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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诏书如刃(1 / 1)

四月十六,寿春城头。

淮水带来的湿润水汽裹挟着初夏的闷热,黏在诸葛诞深紫色官袍的领口。他扶着新近加固过的雉堞,目光扫过城外连绵的屯田——麦浪初黄,那是他倾尽帑藏经营淮南两年的心血。

长史蒋班静立身侧三步,这个总是低眉垂眼的中年文士,此刻却微微仰头,盯着官道尽头扬起的烟尘。

诸葛诞整理衣冠的手指顿了顿。他望向城外官道上那支渐行渐近的仪仗——只有三骑,一车,紫檀诏盒在初夏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的心在向下沉,沉向一片早已预感到的、冰封的湖底。这速度本身,就是一种宣判。贾充离去时那最后冰冷乃至隐含怒意的面孔,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场宴会上的每一句机锋、每一次对视、乃至他最后愤然掷杯的决裂姿态,都成为了此刻这辆疾驰而至的马车最残酷的注脚。

他没能通过那场测试。

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对司马昭“禅代”之议的顺从或默许,反而以最激烈的方式,表明了自己“唯知有天子”的立场。在贾充——不,在贾充背后的司马昭——眼中,这就不再是立场问题,而是宣战。

对于一个已经公然宣战的潜在敌人,司马昭会送来什么样的诏书?

只能是战书。或是解除武装、束手就擒的最终通牒。

他不需要知道紫檀盒里黄帛上具体的文字。那无非是几种已知结局的正式文书化:征召入京,软禁或鸩杀;就地解职,押送回洛;甚至可能直接罗织罪名,令使者当场擒拿任何一种,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蒋班的声音在一旁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使君,仪仗已至瓮城。”

诸葛诞深吸一口气,淮水边潮湿闷热的空气涌入肺中,却只感到滞重。他最后望了一眼城外那片由他一手经营起来的、即将金黄的原野,然后彻底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恢复成一贯的沉毅威重,甚至比平日更加坚冷,如同覆上一层寒铁。

“开城门,”他转身,步伐稳定却沉重地走下城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唯有决断,“迎天子诏书。”

他知道,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不是走向荣宠,而是走向他与司马昭之间早已注定的、你死我活的战场。或许这道诏书,就是拉开战幕的号角。而他,必须在号角吹响前,决定自己的剑,该指向何方。

征东将军府正堂,香案早已备好。

使者是位面白无须的年轻黄门,声音尖细却字字清晰:“咨尔征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山阳亭侯诞,忠亮雅正,文武兼资,镇抚东南,勋绩茂着。淮南之地,赖卿以安;吴寇之谋,畏卿而寝。朕嘉乃勋,特晋为司空,位列三公,入参机务,辅朕不逮”

诸葛诞跪伏在地,额头触着冰凉的金砖。

每一个字都像淬过毒的针。

“忠亮雅正”——这是说他该像蒋济那样,明知是陷阱也要往里跳?

“镇抚东南”——两年经营,一句轻飘飘的“勋绩茂着”就要全部收走?

最致命的是那句:“州郡事,可暂付扬州刺史乐綝,卿其速发,勿负朕望。”

乐綝。乐文谦之子。那个去年才从谯郡调来、每逢军议必沉默端坐、却总在关键处“恰巧”提出与洛阳方略不谋而合之议的扬州刺史。

诸葛诞叩首,双手高举接过诏书。黄帛触手微凉,边缘用金线绣着螭纹——这是册拜三公的规格,无可挑剔的殊荣。他直起身时,脸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臣诞才疏德薄,蒙陛下如此殊恩,敢不效死?只是淮南防务繁杂,交接需时”

“诸葛公不必过谦。”使者含笑打断,那笑容标准得像尺子量过,“大将军有言:淮南诸将皆公旧部,乐刺史不过暂代。公至洛阳后,东南方略,仍待公参决。”

话说得漂亮。漂亮得让人脊背发寒。

诸葛诞再次谢恩,命蒋班引使者去驿馆歇息,奉上早已备好的“程仪”——一匣淮南特产的珍珠,颗颗圆润,价值不下百金。使者推辞两句,终究收下。

待堂中只剩亲信,诸葛诞仍跪坐原地。他没有收起诏书,而是将它重新在案上摊平,手指重重压在“可暂付扬州刺史乐綝”那一行字上。

“乐文谦的儿子。”他声音里没有怒意,只有冰冷的确认,“司马昭这是要我的命,还要我亲手把刀递到他指定的刽子手手里。”

