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驶入派出所大院,车门打开时,金鑫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只馀下眼框微红和手背上那枚显眼的创可贴。
她跟在金钰身后落车,步履略显虚浮,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完全恢复,安静地垂着眼。
金鑫早已联系好金家专门的律师,派两个律师过来。
两位身着深色西装、提着公文包的律师,已经等在门口。
见到他们,立刻迎上前,低声快速交流了几句,随即一左一右护在金鑫和金钰身侧,姿态专业而沉稳。
“金小姐,金先生,我是张律,这位是王律。后续事情交给我们处理,你们先配合做笔录,陈述事实即可,不必紧张。”为首的年长律师声音平稳,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金钰冲他点点头,拍了拍金鑫的后背,示意她别怕。
笔录过程比预想的顺利。
金钰作为主要动手方,描述清淅,重点突出对方围堵、言语威胁、率先亮出改锥和匕首的过程,并反复强调“我妹妹吓坏了”、“我们只想离开”。
负责记录的警察看着他脸上未消的淤青,又看看旁边安静坐着、偶尔小声补充一两句、始终攥着纸巾的金鑫,记录的笔迹都温和了几分。
金鑫的笔录则更简短。她声音始终不大,带着后怕的微颤,复述了对方如何强行推销“吓人的东西”,自己如何拒绝、想走却被拦住,哥哥如何保护她,以及最后那个摊主如何掏出匕首冲向哥哥……说到关键处,她眼圈又红了,轻轻吸着鼻子,女警还贴心递了杯温水给她。
负责的警官合上笔录本:“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现场物证我们会依法扣押鉴定,那几个人的身份和违禁品来源也会彻查。你们提供的视频证据很关键。今天先到这里,保持电话畅通,后续可能还需要你们配合。”
“辛苦了,警官。”金钰站起身,态度配合。
两位律师上前,开始与警方沟通具体的法律文书事宜,包括伤情鉴定申请,针对金鑫手背的划伤和金钰脸上的淤青、正当防卫的初步法律意见提交,以及关于对方涉嫌非法出售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制品、非法携带管制刀具、寻衅滋事、故意伤害等罪名的报案材料完善。
金鑫和金钰没再停留,在许哥和另外两名保镖的护送下,低调地离开了派出所。夜色已深,街道清冷。
坐进前来接应的另一辆黑色轿车,金鑫才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脸上那层柔弱无助的薄冰瞬间消融,只剩下疲惫和冰冷的清醒。
“律师能处理干净吗?”金钰闭着眼问。
金鑫也靠在另一边:“张律师是处理这类纠纷的老手,知道怎么把事情钉死在不法商贩暴力威胁顾客,顾客被迫自卫的框架里。视频拍得很清楚,是他们先亮凶器,也是那个夹克男先动刀想捅人。我们占着理。”
金钰睁开眼看向金鑫:“倒是你,手怎么样?真不用去医院?”
金鑫抬起手,对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又仔细看了看那枚创可贴,刚才的冷静里掺进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去,必须去。”
她声音放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刀上不干净,沾了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病毒,还是查一下放心,记得程家上一任继承人吗?就是被人划了一下,没有检查,得了艾滋,我怕,所以我去检查,万一有病毒,可以打阻断剂。”
金钰立刻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起来:“对,疏忽了。我马上安排,去我们金家有股份的……”
金鑫打断他,语气坚决:“不去私立医院,也不去我们熟悉的公立医院。”
金钰一愣:“那去哪?”
