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隔壁的偏厅,与主院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牛油火锅沸腾的辛辣香气,空调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一张厚重的实木圆桌上,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金琛金瑞金鑫各自带着伴侣,围坐一桌。
金琛忽然开口:“贺总,你不忙吗?”
贺砚庭立刻明白金琛这是在叼难。
贺砚庭看了金琛一眼,语气平静无波:“不忙。”
他顿了顿,仿佛觉得这两个字不够,带着点凡尔赛的意味:“我的集体分公司有ceo,除非是和国家层面的合作,或者我自己感兴趣的项目,不然一般用不着我亲自出面应酬。”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闲得很,时间自由,陪未来老婆不影响我赚钱。
金琛被他这坦诚又欠揍的回答噎了一下。
金瑞接口怼:“我们家的鑫鑫很忙。”
贺砚庭闻言,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顺手将涮好的极品肥牛卷悉数夹到金鑫碗里。
他语气自然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所以,我作为未来的上门女婿,我正在积极履行‘家庭主夫’的职责。”
他抬眼看向金瑞,眼神里带着点无辜的认真,“目前主要负责端茶送水、定点投喂、以及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专属司机工作。大哥、二哥请放心,业务正在熟练中,保证不会眈误鑫鑫搞事业。”
“噗——”正在喝饮料的金鑫差点呛到,赶紧抽了张纸巾掩住嘴,眼角眉梢却都是压不住的笑意,在桌下轻轻踢了贺砚庭一下。
这货把“上门女婿”和“家庭主夫”,说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脸都不要了,金琛金瑞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这让他们蓄满力的拳头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金鑫看着他们都在怼贺砚庭,她偷偷吃把肉放到麻辣锅里烫,偷偷的吃,
她火锅的锅底居然是白开水,神经病呀!?
当她吃到第四片肉的时候,所有人看着她。
金琛:“小傻子,给你吃三片了,你倒是没完没了是吧!”
金鑫把烫的肉放到大嫂和二嫂碗里:“哪有,我帮嫂子们烫肉的。”
金琛话锋一转,语气不容置疑:
“鑫鑫,明天你陪金瑞去看看妈。”
刚才还带着笑意的气氛瞬间凝固。
“不去。”金瑞的声音斩钉截铁,比锅里的红油更冷。他甚至没有看金琛,目光盯着翻滚的汤底,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金琛似乎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并不动怒,只是放下筷子,目光沉静地看向金瑞,语气平缓却带着千钧之力:
“妈的手受了伤,是小伤。但你不去,丢的不是你金瑞的脸,是你肩上另一张皮的脸。”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象锤子一样敲在桌上:
“你的部队,会允许一个母亲受伤的儿子不闻不问吗?外人不会管你母亲曾经如何待你,他们只会看到,并且指责你——金瑞少校,不敬母亲,德行有亏。”
这话象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桌上所有的轻松。
金瑞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金琛。他胸口微微起伏,握着杯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无法反驳,金琛戳中的是他作为军人最无法回避的软肋,个人品德与公众形象。
军队塑造了他,给了他荣耀和信仰,但也用最严苛的纪律和道德标准将他牢牢框住。
贺砚庭和钱知意、覃贞都收敛了神色,安静地听着。这是金家内部最内核的伤疤,他们无法插嘴。
金鑫看看面沉如水的大哥,又看看浑身紧绷、仿佛被困住的二哥,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行,我知道了。明天贺砚庭开车,我押也把二哥押过去。”
她语气带着点认命的调侃,试图缓和气氛,但眼神里是全然的清醒和支持,“不就是走个过场,演一出母慈子孝嘛。这个戏,我和二哥熟。”
她轻轻碰了一下金瑞紧握的拳头。
金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军人接受任务时的冷硬和服从。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金鑫看着金琛:“大哥,这次的族宴,是不能有外人的,我找了两个族叔来煮菜,但是切菜的人没有,我们这一辈的人,会的没有几个,不够人手,大哥,麻烦你了。”
金琛知道是这个小傻子在帮老二报复他,他是老大,能怎么办,只好点点头:“好。”
吃完火锅,金瑞和覃贞住老宅,金鑫不住老宅,她和贺砚庭跟着大哥大嫂回家。
钱知意泡着茶,一人一杯,就鑫鑫的脾气和琛琛的性格,两个人有一场架要吵。
钱知意将泡好的茶轻轻放在每人面前,清雅的茶香稍稍冲淡了之前的紧绷。她递给金鑫一杯,带着安抚的意味。
金鑫接过茶杯,全部喝完,咚地一声放在茶几上,杏眼圆睁,气呼呼地瞪着坐在对面老神在在的金琛:
“大哥!你又在欺负二哥!他才刚刚回来,拢共就只能休假7天,就不能让他喘口气,过几天再去看妈吗?非得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就逼着他去?你明知道他心里不痛快!”
