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花朝降圣之辰。看书屋小税枉 首发
易: 祭神祈福,以通玄理;科考应试,以启智慧;游春赏红,以悦身心。
忌: 动土破石,恐伤地脉;杀生口舌,有违天和。
此日乃百花献瑞,万灵共庆,宜怀敬畏之心,行善积德,定能文运亨通,诸事顺遂。
不敬盘膝坐在高台上,垂目望着阶下往来忙碌的礼部官吏。他们或手捧文册匆匆奔走,或低首核对名册细声交谈,青袍皂靴,身影穿梭,将偌大的考院衬得愈发人声鼎沸。他心中不禁慨然,只觉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七日前,他还是个被礼部官吏祠祭清吏司的侍郎呵骂着赶出恩科的普通僧人,袈裟上沾着尘土,僧袍上绣着屈辱;七日后,他竟已身披锦斓袈裟,端坐于此,成了此次恩科的考官之一。这般天翻地覆的地位转换,快得如同疾风掠过平野,便是他这颗早已勘破世情的佛心,也难免有些恍惚。更让他心神激荡的是,当今圣上对此次科考的重视,竟远超他的想象。叁巴墈书旺 埂鑫罪快
不敬初接任命时,原以为这考院不过是寻常考场,四壁围合,号舍林立,与天下各处科考之地并无二致。可当他脚踏入朱红大门的那一刻,便觉一股清宁之气扑面而来,周身俗尘杂念如被清水涤荡,瞬间消散。他这才惊觉,这考院之内,竟是别有洞天。
若以佛门语论,此处乃是一方净土;若以道家言称,此地便是一处洞天福地。
只觉门内天地,远比从外部望去广阔数倍。青石铺就的甬道蜿蜒向前,两侧佳木葱茏,修竹摇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与淡淡檀香。那些前来应考的僧人,竟一人分得一间精致的房间,房内案几、蒲团、笔墨一应俱全,既杜绝了交头接耳之弊,又不像传统考院那般逼仄压抑,连一丝活动空间也无。房外有回廊相连,廊下引清泉流过,叮咚作响,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趣。
更令人称奇的,是此处绝无作弊之虞。一旦踏入这方净土,任你有通天手段,也难施舞弊之技。考院正堂供奉的孔子圣像,以及两侧分列的七十二贤者塑像,绝非装点门面的摆设。历代考生曾以血泪验证,这些塑像似有灵验,无论作弊者手段如何隐秘,是夹带经文,还是暗传讯息,都逃不过圣像与贤者像的“法眼”。往往作弊之举刚行,便有一道氤氲之气飘然而至,将作弊者当场定在原地,任其百般狡辩也无从抵赖。
此次应考的僧人们,需在此处闭关参考试题,足足考满三日,方得离场。待考期结束,成绩优异者,才有资格踏入科考的最后一步——殿试。届时圣上亲御金銮殿,亲自出题,亲自阅卷,再依成绩排定名次,决出今科状元。
这流程看似与普通科考并无二致,可明眼人都知,此次科考绝非寻常。应考者皆是身披袈裟的僧人,所考之物也非儒家经史子集,而是佛门之理、经义参悟,乃至降妖伏魔之术。这一场恩科,考的不是文才,而是佛心与修为,关乎的也非仕途前程,而是佛门未来的兴衰。
不敬正自出神,忽觉一股微不可察的气息近身,侧目望去,却见礼部尚书杨廉敛容屏气,脚步轻缓地凑了过来。他身着绯红官袍,玉带束腰,往日里的威严气度收敛了七八分,脸上带着几分和煦笑意,压低了声音道:“不敬大师,可真是可惜了。以大师的见识修为,此番恩科若下场应考,未必不能力压群雄,夺取那状元头衔。只是如今身列考官,却要与我等老朽枯坐于此,错失了扬名立万的良机。不知大师心中,可有看好的人选?”
不敬闻言,淡淡一笑,合十道:“杨尚书此言差矣。小僧不过是侥天之幸,偶有所得,论起真才实学,原本比起场中诸位同修,也算不得什么。便是此刻下场应考,能不能通过考核,也是尚未可知。至于看好的人选,不瞒杨尚书,小僧出道至今,不过大半年光景,场中僧人皆是各宗翘楚,小僧素日里并无往来,既不了解他们的修为,也不知晓他们的禅心,又怎好妄下判断?”
杨廉连连摆手,语气愈发恳切:“大师过谦了。天下人谁不知,想踏入武道先天之境,除了武艺精熟,心性一道更是重中之重,缺一不可。大师能以未满弱冠之年,便踏足罗汉之境,对天台宗佛法的领悟之深,更是世所罕见。这考场中的僧众,未必没有武艺超群之辈,可他们都困在那道门槛之前,迟迟无法突破,这不正是心性未能达标的明证吗?”
不敬闻言,嘴角笑意更浓,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杨廉,缓声道:“杨尚书谬赞了。这罗汉之境,说来也是巧合,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缺一不可。小僧至今也不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冥冥之中似有天助。说不定,这其中也有杨尚书的一份功劳呢。”
杨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只觉今日的不敬,比起七日前在京郊茶摊里,那副不卑不亢、油盐不进的模样,要和蔼可亲得多。他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惶恐:“大师说笑了。这都是大师自身勤学苦练的缘故,与下官可没半分关系。”
杨廉心中对不敬如此恭敬,除了敬其未满弱冠便成先天宗师的绝世修为,更因不敬心怀仁善,不愿无辜之人受牵连。此前李侍郎一案爆发,其家眷本已定下流放苦寒之地的罪名,多亏不敬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才免去了流放之苦。虽经此一劫,李家已散尽大半家财,却也不至于妻离子散,流落蛮荒。而李侍郎本人,却是罪无可恕,他一人扛下了所有罪责,如今已被打入天牢,只待秋后问斩。至于那些被李侍郎刻意打压、剔除出恩科的僧人,礼部这些日子废寝忘食,逐一核查,总算替李侍郎补上了这个窟窿,将真正有才学、有修为的和尚又一一请了回来,这才让此次恩科得以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