金鑫吐出三个字,声音清淅,“去军医院。xx军区总医院。”
金钰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眉头蹙起:“那边手续麻烦,基本都是军人,未必接待我们。”
金鑫转头看他,眼中闪铄着权衡利弊后的锐光:“要的就是这个麻烦和体系内。私立医院或普通公立,安保再好,医疗资源再顶级,也难保没有一丝被渗透、被监控的可能。对方能用出这么下作的街头手段,难保不会在医疗环节埋钉子。但军医院不一样,那是自成体系的铜墙铁壁,管理严格,背景审查层层叠叠。外人想把手伸进去,难如登天。”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而且,正因为体系森严、来往多是系统内的人,我们这种普通斗殴受伤进去验个伤,打一针破伤风甚至做个病毒筛查,反而最不起眼。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两个有点背景、惹了麻烦的普通富家子弟,属于小虾米,够不上让他们费心思关注或动手脚的门坎。真要有能渗透进那种地方的能量,目标也绝不会是我们,哥,我们不配。”
金钰听完,沉默了几秒,不得不承认金鑫考虑得更深、更周全。在确保绝对安全面前,一点手续上的麻烦根本不算什么。
他不再尤豫,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明白了,我联系一下我爸,他就是特警,有直接的关系。”
“别打给二叔……”
金鑫拦住他,就看见他已经打了电话,她看白痴看着她哥,她哥打这个电话,会被骂死,当哥哥的,让妹妹受伤……
金钰打通电话,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听到听筒里就传来二叔金逸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即便没开免提,在安静的车厢里也隐约可闻。
金鑫牙疼,她爸爸等下肯定会过来,她都气死了,这个二货白痴。
电话挂断,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金钰摸了摸鼻子,有点讪讪地放下手机:“我爸……声音大了点。”
金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刚才在警察面前还水汪汪的眼睛,此刻清亮得象淬了冰的刀子。
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甜得发腻,却让金钰后背寒毛倒竖,“钰哥,您可真是我的亲、哥、哥。”
金钰头皮一麻,强撑着回嘴:“那、那我不是担心你吗!军医院那边没个靠谱的关系打招呼,去了也白搭,挂不上号见不着医生,流程能把你耗死!我爸出面最快最稳!”
金鑫点头,语气依旧温柔:“是,最快最稳。稳到二叔转头一个电话打给我爸,嗓门都不用压,直接吼‘你闺女在鬼市跟人动了刀子,手划了!’,然后我爸现在估计已经从家里出发,带着他的怒火,直奔医院等着给我俩,尤其是你我来个亲切慰问。”
她越说,金钰额头渗出的冷汗越多。
他刚才情急之下只想着最快解决问题,完全忘了大伯那护犊子护到变态的性子,更忘了他爹和他大伯、三叔兄弟之间那点告状的传统艺能。
“我……”金钰试图辩解,“我爸不至于吧?他就是嗓门大……”
金鑫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你猜,二叔挂了我爸电话后,下一个电话打给谁?”
金钰:“……”
还能打给谁?肯定是打给同样在公安系统,下手更狠的三叔金铮!
到时候就不是亲切慰问,是混合三打的预演!
金鑫继续用那种气死人的平静语气分析,“我爸到了医院,看见我手上的伤,再一听前因后果,四个大男人,持刀,围堵,目标是金老板和大小姐,卖的还是真货保护动物制品。你猜,他们会认为是你这个纨绔头子,惹的祸连累我,还是我惹的祸连累你。”
金钰被她说得冷汗涔涔,仿佛已经看见混合三人打。
如果被打,他金家纨绔头子的脸要不要了:“那现在怎么办?掉头不去医院了?找个私人诊所?”
金鑫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伤不验了?病毒不查了?回头真有点什么事,你我更说不清!二叔电话都打了,我爸肯定已经动了,现在掉头,等于告诉他我俩心里有鬼,伤有问题,或者更糟,我们被威胁了不敢去。你想让他把整个京城翻过来?”
金钰彻底蔫了,瘫在座椅上:“那你说怎么办?小祖宗,哥错了,哥脑子一热,欠考虑了。你说,现在怎么补救?”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补救?现在知道问我了?打电话的时候那英雄气慨呢?不是‘我爸出面最快最稳’吗?”
金钰被她呛得噎住,梗着脖子回嘴:“我那不是担心你吗!你这手划了,万一真有点啥,我不得被大伯活剐了?找最保险的路子有错吗?”
金鑫声音拔高一度,手指差点戳到他淤青的脸上,“你是嫌事儿不够大,火不够旺是吧?直接把我爸这座活火山给点着了叫‘保险’?金钰,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赛车道上的汽油吗?一点就炸,还专往自家车库里炸!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我们做完坏事,已经结束了,你就开始闹幺蛾子,然后我和你一起被罚~~”
金钰被她挤兑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偏又反驳不了,只能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那你说!到底怎么办!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横竖都是我死是吧?”
“小傻子,从小到大,真的要被罚了,你就会卖人,即使大哥在,你也会卖大哥!你不会为了以后去鬼市,把我卖了吧!”
金鑫顿了一下,眼睛闪铄,没有说话。
金钰被小傻子气得差一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个小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