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常法斩钉截铁地总结,“我们不能跟着他们的节奏走!不能去排队当那个可悲的乞丐!我们必须跳出这个泥潭,换一个打法,一个让他们不得不正视我们,甚至主动来找我们的打法!”
“怎么换?!”招商局老王局长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其他常委也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看向常法。
江河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智者在棋局中看到关键落子时的了然与赞赏。他身体微微后靠,做出了一个倾听的姿态。这场看似绝望的招商困局,从一开始,或许就不该是一场摇尾乞怜的讨好,而应该是一场精心策划、引而不发的……请君入瓮。
常法接下来的话语,清晰、有力,让一丝振奋的光,照进了安北县常委会这间略显压抑的会议室:
“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等着我们觐见吗?那我们偏不去凑那个热闹!我们不去酒店排队,我们回安北,把我们自己的‘内功’做实、做响、做出不可替代的吸引力!我们要让他们听到安北的名字,不是在一堆乞求的材料里,而是在他们真正关心的‘投资生态’的评估报告里!”
说实话,听了招商局反馈回来的消息,众人不仅是失望,更多的是愤怒。
招商局王局长带回的,不仅仅是失败的消息,更像一桶掺着冰碴的脏水,将安北县一众管理者浇了个透心凉。
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松开,与三天前出发时那个踌躇满志的干将判若两人。他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就那么站在常委会椭圆形会议桌的一端,手里还捏着那份无人问津、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精装招商手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屈辱:
“这根本不是招商!这是在羞辱!是我们自己排着队去接受羞辱!是把我们安北、把我们整个冀南、甚至把咱们国家的脸面,递上去让人家踩!江书记,常县长,我老王干了十几年招商,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这哪里是引资?这他妈就是赤裸裸的、明码标价的乞讨!而我们,连讨到一声响的资格都没有!”
“砰!”一声闷响,是常务副县长李建国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脸色铁青。其他常委,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面露怒容,有的则陷入更深沉的忧虑。王局长描述的场景,像一幅讽刺漫画,无比清晰地揭示了这场所谓“招商盛宴”背后残酷而丑陋的真相。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出风口呜呜的风声,和王局长尚未平复的粗重喘息。压抑、愤怒、还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如同黏稠的墨汁,在空气中弥漫。
宣传部长赵晓梅抚着额头,声音里充满了现实的忧虑:“王局长说的……虽然难听,但恐怕是事实。我刚才私下联系了其他几个县区的熟人,情况大同小异。而且,为了抢到哪怕一丝注意,有些地方开出的条件已经离谱到……零地价只是起步,税收‘十年全免、十年减半’都算保守,有的直接承诺按企业固定资产投资额的百分之三十到五十给予现金补贴,甚至包揽高管别墅、子女国际学校费用……这哪里是招商?这纯粹是‘卖县求荣’,是饮鸩止渴!我们安北这点家底,别说跟进,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按这个玩法,我们还没上场,就已经出局了。”
她的发言像最后一根稻草,让会议室的气氛更加凝重。财政局长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揉按太阳穴,仿佛看到了县财政被掏空的可怕景象;工业园区的主任眉头紧锁,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毫无意义的线条。一种“此路不通”的绝望感,伴随着对常规路径的彻底失望,开始悄然蔓延。
就在这焦虑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时刻,县长常法的发言不禁让大家心头一震。
接着——
“叮。”
一声清脆、稳定、不轻不重的瓷器碰撞声,突兀地切入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