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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铁壁合围(1 / 1)

六月初七,晨雾未散。

王基勒马停在八公山东麓的土坡上,深青色战袍的下摆被露水打湿了半截。他今年五十八岁,面庞如这淮北的山岩般棱角分明,右颊一道旧疤从颧骨斜划至下颌——那是三十年前在江陵与东吴水军交锋时留下的。此刻他眯着眼,望向东北方向那片雾气缭绕的丘陵。

“镇南将军,”参军指着手中的简图,“从此处至舜耕山,尚有十里未设营垒。山道崎岖,林木丛杂,若派兵守御,至少需五千人。”

王基没有立刻回答。他接过简图,牛皮上墨线勾勒的寿春城像个不规则的方印,四周密密麻麻标注着已建成的四十七座营寨。但东北角那片区域,线条明显稀疏——八公山余脉至此陡然起伏,沟壑纵横,大军难以展开,民夫筑垒的速度比平缓处慢了三成。

“司马大将军昨日军令,”王基将简图递还,声音沉稳如古井,“‘旬日之内,合围必成’。今已第七日。”

“可这地形”参军欲言又止。

“地形不利,便加倍人力。”王基调转马头,战靴的马刺轻轻磕了磕马腹,“传令:调阳泉营三千士卒,全部转为工兵,伐木取石,昼夜赶工。再征发谯郡民夫五千,三日内抵达。”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陈安东(陈骞),请他分兵两千,于舜耕山北麓设三处烽燧——我要东北方向三十里内,飞鸟过境皆可知晓。”

“诺!”

马蹄声远去。王基留在原地,又望了一眼那片雾气笼罩的山峦。风吹过时,雾隙间偶尔露出苍翠的林梢。不知为何,他想起二十年前随司马懿征辽东时,在襄平城外也是这般望着远山——那时司马仲达说:“用兵如织网,有一线未紧,鱼便从此处破。”

他摇了摇头,驱散这不祥的联想。

同一时刻,八十里外,池河渡口。

文钦翻身下马时,革制护膝上的铜钉在青石上磕出脆响。他今年四十六岁,逃亡江东两年,鬓角已染霜色,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隼。此刻他单膝跪地,手指探入河中——淮水支流的池河在此处宽不过二十丈,水流平缓。

“父亲,”文鸯牵马走近,黑甲衬得他年轻的面庞愈发英气,“斥候回报,魏军主营在丘头,王基所部正从东、南两面筑垒,北面石苞游军巡弋,唯独这东北方向”

“唯独这东北方向,营垒未合。”文钦接过话头,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转向身后诸将:唐咨已过五旬,面容精瘦,正用一块粗麻布沉默地擦拭着环首刀的刀脊,布纹与刀纹相磨,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全端、全怿兄弟皆三十出头,穿着东吴制式的玄色鱼鳞甲,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神情紧张中带着亢奋。王祚年纪最长,花白胡须编成三缕,正蹲在一旁,仔细检查着弩机的机括。

“唐将军,”文钦看向唐咨,池河的水声在他身后潺潺作响,“你昔年在利城,后归江东,于淮北地形最熟。从此处至寿春,可有隐秘小径?”

唐咨停下擦刀的动作,将粗麻布塞入腰带。他起身时,左膝的旧伤让他动作微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声。他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的苍茫山影,片刻后,嗓音低沉而肯定地答道:“有。”他指向西北:“沿池河西岸北行十五里,有一处废弃的渡口,名‘曾罗滩’。从此处渡河,再穿八公山北麓的猎道,约四十里,可抵寿春城东北角——那里有座废烽燧,某当年任利城都尉时,曾在此设过哨。”

“魏军可知此道?”

“猎道仅容单骑,大军难行。”唐咨摇头,“且近年山民多徙,道路荒废,若非本地老猎户,难以辨识。”

文钦眼中闪过一道光。他解下腰间水囊,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全军听令:弃重甲、辎车,只携十日干粮、必备兵械。战马裹蹄,人衔枚,今夜子时出发。”他目光扫过众将,“孙大将军令我等救援寿春,如今必须趁王基合围未成,一举突入,与诸葛公休会师——此战,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文鸯第一个按剑低吼。

全端、全怿对视一眼,亦抱拳领命。他们身后,三万吴军士卒开始悄无声息地卸下多余的行李,给战马套上草编的蹄套。夕阳西沉时,池河水面被染成金红色,岸边芦苇丛中惊起一群水鸟,扑棱棱飞向暮色深处。

六月十一,寅时三刻。

舜耕山北麓第三烽燧的魏军哨卒赵二狗是被尿憋醒的。他揉着眼睛钻出低矮的哨棚,解开裤带对着山坡哗啦啦放水。夜色浓重,星光黯淡,山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就在他系裤带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异响——不是风声,是某种规律的、轻微的“嗒嗒”声,像是很多硬物在小心地敲击山石。

他趴下身,将耳朵贴在地面。

震动。密集而轻微的震动,从东北方向传来,正快速逼近。

赵二狗连滚带爬冲回哨棚,一脚踹醒同伴,嘶声道:“敌袭!点火!快!”

