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来自北京某顶级医院血液科的诊断证明书。白纸黑字,加盖着鲜红的公章,诊断结论一栏,赫然写着:“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高危组)”。
“这是我的儿子,今年六岁。”林晓月的声音陡然变得哽咽,她伸手搂紧了身边瑟缩的孩子,“两年零四个月前,小辉被确诊为这个病……‘白血病’。”
“白血病”三个字,如同三颗冰冷的子弹,射入凝滞的空气,让在场所有见惯风浪的常委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神色变得异常严峻。看向那个苍白孩子的目光里,多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从确诊那天起,我和孩子的天……就塌了。”林晓月继续说着,手指开始机械而快速地翻动那些资料,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汲取勇气,“这是我们在北京儿童医院的全部病历、每一次的化疗记录、一沓沓的缴费单据、还有为了寻找一线生机做的无数次骨髓配型检测报告……家里的积蓄,亲戚朋友的借款,像水一样泼出去,却连个响动都听不见。”
丁秋红主动接过那些资料,一份份传递给身边的常委们。纸张在手中沙沙作响,上面冰冷的医学术语和触目惊心的费用数字——动辄数万一次的化疗,数十万的移植预估费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曾经面临的是怎样一个绝望的深渊。市长郑伟业看着一张自费药品清单,眉头紧锁;组织部长李国华翻看着催款通知,沉默不语。
“去年秋天,孩子的病情突然急性恶化,主治医生说,必须尽快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这是最后的机会。”林晓月的声音空洞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时刻,“手术加上后续的抗排异治疗,最少需要八十万……八十万啊!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那是天文数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求遍了所有能求的机构,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手中下一张拿出的照片上。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彩色合影,边角已经泛黄。照片上是两个勾肩搭背、笑容无比灿烂的年轻人。一个眉宇间能看出江河年轻时的影子,穿着朴素;另一个则是一身运动服装,英气勃勃。
“这是我丈夫,陈志刚。”林晓月用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青年的脸庞,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是江河书记的高中同学,睡上下铺的兄弟,是一起偷吃过食堂馒头、一起在操场罚过跑的、最好的朋友……我们都是同学。”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三年前,志刚得了肝癌……他走的时候,小辉还不会叫爸爸……”
接待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林晓月压抑的啜泣和孩子细微的鼻息声。那张泛黄的照片在众人手中传递,照片上两个年轻人鲜活的笑容,与眼前泪流满面的遗孀、苍白病弱的孩子,形成了残酷而心酸的对照。
“就在我们母子俩被逼到绝境,真的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是以前的老同学们知道了,自发组织了捐款。”林晓月擦了擦眼泪,又拿出一本厚厚的、页脚卷边的笔记本,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记录着一笔笔捐款:张三,500元;李四,1000元;王老师,2000元……“大家都尽力了,这些恩情我一辈子记着。可是,这些钱加起来,离八十万,还是差得太远太远……”
她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里,用红笔醒目地、重重地写着一行字:“江河:500,000元(住院押金)”,下面另起一行:“江河:300,000元(后续治疗)”。两个数字,像两把重锤。
“当时,江河书记——那时他还是安北县的县长——从同学那里听说了我们家的事。”林晓月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将所有痛苦和盘托出后的释然,也是回忆温暖时的动容,“他二话没说,当天就开车和他的太太、孩子赶到我们家……
确定要救助我们!’”
“第二天,他亲自开车,送我们母子去了北京。一路上,他联系了他能联系的所有关系,最后找到了保健局的一位白主任。白主任帮忙协调,让我们很快住进了最好的病房,安排了最权威的专家组会诊。”
林晓月的眼中重新燃起光芒,那是绝处逢生后对希望的铭记,“在医院,他直接去缴费处,一次性刷了五十万,作为住院押金和前期治疗费。后来,在孩子进移植仓前,他又塞给我一张银行卡,告诉我里面还有三十万,是给孩子后续抗排异和康复用的,让我千万别省,一切以孩子的命为重……”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场每一位领导,声音变得无比坚定:“江河书记当时对我说,‘晓月,别怕,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孩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这些钱,你不用考虑还,就算是我替志刚尽的父亲的责任,也是我们这些老同学该做的。’
领导们,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男女关系,是一个失去丈夫的母亲和患病的孩子,在最黑暗的时候,抓住的唯一一缕光!是烈士的战友、是老同学,在践行一份超越生死的承诺!这份恩情,我和小辉,这辈子就算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人被这样污蔑,让救命恩人蒙受不白之冤!”
丁秋红早已眼圈通红,她握紧了林晓月冰凉的手,转头看向众人,声音铿锵:“晓月同志带来的这些病历、缴费记录、转账凭证,还有这张老照片,我相信都是真的,经得起任何核查!这哪里是什么桃色绯闻?这分明是雪中送炭,义薄云天! 如果我们党的干部,连这样帮扶同学遗属、救助危重病童的行为都要被诬陷、被调查,那才是真正的悲哀,会寒了所有正直干部和百姓的心!”
“荒谬!!”
一声怒喝陡然炸响,打破了弥漫的感动与沉重气氛。孙援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铁青,胸膛因为激动而起伏。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射林晓月,手指几乎要戳到那些缴费凭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