金琛撩起眼皮,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沫,呷了一口。
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小傻子,你以为我想当这个恶人?”
他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金鑫,“就是因为时间紧,才必须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办了。拖到后面,他只会更抗拒,心里憋得更难受。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你不懂?”
金鑫更气了:“那你也不能用部队压他!你明明知道二哥最看重那身军装,你偏偏拿这个说事,这不是往他心口戳刀子吗?”
金琛反问,语气陡然加重,“不然呢?跟他讲母子情深?他听得进去吗?有用吗?鑫鑫,你告诉哥,除了‘军人’这个身份,还有什么能让他金瑞低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沉静如水:“我就是在戳他心窝子,我就是要让他记住,穿上那身军装,有些戏,哪怕心里在滴血,你也得给我演全场!这不是我定的规矩,是这个社会的规矩!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扛起这条路带来的一切,包括身不由己!”
金鑫被他堵得一时语塞,胸口剧烈起伏,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她知道大哥说得残酷,却是事实。
一直安静旁观的贺砚庭伸出手,轻轻复在她紧握的拳头上,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他没有插话,这是金家兄妹内部的战争,他此刻最好的角色就是做一个安静的守护者。
钱知意适时地又给金琛续了杯茶,柔声道:“好了,你也少说两句。鑫鑫是心疼二哥,你当大哥的,手段就不能柔和点?”
金琛看着钱钱,语气缓和了些:“柔和?对金瑞那种倔驴,柔和有用吗?他现在不去,等假期结束,万一被哪个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影响到他晋升,到时候谁替他担着?是他能承受,还是你们能替他承受?”
他看向依旧气鼓鼓的妹妹,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解释意味:
“妞妞,你以为哥愿意逼他?哥是老大,有些难听的话,难做的事,必须由我来。你们可以任性,可以心疼,我不行。我得确保我们三兄妹,走在最稳妥的那条道上,哪怕这条路,走得他妈的憋屈!”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无奈。
金鑫看着大哥眼中那深藏的沉重,满腔的火气象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她何尝不知道大哥的难处?
他只是选择了最有效和最不讨好的方式,来扛起长子的责任。
她瘪瘪嘴,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和不甘:“那你也提前跟我通个气嘛,让我有个准备,刚才在火锅店,吓死我了,我都怕二哥掀翻桌子。”
金琛看她那样子,轻哼一声:“跟你通气?让你提前给他打掩护,帮他想办法躲过去?我还不知道你?”
金鑫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地抓起抱枕砸过去:“金琛你讨厌!”
金琛稳稳接住抱枕,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把抱枕扔回沙发,站起身:“行了,时间不早了,都回房休息。明天看好老二,别让他犯浑。”
回到房间,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客厅里残留的茶香与硝烟。
金鑫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刚才和大哥争吵的馀波还在心头萦绕,混合着对二哥的心疼,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她看着正在解领带的贺砚庭,那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试探。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灯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贺砚庭,我们都同床共枕这么多天了,你为什么从来不碰我?你……你是不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