烽燧顶端的柴堆被点燃时,橘红色的火焰在夜幕中格外刺目。但已经晚了——几乎在火光腾起的同时,山道拐弯处猛地涌出一片黑影。文钦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在火光映照下寒光凛冽,他身后,文鸯、文虎、唐咨、全端等将如箭头般展开,三万吴军如决堤之水,顺着狭窄的山道倾泻而下!

“放箭!拦住他们!”烽燧上的魏军什长嘶吼。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出,但在高速冲锋的骑兵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文鸯纵马跃过一道矮沟,手中铁枪横扫,将两名试图推倒拦马架的魏军士卒挑飞。唐咨更熟地形,他率一队轻骑斜插,直奔山坡上一处正在搭建的魏军木寨——那里只有百余工兵,见敌袭来,扔下工具四散奔逃。

“不要恋战!直冲寿春!”文钦的吼声压过了一切嘈杂。

这支吴军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刺入了魏军包围圈最柔软的下腹。王基设在东北方向的防线尚未成型,各营寨之间空隙太大,等到狼烟次第燃起、警锣响成一片时,文钦的前锋已冲破最后一道临时栅栏,眼前豁然开朗——寿春城黑黢黢的轮廓,就在三里之外!

城头上,火把骤然密集。

诸葛诞几乎是撞开亲卫的搀扶扑到垛口边的。他瞪大眼睛,看着那片从黑暗中撕裂而来的火光洪流,看着那面在风中狂舞的“文”字大旗,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哽咽的喘息。

“开城门!是文钦将军!开东北门!”

绞盘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吊桥缓缓放下,城门洞开。文钦一马当先冲过护城河,马蹄在桥板上敲出密集的鼓点。在他身后,吴军如长龙般涌入,马蹄声、甲胄碰撞声、士卒的喘息声混成一片轰鸣,足足持续了两刻钟。

当最后一队士卒入城,吊桥再次升起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征东将军府正堂,烛火通明。

诸葛诞紧紧抓着文钦的手臂,这位素来以威重着称的征东大将军,此刻眼眶泛红,声音发颤:“若非将军冒死来援,诞几成瓮中之鳖!此恩此义,寿春十万军民,没齿不忘!”

文钦甲胄未卸,满面风尘,但神情激昂:“司马氏国贼,欺君屠忠,天人共愤!钦自淮南败走,日夜思报此仇。今与公共守此城,乃天赐良机!”他转身介绍,“此乃唐咨将军,昔年利城都尉,熟知淮北地形;全端、全怿将军,江东全氏俊杰;王祚将军,久经战阵”

诸葛诞一一执礼,当即下令:杀猪宰羊,犒赏援军;腾出城西营房安置吴军;开仓取粮,务使友军饱食。

宴席至午时才散。文钦被安排在将军府东厢歇息,他卸甲时,文鸯一边帮他解束腰的皮绳,一边低声道:“父亲,儿观城中存粮虽多,但军民不下十万,今又增三万恐难久持。”

文钦动作顿了顿:“诸葛公休说,存粮足支一年。”

“那是未算我军。”文鸯年轻,但历经战阵,心思已细,“且魏军合围在即,一旦围成,便是坐吃山空。”

“所以更要速战。”文钦将沉重的胸甲放在木架上,发出闷响,“待士卒休整两日,某便请战,趁王基阵脚未稳,出城击之。若能破其一部,或可撕开缺口,与江东援军呼应。”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寿春城街道上,淮南兵与吴军混杂而行,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入城时的兴奋。远处城墙方向,隐隐传来更急促的凿石夯土之声——那是魏军在加速合围。

文钦不知道,此刻的丘头大营,气氛与他预想的截然不同。

“文钦进去了?”司马昭放下手中的军报,抬起头。

“是。”贾充躬身,“约三万吴军,自八公山北麓破围而入。王镇南已自请处分。”

中军大帐内安静了片刻。司马昭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怒意,反而有种奇异的放松。他起身走到沙盘前——这座长两丈、宽一丈的沙盘,是钟会带人花了三天三夜赶制出来的,淮水、淝水、颖水皆以银箔标示,寿春城用黏土塑成,周围插满了代表各军的赤色小旗。

司马昭伸手,将一面黑色小旗,插进了寿春城中。

“大将军”司马炎侍立在侧,忍不住开口,“敌援入城,岂非增强了诸葛诞的实力?”

