亿,无数墟灵家庭还来不及打包行李撤退,各族已经杀进城池,疯狂掠夺。
所以,在这种规定之下,一个【民】哪怕你是商业奇才,把个体户做到极致,一年的收入也很难超过八万。
因为【民】年收入超过五万的部分,不仅缴税比例极高,而且【民】在银行存款的上限也只有二十万,剩下的钱只能以现金或者物资的形式储存起来。
那么多现金放在家里,和过年等着被杀的肥猪有什么区别?
一个平民家庭被罚款五十万,后面那个学区降五级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家庭存款不仅清空,很可能还欠下几十万的债务,未来几年都很难翻身。
“可是,他本身不是兵啊!”林橙橙忽然疑惑地抬头看陆崖。
“是啊,本身就不是兵啊!”陆崖看向兴奋的老张,心中对林橙橙说着,“他只是一个被临时雇佣的民夫,就算是害怕,向雇佣他的兵团口头说一声就能回家,他怎么能算逃兵呢?!”
他想着,走向了老张,问了个问题:“你你怎么领到那么高的抚恤金的?”
“征兵官说反正算牺牲,民夫死了最多只有50万慰问金,但是入了兵籍就不一样了。”老张那张蜡黄的老脸洋洋得意,“征兵官身上带着征兵合同,我签了几个名字,按了几个手印,入了临时兵籍。”
陆崖心中咯噔一下,入了临时兵籍,那就真的可以算是逃兵了!
“不对啊。”陆崖微微皱眉,“就算是签了合同,也得回到征兵处盖章才能生效,你们残了回到征兵处,他们还能给你们签合同让你们继续出征?”
就算是正式士兵在战斗中受伤残废,也应该拿一份几十万的补贴回到城市安排相对轻松的工作,怎么可能跟他们签订合同,让他们继续出征,最后“牺牲”在战场上?
“嗨,小伙子年轻了吧?”老张拍了拍陆崖的肩膀,“每个征兵官手里都是有几个名额的,可以当场征兵,当场生效。最后雇佣我的那个猎狼犬军团,他们的征兵官就很通情达理,我残废后,给了我这样一个名额。”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他们手里有几十张敲完章的空白兵籍合同,给了我一份。”
听到这里,陆崖心中猛地一震。
空白合同带印章?人王签署驭令都提前写好了驭令上的内容,才能当众封陆崖为“司法王爵”。
除非征兵官全家不要脑袋了,才敢干这种“通情达理”的事情!
除非他能保证受到邀请的人一定会来矿场,也能保证他们不可能对外透露半个字!
他怎么能保证每个人都接受邀请,怎么能保证每个人都会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来到这个不见天日的矿场?
‘老张,当时你怎么残废的?”陆崖略微一想,还是决定从老张身上找到这个原因。
“我们几个当时在采药侦查的时候遇到了堪培拉植物,那是一种植物精灵类的种族,当时看见它的时候,我的大腿就直接被他卷走嚼碎了。”老张提起那个画面似乎还心有余悸。
陆崖知道,那是一种长得像是植物的智慧生物,平时生存在地下扮演植物的根茎,一旦有活物经过立刻用藤蔓卷走猎物,再用猪笼草一样的胃袋快速消化。
这种生物主要生活在东境边关外的百万里沼泽地,不过随着陆崖激活王位之后在边关外万族围剿墟灵的那一战,整片沼泽被荡平,这种生物大概是灭绝了。
“后来怎么活下来的?”陆崖问。
“兵团的人就跟在后面,开枪把我们救了,还好救得及时,我们这几十个人大多数只是残了,只有两个伤得太重当场死了。”老张轻轻叹了口气,“后来征兵官就跟我们商量,给我们签合同,直接汇报战死。”
“有人不接受合同,想回家的吗?”陆崖追问。
“当然有了,有十几个人都想回家。”老张想了想,“学校门口修车的那个老梁记得吧?他少了条胳膊,觉得还能继续修车就回家了。”
“你后来见过他吧?”老张问了陆崖一句。
陆崖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没见过,他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个学校门口修车的大叔!
老张遭遇的袭击真巧啊,几十个平民全部残废,只死了两个,签合同的都进了矿场。
至于没签合同的陆崖并不觉得他们的境遇会比这些矿工好。
“小伙子,你不会没加入兵籍就来这里了吧?不划算啊!”另一个老人凑上来,看热闹一样看了陆崖一眼,“我抚恤金有90万,三个儿子靠着这点钱办了个工厂,孙子去我们那城市第五区上学了!”
“我那几个孙子也靠我这些钱请了境里的老师,以前最多只能考上【吏】的,居然考上【师】了,我这条没用的老命,总算是给子孙趟出了一条路!”
“嘿嘿,我的战功让我儿子从临时警员转成正式警员了,希望他争点气,当个小队长副所长什么的,我们全家都算是熬出头了。”
“小陆啊,你去跟监工说,先签一份征兵合同再牺牲,否则不划算!”
“可是监工联系不到征兵官啊。”
“可惜了”
“要不我们帮忙去跟监工说说?万一有机会呢?”
“对,毕竟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陆崖发现,他们每个人,无论东疆北疆西疆南疆,都是同样的方法来到这里。
这三五年,监工会把他们单独叫到办公室,给他们看孩子升职,或者考取高等身份的消息,这些消息在人群中蔓延,成为所有矿工拼命工作,绝不回头的信仰。
至于为什么是这三五年,陆崖猜测是因为这三五年ai飞速发展,已经可以轻易假造成绩单和视频了。
这些老人在陆崖背后兴奋地表达着自己对家族的贡献,也为陆崖惋惜。
他们一张张即将死去的面容上,挂着充满欣慰与解脱的笑容。
但陆崖不敢看他们,只是低头盯着那把金色的武器,而老人们还以为他在为没有得到那张宝贵的兵籍合同懊悔。
“像你们”陆崖低着头,看着漆黑如墨血的地面,顿了顿,“像我们这样的矿工,一共有多少?”
“一两百万吧?”老张回答。
陆崖抿嘴,捏拳,刚要说话,就听老张继续说。
“我们这个小矿应该有一两百万,听说附近还有十几个矿,他们是什么规模,一共有多少人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