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南的双手死死抓着身前的扶手。
“再快点,小李,再快一点!”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尖锐。
“嫂子,已经最快了!再快车就要飞起来了!”小李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王政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孟同志,你不要冲动!我已经让保卫处的人包围红星路,你和小李在外面等着,等我们控制了局势……”
“等不了!”孟昭南一把抢过对讲机,对着话筒低吼,“王政委,敌人不是傻子!他们既然敢把联络点设在那里,就一定有后路!我们多耽误一分钟,他们跑掉的可能性就大一分!陆砚池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往山东那个陷阱里钻!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
王政委被孟昭南这番话给镇住了。他意识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婉聪慧的丫头,在关键时刻,比谁都果决,思路比谁都清晰。
“好!你们先过去,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到了再说!”王政委最终还是妥协了。
挂断通讯,孟昭南将对讲机扔回座位上,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无尽的黑暗。
她当初发现那本《敌特组织内部资料汇编》时,只当是自己运气好,捡了个漏。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巧合。
那本书,很可能就是“毒牙”组织某个成员不慎遗失的,或者,是他们故意扔在那里的一个测试品?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说明那个地方,绝对是“毒牙”在西北的一个重要据点。
而陆砚池……
一想到陆砚池此刻正开着车,离真正的危险越来越远,离她越来越远,孟昭南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
陆砚池,你这个笨蛋!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一张小小的字条气昏了头!
……
与此同时,在通往鲁省方向的另一条戈壁公路上。
一辆军用吉普孤独地狂驰着。
陆砚池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着已经没了信号的对讲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让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太不对劲了。
“毒牙”组织以隐秘和狠辣着称,他们行事,向来是奔着一击致命去的。
这次的行动,从嫁祸孟昭南,到毒害父母,环环相扣,阴险至极。
可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这么一张充满挑衅意味的字条?
这不像是“毒牙”的风格,更像是一个……诱饵。
一个专门为了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指引他走向某个特定方向的诱饵。
陆砚池猛地一脚刹车,吉普车在空旷的公路上发出一声尖啸,停了下来。
他推开车门,跳上车顶,举着对讲机,朝着不同的方向不断尝试。
“滋……滋啦……”
回答他的,依旧是那片令人心烦意乱的电流噪音。
戈壁的风猎猎作响,吹得他的军装外套鼓荡起来。
陆砚池的眉头紧紧锁着,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
昭南!
陆砚池的心脏猛地一抽。
敌人既然能从他父母下手,就能从昭南身边任何一个人下手。那个帮小翠递假条的护士。
他怎么就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环!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瞬间,对讲机里那片混沌的电流声中,突然挤进来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要被风声撕碎的音节。
“……南……陷阱……红星……快回……”
是昭南的声音!
尽管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但他听得出来。
陆砚池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红星路,那个废品收购站。
他被骗了!
敌人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让他去山东抓人,而是要把他从哨所,从孟昭南的身边调开。
“昭南!”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懊悔和恐惧。
他从车顶上一跃而下,几乎是摔进了驾驶室。
吉普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轰鸣,车头在原地划出一个粗暴的圆弧,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卷起漫天尘土。
他看了一眼油表,又看了一眼地图,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来不及了!
从这里开回去,最快也要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足够发生任何事!
“昭南,等我!你千万别出事!”
陆砚池双目赤红,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
红星路废品收购站。
巨大的铁门紧锁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几堆小山似的废品,在月光下投射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孟昭南和先一步赶到的小李躲在一处断墙后面,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很快,王政委带着一个班的战士,悄无声息地从两侧包抄过来,将整个废品站围得水泄不通。
“孟同志,情况不明,我们还是等天亮吧。”王政委压低声音,神情凝重,“这里面地形复杂,贸然进去容易吃亏。”
“不行!”孟昭南断然拒绝,“政委你看!”
她伸手指了指废品站最深处,一栋低矮的平房。
“那里的窗户,刚刚有光闪了一下,虽然很快就灭了,但我看得很清楚!里面有人!”
王政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但他相信孟昭南的判断。
“他们很可能在销毁证据,或者准备撤离!”孟昭南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王政委看着她,从这个年轻的姑娘眼中,他看到了一种与陆砚池如出一辙的锐利和果敢。
他咬了咬牙:“好!听你的!一班长,你带三个人守住后门!二班长,你带两个人跟我从正面突击!剩下的人,在外围警戒!”
“是!”
战士们迅速行动起来。
王政委带着孟昭南和两个战士,悄悄地摸到了大门边。
门是从里面用一根粗大的钢筋别住的。
一个战士拿出液压钳,在门锁的位置轻轻一剪,“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们像几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废品站。
一股浓重的机油混合着金属锈蚀的味道扑面而来。
孟昭南的感官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她能清晰地听到风吹过废铁堆的呜咽声,能闻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里的雪茄味道。
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停下。
她蹲下身,指了指地面上一道还很新鲜的车辙印。
“有人刚离开。”她压着嗓子说。
王政委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加快脚步,朝着那栋唯一的平房摸去。
房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王政委和两个战士持枪成品字形,猛地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不许动!举起手来!”
然而,屋子里空无一人。
孟昭南紧随其后,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摊开的东西。
那是一张巨大的西北军区防务图!
图上,用红色的笔,圈出了好几个地方,他们所在营区,一个重要的水源地,还有一条新修的战略铁路枢纽。
而在地图的旁边,一张被烟头烫了一个洞的纸条,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一份名单。
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几个名字。
第一个,就是陆砚池。
第二个……是孟昭南。
而在她的名字后面,还有一行触目惊心的批注。
“首要目标,务必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