“安世,你只算兵力,不算人心。”司马昭手指划过沙盘上代表双重壕垒的凹槽,“文钦何人?败军之将,亡命之徒。他与诸葛诞,一为雪耻,一为求生,固然同仇,却也各怀心思。今困于一城,外有大军压境,内有粮草之忧——你说,是十万同心同德的精兵可怕,还是十三万各怀鬼胎的疲卒更可怕?”

司马炎似懂非懂。

钟会在一旁接口:“公子,文钦突入,看似活了寿春一口气,实则断了它最后一缕生机。若我不合围,他尚可游击策应;今我锁城,他便与诸葛诞绑死在同一块砧板上。待我围成,外绝援军,内耗粮草,不过数月,城中必生变乱。”

司马昭赞许地看了钟会一眼,转身对贾充道:“告诉王基,不必请罪。加紧筑垒,我要在七日内,看到寿春城头飞不出一只麻雀。再传令石苞、州泰:游军前出至黎浆、安丰一带——东吴绝不会只派这一路援军,下一个来的,给我拦在五十里外!”

“诺!”

军令如铁,层层传递。

六月十八,王基、陈骞督率军民二十万,完成了对寿春的彻底合围。

那景象是惊人的:第一重壕堑宽三丈深两丈,引淝水支流灌入,水面上飘着防止泅渡的荆棘浮排;第二重土垒高两丈,垒顶设弩台百座,昼夜有士卒巡视;两重防线之间,遍布陷坑、拒马、铁蒺藜。百余里连营,旌旗相望,刁斗声此起彼伏,白日烟尘蔽空,夜晚火光接天。

寿春城头,文钦与诸葛诞并肩而立,沉默地望着这铁铸的囚笼。

“比某预想的快了三日。”文钦的声音有些干涩。

诸葛诞没有接话。他扶着冰冷的垛口,许久才缓缓道:“即便如此,我城中仍有带甲之士十三万,存粮”他顿了顿,“节约用之,可支八月。而司马昭二十六万大军,日耗粮草以万斛计,他能围多久?”

文钦看向他:“公休真以为,他会久围?”

“淮水每年夏秋必涨。”诸葛诞指向东南方向,那里天际低垂,云层厚重,“此地地势低洼,一旦暴雨连绵,淮水倒灌,司马贼子的军营垒皆成泽国。届时,便是我等破围之时。”

他说得笃定,内心更是深信不疑。

文钦不再言语。他转头望向城外,魏军壕垒后,一架架投石机正在组装,那巨大的木质骨架像一头头蹲伏的巨兽。风吹过时,带来对面营中隐约的号子声——那是魏军在演练攻城。

入夜后,文钦悄悄登上城东北角的废烽燧。这里是唐咨入城前提到的地方,夯土台基已半塌,但视野极佳。他看见魏军连营中灯火如星河铺地,甚至能看清远处丘头大营那面高高飘扬的“司马”帅旗。

文鸯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父亲,儿今日巡营,见淮南军与咱们的士卒,已为争一处营房起了争执。”少年将军的声音压得很低,“诸葛将军虽下令一视同仁,但仓曹那边,配给似有厚薄。”

文钦依旧望着城外:“你怎么看?”

“困守孤城,最忌内外之分。”文鸯顿了顿,“且儿听说,蒋班、焦彝等淮南旧将,对我军突入后粮草消耗剧增,颇有微词。”

文钦终于转过身。烽燧残破的墙壁缝隙里,透进对面营火的微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鸯儿,你记住:如今这寿春城里,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诸葛诞若败,我父子绝无生路。所以纵有龃龉,面上必须同心。”

“那若”

“若真到山穷水尽之时,”文钦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为父自有计较。”

他最后望了一眼城外那片光的海洋,转身走下烽燧。夜色深沉,寿春城内大部分区域已陷入黑暗,唯有征东将军府方向还亮着灯——诸葛诞大概又在与蒋班核算粮册。

文钦不知道,就在他转身时,八十里外的黎浆,州泰刚击退了东吴第一支援军。

带队的是朱异,兵力三万。

州泰采用的是最稳妥的战法:据险而守,以弓弩消耗,待敌疲惫再以精骑突击。战斗从午后持续到黄昏,吴军死伤两千,未能前进一步。州泰谨记石苞“不求全歼,但求阻延”的指令,见吴军退去便收兵回营,只派斥候远远盯着。

消息在第三日传入寿春。

诸葛诞持着那份简陋的军报,在堂上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文钦闻讯赶来时,看见他正对着案头那枚金镶玉珏出神——半月形的白玉,正中裂痕被金丝细细镶嵌,在烛光下闪着一种诡异的光泽。

“公休”文钦开口。

“这是司马子元所赠。”诸葛诞忽然说,声音飘忽,“他说,‘玉碎可镶,势断难续’。从某杀乐綝那日起,与司马氏的‘势’,便已断了。”