蒋班趋前,目光扫过那些措辞华丽的词句,最终停留在关键的交接条款上,低声道:“明诏如此,使君若奉诏,则淮南基业尽归乐綝;若不奉诏”

“不奉诏,便是抗旨,坐实了司马昭想安在我头上的任何罪名。”诸葛诞接过话,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无论我是自己走进洛阳的囚笼,还是被他押解进京,结果都一样——淮水南北,再无诸葛诞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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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看向蒋班,也看向闻讯悄然聚拢过来的吴纲、焦彝等人,目光扫过每一张凝重而紧绷的脸。

“都看清楚了吧?”他指向诏书,“这不是功赏,是檄文。是司马昭对我——也是对还念着魏室的所有人——下的战书。”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诏书黄帛被捏皱的细微声响。诸葛诞缓缓将诏书卷起,却没有放回锦盒,而是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一柄已出鞘的、抵住自己咽喉的剑。

“伯平(蒋班字),”他再度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再无半分犹疑,“去请乐刺史过府‘商议交接事宜’——依礼,他该来拜会我这新任司空的。”

蒋班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主君的用意,沉声应道:“属下即刻去办。”

诸葛诞站起身,将诏书随意丢在案上,仿佛那已是一张废纸。

“其余人等,”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随我去密室。我们该给司马大将军,准备一份回礼了。”

当夜,征东将军府最深处的密室。

这里没有窗户,四壁是夯土再覆青砖,门有三重,最外是铁栅,中间是裹着牛皮的木门,最内则是厚重的棉帘。烛台嵌在壁间,六盏鱼油灯将室内照得昏黄如昼,却照不透角落的阴影。

长史吴纲、部将蒋班、焦彝三人围案而坐。案上摊开的不是地图,而是那卷黄帛诏书。

“明升暗夺。”蒋班最先开口,这个平日最谨慎的文士,此刻眼中却有压抑不住的激愤,“司空位列三公,看似尊崇,实是闲职。一旦离了淮南,十万甲士归了乐綝,公至洛阳,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焦彝捏着拳头,指节发白:“乐綝那厮,某早就看他不顺眼!每次巡营,专查弩机数量、粮仓存量,上月还以‘整饬军纪’为由,调走了南营三百精锐——那是我们练了三年的死士!”

吴纲年纪最长,须发已花白。他曾任庐江太守,诸葛诞据寿春后主动来投,因其精通江东事务,被倚为心腹。此刻他抚着长须,缓缓道:“使者说‘交接需时’,给了我们多少时日?”

“一月。”诸葛诞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诏书旁。

那是一枚白玉珏。半月形,质地温润,但正中一道裂痕触目惊心,用金丝细细镶嵌修补过。烛光下,金痕如血。

“司马子元(司马师)所赠。”诸葛诞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平定毋丘俭后,他在许昌大营病榻上将此珏赠我,说:‘玉碎可镶,势断难续。公休,好自为之。’”

室内死寂。

“他在警告我。”诸葛诞指尖抚过金丝,“裂了的玉,镶得再好看,也回不到从前。庙堂权奸与我这封疆大吏之间,一旦生了猜疑,便是势断难续。”

“那公之意”吴纲抬眼。

诸葛诞猛地站起,黑袍下摆扫过案沿,带起一阵风,烛火乱摇。

“王彦云当年,接到征为太尉的诏书,犹豫三日,最终决定起兵。结果呢?困守孤城,服毒自尽,三族尽灭。”他踱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淮南舆图,手指划过寿春、谯郡、汝南、石亭驿,“司马子上(司马昭)比他兄长更狠。王基在汝南,石苞在谯郡,州泰在石亭——三把铁钳,早给我们备好了。”

他转身,眼中终于燃起那簇压抑许久的火:“去洛阳,是温水煮蛙,慢慢勒死。不起兵,是坐以待毙,等司马昭腾出手来,随便安个罪名,便可收我兵权,屠我满门。”

焦彝霍然起身:“那就反他娘的!淮南带甲十万,粮草足支两年!当年毋丘将军能以六万兵西进,我们——”

“我们不是毋丘俭。”诸葛诞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他败在冒进,败在孤立无援!我们要反,就要反得彻底!”他走回案前,抓起那枚玉珏,金丝硌着掌心,“某宁为毋丘俭,血战而死——也不做王凌,窝囊屈死,还要担个‘谋逆’的污名!”

