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成百上千嘶吼的尸傀,面对村民眼中如同魔神般的“修士尸傀”。
这位儒衫先生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
五指舒展,掌心向下,正对着下方那片被尸傀充斥的的院落与街道。
然后,他隔空,轻轻向下一按。
“嗡……”
以他掌心下方的虚空为起点,一圈淡金色的透明涟漪,骤然扩散开来!
院内院外,所有狰狞可怖的尸傀,无论是最普通的村民所化,还是那几具气息阴冷的“修士尸傀”。
它们的动作,在那淡金色涟漪掠过的瞬间,同时彻底凝固。
紧接着。
它们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崩解为粉末,簌簌飘散。
前一刻还充斥整个视野的尸傀狂潮……就在这隔空轻轻一按之下,荡然无存。
幸存的七八个村民,全都呆呆地坐在地上,仰望着那道身影。
他们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儒衫先生,李清风,飘然落下,脚尖轻点地面,纤尘不染。
他目光扫过幸存者,语气温和:“此地异变,始于何时?村中可还有生人躲藏?”
“仙、仙人……”
铁山挣扎着想跪下,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
他语无伦次,“就、就中午……突然就……村西头地窖,可能、可能还藏着人……”
李清风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他目光转向村中那座以青石垒砌的祠堂。
“所有人,去那祠堂地下躲藏。紧闭门户,勿出声响,勿窥外界。”
言罢,他抬起右手食指,凌空虚划。
指尖过处,淡金色的流光凭空凝结,构成几个符文。
符文一闪,没入祠堂大门及四周墙壁。
一层淡金色的光膜悄然浮现,将整座祠堂笼罩其中。
“此符可保尔等三日无虞。三日之内,莫出此罩。”
说完,他不再看感恩戴德、连连磕头的幸存村民,身形再次缓缓升起。
立于半空,李清风负手而立,面容上,那从容淡然已然消失。
“邪秽蔓延,竟已至此……”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临行前,金銮殿内的景象,与临别时陛下的话语,无比清淅地浮现在脑海。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只有他与陛下二人。
赵恒屏退了左右,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御案,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文渊公,想来你也知晓,近来中域,颇不太平。”
李清风当时肃然颔首:“是。各地零星空缺奏报,蹊跷失踪案增多。”
“虽未如霜月城这般彻底断绝,但种种迹象表明,有一股阴晦之力正在暗中滋长蔓延,所图非小。”
赵恒从御案后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正因如此,朕才更忧心。萧平所言若属实,西门、徐二家勾结黑沼,其势已成,绝非一朝一夕。”
“萧天南……怕是凶多吉少。”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住李清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文渊公,朕知你修为精深,处事沉稳。”
“但此次……朕要你切记,此行以探查为首要。务必小心,务必隐秘。”
“若有不对,立刻撤回,万勿孤身犯险,深入虎穴。”
“朕予你的那枚‘乾坤一线符’,乃天阶传讯秘宝,可破绝大多数禁制干扰,瞬息万里。”
“一旦查明霜月城内部虚实,或遇危机,立刻激发。”
“朕要的,是你的安然无恙。切记,探查为主,安全为上!”
陛下那句“安全为上”的殷切叮嘱,言犹在耳。
李清风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枚贴身收藏的“乾坤一线符”。
然而,触手所及,传来的是一片晦暗!
他心下一沉,立刻注入一丝神识。
果然!
符录内核处那一点璀灿灵光,此刻竟黯淡无比。
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雾所笼罩。
任凭他如何催动,符录只是微微发烫。
却无法与缺省在天启城皇宫内的母符创建任何有效的链接!
失效了。
这专为应对极端情况,理论上足以穿透大部分阵法封锁和灵力干扰的天阶传讯秘宝。
在他尚未真正踏入霜月城地界,仅仅是在这外围的村落,便已失效!
一股寒意,顺着李清风的脊椎悄然爬升。
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混乱”或“邪祟作乱”能解释的。
这更象是一种有预谋的、大范围的、极高层次的封锁与隔绝。
连“乾坤一线符”都能屏蔽。
对方所动用的力量或者布置的手段,其层次和规模,远超他最初的预估。
“看来,萧平所言非虚。霜月城……只怕已成魔窟。”
他再次低语,但这一次,语气中那丝凝重,已化为了沉甸甸的冰冷。
陛下让他“探查为主,小心为上”。
可如今,传讯已断,他已成孤军。前方,是连天阶传讯符都能屏蔽的未知险地。
是就此退回,凭借此处见闻,立刻回报陛下,请调大军与更多高阶修士,以泰山压顶之势碾过?
还是……继续向前,深入这片诡异的寂静,去亲眼看看,那霜月城内,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
李清风悬浮于死寂村落的上空,望着霜月城方向的天际线,沉默了数息。
陛下担忧他的安危。他亦知独身犯险乃兵家大忌。
但,他是文渊公,是法相后期的大修士,是陛下亲命的钦差。
若因传讯断绝便畏缩不前,任由邪秽盘踞雄城,祸乱一方而不得其详,他有何颜面回见陛下?
城中数十万军民,又当如何?
更重要的是,这诡异的屏蔽,这尸傀的源头,这黑沼与叛逆世家的勾连……
若不弄清其根底,即便大军压境,恐也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隐匿更深。
片刻的权衡后,李清风眼中最后一丝尤豫尽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掌心那枚黯淡的“乾坤一线符”,将其仔细收好。
随即,周身原本璀灿耀眼的遁光迅速内敛,黯淡下去。
最终只化作一层几乎与天空同色的淡青微光,笼罩住身形。
他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朝着霜月城的方向,无比谨慎地飘掠而去。
身形融入云霭与天光之间,目光扫视着下方大地。
神识以最小的幅度,向四周缓缓探出。
孤身,失联,前路未卜。
但既定之事,便需前行。至少,他要亲眼看到那“魔窟”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