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把兜里的手抽出来，活动了下手指。那道纹路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像是被水泡过一遍的墨迹。
他站直了些，不再靠着亭柱。刚才还晃得厉害，现在脚底总算踩实了。
陈渔站在池边，手里还捏着那个保温杯。唐果刚跟她说了半天学院的事，她听着没打断，也没笑，就是偶尔点点头。
“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赵昊开口，“不是客套。”
陈渔转头看他。
“你说我待的地方不会太差。”他说，“这话听着简单，其实挺难讲出口。换别人，要么拍马屁，要么装清高，你倒好，平平常常就把人给镇住了。”
唐果一听就来劲了：“对啊！这可是院长第一次夸人说话有水平！平时他都只说‘这波操作可以’或者‘血赚’。”
洛璃抱着手臂靠在栏杆上：“别听他的，他夸谁都这么说，上次夸食堂阿姨多给了半勺肉也用这个词。”
“那次不一样！”赵昊瞪眼，“那是真香。”
聂小倩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一直没说话。这时候轻轻插了一句：“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没抖，眼神也没飘。这种话从心口出来的，才压得住场。”
赵昊点点头，正了正脸色：“所以我想请你当导师。”
空气静了一下。
唐果眨眨眼：“哎？这么快？”
洛璃倒是没意外，只是挑了下眉。
“咱们学院现在九个导师，八个都在拼输出。”赵昊说，“打怪的、炼丹的、画符的、控火的……连教言灵术的都有。”他指了指唐果，“可没人教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怎么在外人面前代表修仙界不丢脸。”
唐果举手：“我报名过对外发言班！”
“你那次把投资人说哭了。”赵昊说，“还是因为你说他‘灵根驳杂，命格带衰’。”
“我说的是实话！”唐果不服气。
“所以更需要陈渔老师这种能好好说话的人。”赵昊看向她，“你在雪中世界走过来的样子，不急不躁，问一句答一句，该停的时候停，该进的时候进。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陈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杯子，又抬眼：“你要我教什么？”
“文学、礼仪、谈吐。”赵昊说，“以后学院接待访客、参加联盟会议、对外直播宣传，你来带队。你可以不开课，但你要定标准——什么叫体面，什么叫分寸。”
唐果立刻鼓掌：“太好了！终于有人能帮我改稿子了！我上次写《论当代修仙者的精神追求》，院长看完说像极了微商年终总结。”
洛璃轻哼一声：“之前每次开会我都得提前半小时拉他去厕所背稿，现在好了，有人专门治这个病。”
聂小倩看着陈渔：“你会让很多人知道，安静也可以很有力量。”
陈渔没马上答应。她环顾了一圈，看见唐果眼睛亮亮的，洛璃虽然嘴硬但没反对，聂小倩的眼神是认真的。
她把手里的保温杯轻轻放在石桌上。
赵昊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青色玉质，正面刻着两个字：文枢。
“这是学院里唯一一块没发出去的令牌。”他说，“管典籍、管外联、管礼仪制度。以前空着，是因为没人合适。”
他把令牌递过去。
陈渔伸手接过。
入手微凉，边缘打磨得很顺，没有毛刺。
“我能改课程表吗？”她问。
赵昊笑了：“别说改课程表，你要想开一门《如何优雅地拒绝追求者》，我都批。”
“那门课我可以代课！”唐果立马举手，“我实战经验丰富。”
“你那是被追怕了。”洛璃翻白眼。
“那也是经验！”唐果梗着脖子。
赵昊看着陈渔：“欢迎加入第九号导师序列。”
陈渔把令牌攥紧了些，点了点头：“我会试试。”
“不是试试。”赵昊说，“是干就完了。”
唐果掏出手机就要拍照：“来来来，合个影！历史性时刻！新导师入职！”
“别拍。”陈渔说。
“必须拍！”唐果不依，“这可是第一位不用打架就能镇场子的导师！”
洛璃啧了一声：“等哪天院长被人堵门口骂，看你是掏剑还是掏演讲稿。”
“当然是先讲道理。”赵昊理直气壮，“讲不通再动手，这才叫文明修仙。”
聂小倩忽然说：“她会改变这里的气质。”
大家都安静了一瞬。
赵昊没反驳，只是笑了笑。
“本来嘛，”他说，“天天飞剑炸山、符咒糊脸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有人提醒我们，修的是仙，不是莽夫。”
唐果凑到陈渔身边：“那你第一节课讲啥？我已经想好了标题——《当修仙遇上社交尴尬》。”
“先从基本礼节开始。”陈渔说，“比如，不要在正式场合掏出手机刷短视频。”
赵昊立刻把手机塞回兜里。
“还有，”她顿了顿，“介绍别人的时候，不要说‘这是我新找的工具人’。”
“那次是口误！”赵昊辩解，“我是想说‘战略合作伙伴’！”
“你说了三遍‘工具人’。”唐果提醒。
“那是强调重点！”
洛璃摇头：“救不了，这人已经废了。还好你来了，不然以后我们对外都说不出去。”
“我还没正式开始。”陈渔说。
“从你接下令牌那一刻就算开始了。”赵昊说，“你现在是认证导师，编号009。”
唐果拉着聂小倩：“走走走，去公告栏加名字！我要把字体加大一号！”
聂小倩任由她拽着走，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陈渔，轻轻点了下头。
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赵昊坐回石凳，长出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他问。
“比想象中容易接受。”陈渔说。
“他们其实早就在等你这种人了。”赵昊抬头，“表面上吵吵闹闹，其实都知道，光靠拳头走不远。”
陈渔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指尖慢慢划过“文枢”二字。
“明天开始？”她问。
“随时都可以。”赵昊说，“不过今晚别安排事，大家要聚个餐，算是正式欢迎你。”
“需要我准备什么？”
“不用。”赵昊摆手，“你就坐着就行。颜值即正义，这句话今天终于轮到你身上了。”
远处传来唐果的声音：“院长！菜单定了！火锅加啤酒！庆祝新导师入职！”
“加枸杞！”赵昊喊回去，“别喝多了又御剑撞墙！”
“知道了！”唐果的声音越来越远。
陈渔看着池面，风吹过来，水波一圈圈散开。
“你真觉得我能行？”她问。
赵昊站起来，走到她旁边。
“你不只是能行。”他说，“你是能让这里变得不一样的人。”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波，是真的血赚。”
陈渔侧头看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赵昊伸手：“走吧，先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虽然现在就一张桌四把椅，但风水好，正对着灵树，灵气足。”
陈渔把手放上去。
赵昊用力握了一下，转身往前走。
陈渔跟着迈出一步。
她的脚步很稳。
左手自然垂下，青玉令牌贴着掌心，温润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