“但”蒋班喉结滚动,“一旦起兵,便是与整个朝廷为敌。司马昭挟天子令诸侯,我们”

“我们有‘忠义’。”诸葛诞冷笑,“司马昭敢弑君吗?他不敢。他要的是‘禅让’,要的是‘天命所归’。那我们便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清的是他司马氏!”

吴纲缓缓点头:“确是如此。但仅凭淮南一地,难以久持。须联吴。”

“吴纲。”诸葛诞看向他,“你上月见吕据,江东那边”

“孙綝专权,国内不稳。但他贪功好利。”吴纲从袖中取出一卷薄绢,“这是吕据私下给的承诺:若公起兵,吴可出兵为援,粮草器械,亦可经濡须口输送。代价是”他顿了顿,“事成之后,割江淮之间五县。”

焦彝怒道:“五县?他怎不要寿春!”

“给他。”诸葛诞斩钉截铁,“空头许诺罢了。真到了那时,局势如何,还未可知。”

密议持续到子时。起兵的方略逐渐清晰:杀乐綝夺兵权,传檄各郡聚兵,速派使者联吴,然后固守寿春,以逸待劳——司马昭若要亲征,则拉长战线,消耗其国力;若遣将来,则伺机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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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诞闭目沉思片刻,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既已议定,”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便各自准备。切记,此事关乎我等身家性命,更关乎淮南十万军民存亡。行事务必机密,不可有半分疏漏。”

众人肃然应诺。

五月初五,乙亥日。

端午的晨雾尚未散尽,寿春城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往年此时,淮水上有龙舟竞渡,城内家家户户插艾悬蒲,军营也会分发角黍酒肉。但今日,城门比平日晩开了半个时辰,守卒数量倍增,且全是诸葛诞从淮北带来的旧部。

扬州刺史府位于城东,与征东将军府相隔三条街。乐綝一早便觉不对——派去军营点卯的亲兵迟迟未归,府外街市也安静得反常。

他今年六十有二,袭父爵广昌亭侯,面容刚毅如刀削,岁月的风霜在眼角刻下深痕,须发已见斑白。作为乐进之子,他自幼习武,随父征战,骨子里刻着曹魏宿将的忠诚。司马昭将他放在淮南,既是用其才,也是用其“忠”——一个与本地豪族无涉、只忠于洛阳朝廷的棋子。

“使君!”部曲督慌慌张张冲进正堂,“镇东将军府方向有兵马调动!”

乐綝按剑起身,甲胄铿锵:“多少?”

“至少千人!正往这边来!”

乐綝脸色骤变。他瞬间明白了——不是兵变,是诸葛诞要动手了。那封晋升司空的诏书不是恩宠,是催命符,而自己,就是司马昭放在诸葛诞喉间的那根刺。

“关闭府门!所有人上墙!弓弩准备!”他厉声下令,自己却转身往府后奔去。

不是逃。刺史府后园有座三层望楼,砖石结构,坚固异常。他要登楼——登得高,看得远,也让所有人都看见,扬州刺史没有逃。

刚登上二楼,府门方向已传来撞木的闷响和喊杀声。乐綝凭窗望去,只见玄甲洪流已冲破大门,当先一人紫袍金甲,手持“千古剑”,正是诸葛诞。

“诸葛公休!”乐綝推开窗,声音如雷,“尔真要反?!”

诸葛诞抬头。晨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见那个站在高楼窗后的身影。曾经的同僚,如今的死敌。

“乐文谦(乐进)一生忠勇,怎生出你这构陷同僚的鼠辈!”诸葛诞剑指楼上,“某在淮南两年,缮甲治兵,吴寇不敢北窥。你到任不足一载,屡向洛阳密报,诬我养死士、囤粮草、通江东——今日,某便清君侧,诛佞臣!”

“构陷?”乐綝大笑,笑声里满是悲愤,“诸葛诞!你阴养死士四千,马厩辽西健马三百,粮仓粟米足支三年——这都是我瞎编的?你长史吴纲三渡长江,见的都是江东何人?你当朝廷不知,当大将军不知?!”

句句属实。

正因句句属实,才必须灭口。

诸葛诞不再答话,挥手:“攻楼!”

