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静室针影(1 / 1)

竹林深处的呜咽被风吹散,只余下沙沙的竹叶声。玲诺诺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嫁衣的鲜艳红色在苍翠的竹影中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凄凉。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颤抖着,像一只被遗弃在荒野、遍体鳞伤的幼兽。

雪棠站在原地,看着玲诺诺那颤抖的、缩成一团的背影,又望向筱筱消失的竹林小径尽头。左肩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冰冷的毒蛇在啃噬,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顽固的死寂之力。筱筱离去时那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那句“跟我回去”的决绝命令,像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她的心上。

她最终没有再去拉玲诺诺。此刻任何言语和动作,对玲诺诺而言都可能是更深的刺激。筱筱的保持距离,如同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她们之间。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抹绝望的粉色身影,转身,脚步沉重地朝着筱筱离去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肩的伤,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心绪之上。

当她回到紫霄宫后殿,推开静室的门时,筱筱已经等在那里。她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看着庭院中摇曳的翠竹,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听到门响,她没有回头。

静室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药香和未散的沉重。

雪棠走到玉榻边,沉默地坐下。她微微侧头,看向自己左肩的伤处。白色的细布包裹下,深灰色的死寂侵蚀范围似乎比之前更扩散了一丝,边缘处渗出暗红的血迹,在细布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刚才在竹林里强行压制玲诺诺的挣扎,显然让伤势恶化了。

筱筱终于转过身。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雪棠左肩那片刺目的血迹上。平静无波的眼神瞬间被打破,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和担忧飞快掠过,随即又被强行压下,恢复了那种近乎刻板的平静。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旁边的矮柜前,拿出清玄留下的药箱。打开,里面是各种瓶瓶罐罐和干净的纱布、棉球。她动作熟练地取出需要的东西,端着药盘,走到雪棠面前。

“把衣服解开。”筱筱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像是在执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雪棠沉默地配合,用未受伤的右手,艰难地解开衣襟的盘扣,露出左肩的伤处。当包裹的细布被筱筱小心翼翼地揭开时,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原本被清玄灵力化消和清微净化屏障压制在指甲盖大小的深灰色死寂侵蚀,此刻边缘变得模糊,颜色更深沉,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冰冷而令人心悸的吞噬感。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新渗出的血迹在深灰色的死寂边缘凝结,显得格外诡异和刺眼。

筱筱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她拿起沾了特制药水的棉球,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渗出的组织液。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弄疼了对方。

雪棠能清晰地感受到筱筱指尖的微凉和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深藏的紧张。每一次棉球的触碰,都带来细微的刺痛,但更清晰的,是筱筱那份无声的、压抑的关切。她看着筱筱低垂的眼睫,看着她紧抿的唇线,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底那片冰湖,再次被搅动。

“刚才…在竹林…”雪棠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艰涩的沙哑,试图解释,“她情绪很激动,想跑,我…”

“我知道。”筱筱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处理着伤口,“你不用解释。”

她拿起一个青玉小瓶,倒出一些散发着奇异寒气的、如同冰晶粉末般的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到死寂侵蚀的边缘,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冰雪消融。雪棠的左肩肌肉瞬间绷紧,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感让她闷哼一声,额角再次渗出冷汗。

筱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到那声闷哼。她只是更加专注、更加轻柔地将药粉覆盖在伤口的每一寸。她的指尖偶尔会不小心触碰到雪棠肩颈处完好的肌肤,那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随即又迅速恢复稳定。

“清玄爷爷说,这寒髓玉粉最能克制死寂之力的活性,但药性霸道,会非常疼。”筱筱一边上药,一边平静地陈述,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忍着点。”

雪棠咬着牙,承受着那如同万针攒刺般的剧痛,没有再发出声音。她能感觉到筱筱话语里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感,也能感觉到她动作中那份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关心。这份矛盾,让她心头更加沉重。

上完药粉,筱筱拿起干净的纱布,开始重新包扎。她的动作依旧轻柔而熟练,一圈一圈,将伤口仔细地包裹起来,避免压迫,也避免松动。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室里只剩下筱筱包扎时纱布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包扎完毕,筱筱将药箱收拾好,放回原处。她走到水盆边,仔细地洗净双手,用干净的布巾擦干。然后,她走到窗边,背对着雪棠,再次看向窗外的竹林。晨光已经彻底明亮,竹影在庭院的地面上摇曳生姿,却无法驱散室内的阴霾。

“她的伤,还没好透。”筱筱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竹林里湿气重,地上也凉。”

雪棠微微一怔,看向筱筱的背影。

“清玄爷爷说,她胸口的伤虽然收口了,但本源还需要稳固,受不得寒湿。”筱筱继续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那身嫁衣…看着厚实,其实…挡不了多少寒气。”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别让她死在武当山上。晦气。”

说完,筱筱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雪棠独自坐在玉榻上,左肩的剧痛在寒髓玉粉的作用下渐渐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冰冷的麻木。她看着被重新包扎好的伤处,又看向门口筱筱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苍翠的竹林。

筱筱最后那几句话,如同重锤,敲打在她的心上。

“别让她死在武当山上。晦气。”

这看似冷漠甚至刻薄的话语背后,隐藏着什么?

是提醒?是警告?还是…一种变相的、别扭的…关心?

筱筱没有阻止她去管玲诺诺,甚至…默许了?或者说,她只是无法容忍玲诺诺因为自暴自弃而死在她们面前?那句“晦气”,更像是一种掩饰,掩饰她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彻底斩断的…对玲诺诺处境的在意?

雪棠的心湖,因为筱筱这别扭的“守护”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庭院里阳光正好,翠竹摇曳,一派生机盎然。但她的目光,却穿透了重重竹影,仿佛看到了那个蜷缩在竹林深处、穿着染尘嫁衣、独自舔舐伤口的粉色身影。

筱筱的让步,是空间,是距离,是无声的痛楚和守护。

玲诺诺的绝望,是逃避,是自毁,是汹涌的爱恋与羞耻。

而她,被夹在中间,左肩是冰冷的死寂侵蚀,心底是翻腾的情感漩涡。

她该如何选择?

是遵从筱筱的保持距离,任由玲诺诺在竹林里自生自灭?

还是…再次违背筱筱的意愿,去把那个绝望的身影带回来?

雪棠的目光落在自己重新包扎好的左肩上。那里依旧传来阵阵冰冷刺骨的痛楚,提醒着她伤势的严重和筱筱无声的付出。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淡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与沉重。

她最终没有立刻走向竹林。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那片苍翠的竹海。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孤单而沉重。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大明修道六十年,朕白日飞升 现代世界的武道人仙 伦理大案 神经病正是成为王的理由 红楼之开局尤氏找上门 抗战:百团大战精锐野战师出太行 从被猫耳娘捡回后开始的文本游戏 无上帝尊的守护 凡人踏血行之九脉通天 龙渊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