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省公安厅那一纸“未发现违法犯罪分子”的回复,像一盆冰水浇在安北县委会议室每个人的头上,憋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明面上的通道,被对方用权力和谎言彻底堵死。
江河坐在主位,面前是那份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复函,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一簇冰冷的火焰。贾怀仁,贾成邦……你们以为躲在规则的盾牌后面,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正规途径走不通,舆论监督呢?”江河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与会者面面相觑。夏晖犹豫道:“江书记,找媒体曝光是个路子,但龙三这事,缺乏直接有力的影像证据,单靠司机证言,容易被对方反咬一口,说我们诬蔑。
而且,一般媒体的影响力,恐怕很难撼动……”他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很难撼动一位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刻意捂住的盖子。
“一般的媒体不行,”江河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虚空中,仿佛看到了某个特定的人选,“那就找不一般的。”
散会后,江河独自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可靠,且具备足够能量和胆魄的人。他的手指在手机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廖芳菲。
卫老爷子的外孙女,曾经的西北特种作战连连长,如今的央妈资深记者。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有过那段不打不相识的经历。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廖芳菲曾因卫东来事件对江河采取过非常规手段),到后来的真相大白、冰释前嫌(卫老爷子亲自致歉,廖芳菲母女虽因违纪转业但与江河关系反而更亲密起来),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超越寻常官场关系的信任和默契。
江河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利落,带着几分飒爽的女声:“哟,江大书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想起给小女子打电话了?” 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调侃,显然接到江河的电话让她很意外,也很开心。
江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驱散了之前的阴霾:“芳菲,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得了吧您呐,”廖芳菲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您江大书记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快说,是不是又在安北那个山旮旯里遇到什么摆不平的麻烦事了?需要本姑娘出马替你平事儿?”
江河被她这直来直去的风格逗乐了,也顺着她的话说:“麻烦事谈不上,不过,确实是代表安北县委县政府,正式向你发出邀请,请廖大记者来我们安北采采风,看看我们安北的好山好水,还有……嗯,可能还有点别的小素材。”
“采风?”廖芳菲声音里透出兴趣,“就你们那除了石头就是山的地方?江河,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石头和山也有石头和山的看头嘛。”江河语气轻松,“我们安北的牛角山,云海日出可是一绝,保证比你在大西北看到的沙漠孤烟不差。而且,山里还有正宗的野味,你来,我亲自作陪,请你吃最新鲜的山珍,陪你爬最险峻的牛角峰,怎么样?”
他精准地投下了诱饵。他知道廖芳菲性格爽朗,喜好山水,更对“野趣”有着特种兵时期培养出的独特偏爱。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欢快的声音:“行啊!说话算话!我正好年假还没休,正愁没地方去呢!这回我非在安北烦死你不可!野味、牛角山,一样都不能少!你要是敢赖账,我就去找我外爷告状!”
“放心,保证让你乘兴而来,满意而归。”江河笑着保证,眼神却深邃起来。鱼儿,上钩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订明天的机票,先飞到云省省城,再转车去你那安北!等着接驾吧,江书记!”廖芳菲雷厉风行,当即拍板。
挂断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廖芳菲的到来,是他打破僵局的关键一步。她特殊的家庭背景(卫老的外孙女),她央妈记者的身份,以及她本人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和专业的侦查能力,都是撕开清丰县铁幕的利刃。
她以为自己是去度假、去“烦”他,却不知从答应邀请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掉进了江河为她精心编织的,一个旨在揪出车匪路霸及其背后保护伞的“陷阱”之中。而这个“陷阱”的核心,就是利用她的身份和职业,去拿到安北县公安局拿不到的关键证据,将龙三团伙,乃至其背后的贾怀仁,暴露在阳光之下!
第二天下午,一辆风尘仆仆的长途汽车停在安北汽车站。车门打开,一个高挑靓丽的身影利落地跳下车。她穿着一身适合户外运动的冲锋衣裤,脚蹬徒步靴,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脑后束着利落的马尾,脸上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但裸露出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嘴唇,依然透出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和干练。
正是廖芳菲。
江河亲自在出站口等候,没有带随从,只开了一辆普通的越野车。
“廖连长,一路辛苦!”江河迎上前,笑着伸出手。他用了她过去的军衔称呼,带着一丝战友般的亲切。
廖芳菲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江河一番,嘴角一翘:“江书记,亲自来接,小女子不胜荣幸啊。不过,你这安北的路可真够呛,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我告诉你,要是野味和牛角山名不副实,我可跟你没完!”
“保证货真价实。”江河接过她沉重的背包,入手一沉,心里暗赞,这姑娘体力还是那么好。“走吧,先送你去招待所安顿一下,晚上给你接风,尝尝我们安北地道的山里货。”
去招待所的路上,廖芳菲看着车窗外安北县的街景,评论道:“看起来还挺安宁的嘛,不像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你说的那个‘小素材’,是什么?”
江河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刻意引导:“安宁是表面。我们安北是靠石材吃饭的,现在通往北省的运输线不太平,有些路霸骚扰,影响了不少企业和司机。我们县局处理起来,有点……力不从心。毕竟,涉及到跨省,有些情况比较复杂。”
“路霸?”廖芳菲的眉头微微蹙起,职业敏感性和正义感立刻被调动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你们没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