箭雨泼向望楼。但楼体坚固,窗口狭小,守军躲在墙后还击,一时僵持。

乐綝的声音却更高了,几乎嘶吼:“淮南将士听着!诸葛诞反迹已彰!今日他杀我,明日司马大将军必率王师讨逆!尔等皆有父母妻儿,何苦随这逆贼赴死?!现在放下兵器,朝廷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一些围攻的士卒动作慢了。

诸葛诞脸色铁青。他知道乐綝在拖延时间——刺史府有直通城外的密道,若能拖到驻守西营的部将发觉来援

不能等了。

“焦彝!”他厉喝。

焦彝应声而出,手中不是刀剑,而是一具军中用来攻城的简易抛石机——昨夜秘密运入城内的。两名力士转动绞盘,臂杆绷紧,弹兜里放的不是石头,是一陶罐。

“火油。”焦彝狞笑。

罐子划出弧线,砸在望楼二层窗旁,陶片迸裂,黑色的火油泼溅开来。紧接着是火箭。

“轰——”

火焰瞬间窜起,吞噬了木窗、窗棂、帘幔。浓烟滚滚,楼内传来凄厉的惨叫。

乐綝被亲兵拖到三楼。呛人的烟雾中,他听见楼梯方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敌人攻上来了。

他推开亲兵,整理了一下甲胄,扶正头盔。然后走到三楼窗前——这里更高,全城都能看见。

“诸葛诞!”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穿透火焰与喊杀,“尔今日杀我,明日司马子上必夷尔三族!淮南之地,将血流成河——这血,先从你诸葛家流起!”

话音未落,楼梯口已涌上玄甲士卒。当先一名校尉认得乐綝,愣了一下。

乐綝拔剑。不是攻向敌人,而是横在颈前。

“告诉陛下,”他盯着那校尉,一字一句,“乐文谦之子,没有跪着死的。”

剑刃抹过。

血喷溅在已被熏黑的墙壁上,温热,猩红。

校尉怔了片刻,上前割下首级。发髻散开,头颅提在手中时,乐綝的眼睛仍睁着,望向北方——洛阳的方向。

乐綝的首级被长杆挑起,悬挂在刺史府残破的门楼上。

,!

焦彝率兵接管了扬州刺史的印绶、兵符,以及府库中尚未转交的半年粮饷。蒋班则在将军府正堂,奋笔疾书檄文。

诸葛诞没有去看那颗头颅。他回到镇东将军府,命亲兵取来一套备用的绛紫戎服换上,仔细束紧皮革护腕,重新佩好“千古剑”。

甲叶的摩擦声清脆而冰冷,他对着铜镜正了正冠缨。镜中人目光沉静,须发整齐,方才的杀伐之气已敛入眼底,唯余一派即将号令千军的统帅威仪。

血渍、尘土与情绪的波澜,都已留在那身旧袍上。此刻的他,需要以最整肃、最无可指摘的姿态,去面对即将聚集的千军万马。

午时,城中所有军侯以上将领被急召至将军府校场。

人到的比预想的多。不仅寿春守军,连驻防合肥、成德、六安等地的将领,也有部分接到密令连夜赶回。黑压压一片,足有三百余人。有人面色惶恐,有人眼神闪烁,也有人——尤其是淮北籍的旧部——摩拳擦掌。

诸葛诞登上将台。没有擂鼓,没有仪仗,只有他一人,一身缟素,立在初夏炽烈的阳光下。

“诸位。”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是端午。本该饮雄黄、赛龙舟、祭屈原——祭那位宁可投江也不愿见故国沦亡的忠臣。”

校场鸦雀无声。

“但我等今日,无酒可饮,无舟可赛。”诸葛诞缓缓展开那卷染血的诏书——乐綝的血在黄帛上晕开褐色的污迹,“只有这个。陛下亲笔所书,晋我为司空的诏书。”

他将诏书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见那摊血污。

“司空,三公之位,何等尊荣。可我诸葛诞,受不起。”他猛地将诏书掷在地上,一脚踏了上去,“因为这道诏书下面,藏着一把刀——一把要我交出兵权、自缚双手去洛阳送死的刀!”

人群骚动。

“乐綝死了。”诸葛诞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日天气,“我杀的。因为他助纣为虐、构陷同僚,要将淮南十万将士,拱手送给只想篡位自立的司马昭!”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台下每一张脸。

“我知道,你们有人怕。怕司马昭兵多将广,怕朝廷大义名分,怕一旦起兵,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声音陡然拔高,“但我要问你们:王凌可曾怕过?毋丘俭可曾怕过?夏侯玄、李丰、张缉——那些被司马氏屠戮的忠臣,他们可曾怕过?!”