文钦沉默片刻,道:“朱异虽败,孙大将军必再遣援军。只要江东兵马不断北上,司马昭便不能全力攻城,此城便可久持。”

诸葛诞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嗯,城中存粮充足,我们就与他慢慢熬,待到夏秋之交雨季来临,淮水暴涨城外便皆成泽国矣!届时我与将军并力杀出,共诛国贼。

堂外传来更鼓声,二更了。风吹过庭中老槐,枝叶沙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七月,朱异率五万吴军再至,屯粮于都陆。

这一次,魏军的应对更加凌厉。石苞、州泰正面阻击,新任泰山太守胡烈率五千奇兵,循山间小径夜袭都陆,一把火烧尽了吴军粮草。大火烧了一整夜,寿春城头都能看见东南方天际那片不祥的红光。

朱异败退,吴军“食葛叶”充饥的传言,随着魏军故意释放的俘虏,飘进了寿春城。

九月己巳日,孙綝在镬里斩杀朱异,随即率军退还建业。

当“孙大将军已归,江东再无援军”的喊话声,在某个清晨隔着壕堑传来时,寿春城头的守军出现了短暂的死寂。一个年轻的淮南兵忽然扔下手中的长矛,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旁边的队率想踢他,脚抬到一半,又无力地放下了。

那天下午,蒋班在粮仓里待了很久。

他捧着简册,一区一区核对:甲字仓粟米剩三万斛,乙字仓麦黍两万斛,丙字仓杂粮八千斛还有腌肉、咸鱼、干菜,数量都在册上。但当他走出仓门,看见排队领取口粮的队伍时,心里那本账便自动换算成了天数。

“今日配给又减了。”一个老火头军嘟囔着,“前日还能每人二升粟,今日只剩一升半,掺一半麸皮。”

蒋班没有停留。他穿过营区,在城西一片僻静的营房后,撞见焦彝的亲兵正蹲在土灶前煮着什么。焦彝本人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焦将军,”蒋班走近,灶上的陶罐里,翻滚着几条切割过的皮带,混着野菜,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气味,“这是”

“战马死了三匹。”焦彝声音沙哑,“肉分给了伤兵,皮总不能浪费。”

蒋班盯着那罐翻滚的汤水,胃里一阵翻搅。许久,他极轻地开口:“焦将军,依你看,城中粮草,尚能支用多久?”

焦彝没有回答。他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灶里的柴火,火星噼啪炸起。“蒋长史是聪明人,何必问我?”他抬起头,眼中是一片荒芜,“某只知,若按眼下这般吃法,不出三月——”

他顿了顿,吐出四个字:

“人将相食。”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掠过空荡荡的营区。城外远处,围城大军新一轮的喊话又开始了,顺着风越过城墙断断续续飘来:“降者免死顽抗者城破之日”

蒋班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踉跄。他没有回府,而是径直登上了南城墙。

时值腊月,淮北的第一场雪正在酝酿。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头,城外司马昭的连营里已升起缕缕炊烟——那是晚膳的时候了。连营深处,隐约有歌声传来,是对面在唱《从军行》,豪迈粗犷,与寿春城内的死寂形成残酷的对比。

蒋班扶着冰冷的垛口,目光先落在城外那片干涸龟裂的河床上。那是淮水的一条小支流,往年此时,即便不是汛期,也总该有些涓涓细流。可今年,自六月围城起,整整半年,滴雨未落。他曾亲眼见过淮水夏秋之际的狂暴——浑浊的洪水漫过河堤,吞噬低洼的田野,那是淮南人既敬畏又依赖的力量。诸葛将军一次次在军议上指着东南,言之凿凿:“待淮水一涨,逆贼营垒不攻自破。”所有希望,所有坚守的理由里,这份对天时的等待,曾是最坚实的一个。

可现在,河床裸露着,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远处用于灌溉的沟渠早已干涸见底,裂开纵横交错的口子。没有雨,没有暴涨的淮水。那些逆贼的营垒稳稳扎在原本应是泽国的地方,那些深壕甚至因为泥土干燥而更加坚固。

老天爷今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做个看客。不,或许连看客都不是。蒋班嘴角扯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他想起年少时读史,总不解为何天命常归“不义”。如今身陷此城,看着司马帅旗在干燥的北风中猎猎作响,看着己方赖以维系最后希望的天时化为泡影,一股冰凉的、近乎荒谬的明悟攥住了他的心脏。

不是看客。这贼老天,怕是也站在了司马昭那边。

雪,终于飘了下来。细碎的雪沫被寒风卷着,扑在蒋班脸上,冰凉。他最后望了一眼城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逆贼营火,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城墙。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城墙上的血迹、壕堑边的尸骨,也覆盖了围城大军与十万困卒之间,那道已被饥饿、绝望,以及一份彻底落空的、对天意的期待所填满的、无形的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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