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由美子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酒液殷红,像血。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炮楼顶上亮着灯。
“外面……很安静啊。”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令人不安的优雅。
松平秀一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是很安静,太安静了。”松平秀一皱着眉。
“按照往年的经验,这时候应该是秋收最忙的时候。可是我们的侦察机报告,白天田野里空无一人。那些支那农民,就像是全都死绝了一样。”
“他们没死。”
高桥由美子转过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们变成了老鼠,昼伏夜出的老鼠。”
她走到地图前,看着那片被标注为“治安模范区”的绿色地带。
“陈墨很聪明,他知道正面硬抢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他跟我玩这一手‘蚂蚁搬家’。”
“可惜,他忘了,老鼠再多也怕火。”
高桥由美子的手指,轻轻划过地图上那一片片代表着青纱帐的绿色。
“传我的命令。”
“让剩下的影小队先撤出来,然后天一亮,让航空兵出动。”
“不用投弹。”
她嘴角的笑容变得残忍起来。
“投燃烧瓶。”
“既然他们喜欢在庄稼地里藏着,那我就把这片青纱帐,变成他们的火葬场。”
松平秀一的身体微微一颤。
“可是……如果我们烧了庄稼,我们的军粮……”
“军粮?”
高桥由美子冷笑了一声。
“只要人还在,粮食总会有的。如果让八路吃饱了,我们就得饿死。”
“烧!”
“我要让这片平原,寸草不生。”
……
地道里的空气比往常更加浑浊。
几百个劳动力正像工蚁一样,在地道里穿梭。
他们身上背着粮食,脸上挂着汗珠,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那是对收获的喜悦,也是对生存的渴望。
“快!快!往三号库搬!”
“把通风口堵严实了!别让潮气进来!”
“这麦子还没干透,得摊开了晾!”
王成政委指挥着众人。
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但精神头却足得很。
陈墨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那把从高木信一那里缴获的匕首,在地上画着什么。
沈清芷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刚煮熟的玉米棒子。
“尝尝新下来的,甜着呢。”
陈墨接过玉米,咬了一口。
确实甜。
那种带着浆汁的甜味,顺着喉咙流下去,像是把心里的苦都冲淡了几分。
“外面情况怎么样?”他边吃边问。
“还行,鬼子的巡逻队虽然密,但咱们的人都在暗处。除了几个倒霉的碰上了狼狗,大部分都把粮食运回来了。”
沈清芷在他身边坐下,也不嫌地上脏。
“不过……”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凝重。
“我截获了鬼子的电报,高桥那个女人,好像要放火。”
“放火?”
陈墨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她是想烧青纱帐,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火攻。”
陈墨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女人玩火可是一把好手,他们在她手中也吃了不少亏。
而且秋天的青纱帐,干燥,易燃。
一旦起火,不仅这剩下的庄稼保不住,藏在里面的人也得被烧死。
不得不说,这是一招毒计,既高效又直接解决问题。
“她想烧,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陈墨几口把玉米啃完,把棒子芯随手扔在一边。
“咱们不能光顾着收。”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得给她找点事做,让她顾不上放火。”
“你想干什么?”沈清芷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破坏交通线。”
陈墨指着地上的地图。
“交通线一直是鬼子的生命线,鬼子的抢粮队,靠的是汽车。汽车靠的是公路。”
“咱们把路给它断了。”
“不仅仅是挖坑。”
陈墨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要把咱们造的那些地雷,全都埋下去。”
“不是那种踩上去才炸的土地雷。”
“是电发火的、连环的、能把一整个车队都送上天的大阵仗。”
他看向沈清芷。
“你去把二妮叫来,还有那些民兵队长。”
“今晚,咱们不收粮了。”
“咱们去种地雷。”
饶阳通往安平的公路上,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
这是一条日军的交通大动脉,也是他们运粮、运兵的必经之路。
几十个黑影,正趴在路基上,忙碌着。
二妮手里拿着一把铁锹,动作麻利地在路面上挖着坑。
“先生,这坑挖多深?”
她小声问旁边正在接电线的陈墨。
“半米,够埋两个坛子的。”
陈墨头也不抬,手里的动作飞快。
他在连接雷管。
这不是普通的雷管,是他利用缴获的日军电台电池,加上从怀表里拆下来的齿轮,做成的一个定时加遥控的双重引爆装置。
“这玩意儿……真能炸?”
张金凤蹲在旁边,看着那一坛子一坛子埋进土里的东西,心里直犯嘀咕。
那坛子里装的不是炸药,而是化肥。
确切地说,是硝酸铵化肥,加上锯末和柴油混合而成的“土制炸药”。
这是陈墨在2025年的记忆里,学到的最简单、也是最暴力的爆炸物配方。
“能不能炸,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陈墨将最后两根电线接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泥土填回去,压实,又撒上了一层浮土和干草。
伪装得天衣无缝。
“撤。”
陈墨一挥手。
众人迅速撤离了公路,钻进了路边的青纱帐里。
他们没有走远,而是趴在两百米外的一处高岗上,静静地等待着。
天,快亮了。
远处,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马达声。
那是日军的运粮车队。
足足有二十多辆卡车,满载着从其他村庄抢来的粮食,还有两个中队的护送兵力。
车队像是一条贪婪的长蛇,在晨曦中蜿蜒前行。
越来越近。
当第一辆卡车,压过那个埋着坛子的土坑时。
陈墨的手,按在了一个简易的起爆器上。
那是一个旧式的手电筒开关。
“高桥小姐。”
他在心里默念着。
“这把火,我先替你点了。”
“咔哒。”
开关按下。
电流顺着埋在地下的铜线,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冲向了那个沉睡的“怪兽”。
一瞬间的死寂。
然后——
“轰隆————!!!!”
大地猛地一跳。
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火球,裹挟着黑色的烟尘,从公路下面喷涌而出!
那辆重达几吨的卡车,就像是一个被踢飞的玩具,在空中翻滚着,解体,燃烧。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连环爆炸!
整条公路,瞬间变成了一条火龙!
爆炸的冲击波横扫了周围的青纱帐,将那些成熟的高粱和玉米,连根拔起。
日军的车队彻底瘫痪了。
惨叫声,爆炸声,还有子弹在烈火中殉爆的噼啪声,响彻了整个黎明。
陈墨趴在高岗上,看着眼前这壮观的烟火。
他的脸上,被火光映得通红。
“收工。”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就走。
“现在鬼子应该没心思来烧咱们的庄稼了。”
二妮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忍不住咂了咂嘴。
“乖乖……这动静,比过年放炮仗还带劲儿!”
而风,把硝烟的味道吹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