“他们怕!”诸葛诞自问自答,声音里带上悲怆,“但他们更怕的,是眼睁睁看着高皇帝、武皇帝打下的江山,被司马氏一点点蚕食!是看着天子在深宫形同囚徒,看着忠良在朝堂噤若寒蝉,看着这个天下,改姓了司马!”

台下开始有人喘粗气,握紧拳头。

“今日,我诸葛诞在此立誓。”他拔出“千古剑”,剑刃在日光下寒光凛冽,“不为自己封侯拜相,不为诸葛一门富贵——只为大魏四朝厚恩,只为武皇帝、文皇帝、明皇帝在天之灵,更为了今日在朝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陛下!”

他剑指北方:

“司马昭篡逆之心,路人皆知!我今奉太后密诏,清君侧,诛国贼!愿从者,留!不愿者——”他剑锋一转,指向敞开的校场大门,“现在便可离去,我不阻拦,也绝不相害!”

死寂。

三息。五息。十息。

第一个跪下的是焦彝:“末将愿随使君,清君侧,诛国贼!”

接着是蒋班、吴纲,以及数十名淮北旧部。如浪潮推涌,一片片甲胄跪倒的声音响起,最终,校场三百余将,跪倒两百九十余人。剩下的十几人脸色惨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诸葛诞看向他们,点了点头:“人各有志。你们走吧,带上家眷,出城往北,我不会追击。”

那十几人如蒙大赦,踉跄离去。

诸葛诞不再看他们。他提剑走到台前,面对跪倒的众将,声音响彻校场:

“即日起,淮南各军,悉听号令!传檄各郡:愿从义者,速至寿春!惧敌不前者,某不勉强,但若敢助纣为虐——”他剑锋划过空气,“乐綝便是榜样!”

“愿随使君!清君侧!诛国贼!”

吼声震天。

当夜,檄文以六百里加急送出,飞向淮南各郡,也飞向洛阳、许昌、邺城。文中历数司马昭“幽禁天子、屠戮忠良、窥伺神器”等十大罪,宣称“诞受国厚恩,敢惜身命?今聚义兵二十万,奉太后密诏,北向清侧,誓诛元恶!”

淮水滔滔,映着寿春城头新换的旗帜:不再是“魏征东将军诸葛”,而是简单两个大字——“讨逆”。

诸葛诞独立城头,夜风吹起他绛紫戎服的衣摆。淮水在黑暗中奔流,涛声沉缓,仿佛承载着千年的重量。

蒋班默默来到身侧,欲言又止。

“伯平,”诸葛诞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穿透夜风,“你说这淮水,千年来看过多少旌旗变幻,多少誓言起落?”

蒋班沉吟片刻:“水无常形,亦无常势。但淮水终究东流,归于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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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于江海”诸葛诞重复着,眼中映着对岸零星的火光——那是王基前哨营地的踪迹。“司马昭现在,该收到消息了。”

他转过身,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

“他会亲征。带着洛阳的中军,带着天子的旌节,还会带着‘讨逆’的大义名分。”诸葛诞的声音里没有惧意,反而有种近乎锐利的清醒,“王基在汝南,石苞在谯郡,州泰在石亭——三面合围,但我有二十万大军。且看尔等奈我何!”

蒋班低声道:“我军以逸待劳,据坚城,储粮足,兼有淮水之险”

“险不足恃,粮不足凭。”诸葛诞打断他,但语气并非消沉,“当年项王垓下,粮尽援绝,犹能溃围斩将。今日形势,岂劣于彼时?”他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夜幕,看见那座他从未踏足却将决定他命运的洛阳城,“我要让司马昭知道,淮南的刀,不仅能御吴,也能向北。”

他不再说话,只是按着剑柄,任由夜风灌满衣袍。

淮水东流,无声。

下游三百里外,王基在汝南军营接到了第一封急报。他展开看了片刻,叹了口气,对副将道:“传令各营:整备军械粮草。还有给洛阳大将军府去信,就说:‘锁已备妥,待擒蛟。’”

更远的洛阳,司马昭在书房接到乐綝死讯时,正在批复一份关于今秋屯田赏赐的奏章。他笔尖顿了顿,一滴墨落在“甘露二年”的年号上,缓缓洇开。

然后继续书写,笔迹平稳如常。

只是当晚,大将军府的灯火,彻夜未熄。

寿春城头,诸葛诞仍站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手中紧握那枚金镶玉珏,裂痕处的金丝,在晨光中亮得刺眼。

势断难续。

那就看看,究竟是谁的势,先断在这淮水之滨。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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