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音区内,平和安宁的氛围如同春日溪水,缓缓流淌。大多数弟子都已安静下来,或抓紧时间调息恢复损耗的心神灵力,或与身边同门用极低的声音窃窃私语,分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目光偶尔会充满感激地飘向区域中央那几位身影。
洛衍仙尊背对众人,负手立于区域边缘,面向外界依旧灰蒙蒙的赛场,看似在全神贯注地探查“风暴”残留的痕迹与根源。他身姿挺拔如孤峰雪松,流云暗纹的袍袖纹丝不动,只有几缕墨发在静音区无形的微风中轻轻拂动,侧脸线条在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下,显得愈发清冷俊逸,仙气凛然。
任谁看去,这都是一幅完美诠释“仙尊风范”的画面——冷静,威严,超然物外,于无声处掌控全局。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与威严,即将被一句无心(或者说,过于兴奋以致口无遮拦)的话语,轻而易举地……再次击碎。
起因是静音区边缘又挤进了几名刚刚从外面“逃”进来的弟子。他们显然是最后一批察觉到这片“安静绿洲”并成功突破外围残留“心声”干扰冲进来的幸运儿。其中一名穿着天衍宗外门服饰、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却又充满兴奋的少年弟子,在踏入静音区、感受到那瞬间降临的极致安宁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得救了!终于安静了!”他拍着胸口,目光在区域内扫视,很快便落在了最前方那道最具安全感的背影上——自家宗主,洛衍仙尊。
少年弟子眼中立刻迸发出崇拜和激动的光芒。他想起刚才在“风暴”中挣扎时,除了那些痛苦杂音,似乎也“听”到了一些来自评委席方向、属于仙尊的零星心声碎片。虽然模糊断续,但此刻见到真人,那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强者的仰慕,让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朝着洛衍的背影,用带着雀跃和“分享秘密”般亲近(?)的语气,脱口而出:
“仙尊!仙尊!”
少年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响亮,在安静的区域内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洛衍眉头几不可查地微蹙,但并未回头,只是用一贯清冷的声线应道:“何事?静心调息,勿要喧哗。”
那弟子被仙尊冷淡的语气激得缩了缩脖子,但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加上觉得刚才“听”到的心声碎片或许能拉近与高高在上的仙尊的距离(少年人单纯的念头),他不但没住口,反而往前凑近了两步,声音压低了点,但依旧清晰可闻,脸上带着一种“我懂你”的、自以为贴心实则要命的表情:
“仙尊!刚才……刚才那个‘心声风暴’的时候,我好像……好像听到您想喝‘珍珠奶茶’了!”
少年弟子眨巴着眼睛,语气充满了发现“仙尊也有平凡喜好”的惊喜和“我能帮忙”的热情:
“您也喜欢喝奶茶吗?真巧!我也超爱喝的!特别是加双倍珍珠和仙草冻的!”
他越说越来劲,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以及某些师兄师姐骤然瞪大的眼睛和拼命使来的眼色。
“我知道山门外坊市新开了一家‘灵韵茶坊’,他们家的‘琉璃珍珠奶茶’是用三品灵乳和晨露煮的茶底,珍珠也是用低阶灵米反复捶打而成,特别q弹有嚼劲,还带着淡淡的灵气!虽然贵了点,但味道绝对一流!”
少年弟子拍着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仗义模样:
“等这次大比结束,安全了,弟子就去帮您买!买最大杯的!算弟子孝敬您的!”
静音区内,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所有听到这番话的弟子,脸上的表情都精彩万分。
有愕然的,有憋笑的,有偷偷瞄向仙尊背影的,有低下头肩膀开始可疑抖动的,还有像叶辰风那样,嘴巴再次张成o型,眼睛在仙尊和那少年弟子之间来回转动,内心疯狂刷屏:【珍珠奶茶?仙尊?想喝?我的天!这是什么惊天大瓜!比‘洗衣粉味’和‘灵犬鼻子’还离谱!不不不,好像也挺合理?仙尊也是人(仙),有点爱好怎么了?但珍珠奶茶……这爱好也太接地气了吧?!】
苏淼淼原本正在闭目调息,闻言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清冷的眸光落在那少年弟子兴奋的脸上,又移向师尊那骤然僵硬的背影,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只是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奈和……了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比如某次在后山,师尊对着她新研制的、味道有些古怪的“清心玉露”(她试图复刻现代某饮料失败的作品)微微出神的样子?
言思雨原本靠着廊柱,虚弱得快要睡着,此刻也被这石破天惊的“奶茶宣言”给震得精神一振。她眼睛瞪得溜圆,看看那口无遮拦的少年弟子,又看看师尊那连后脑勺都仿佛写着“僵硬”二字的背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把脸埋进胖虎软乎乎的肚子里,肩膀轻轻耸动。
胖虎:“喵?”(疑惑地抬头,不明白仆从为什么突然发抖。)
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洛衍仙尊——
在少年弟子说出“珍珠奶茶”四个字的瞬间,他整个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幅度,猛地僵住了!
那挺拔如松的背影,此刻绷紧得像一块千年寒铁。负在身后的双手,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又迅速松开,但指尖那瞬间泛起的白,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的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一下,从耳尖红到了耳根,那抹嫣红甚至顽强地试图向他白皙的脖颈蔓延!
奶茶?
珍珠奶茶?
他想喝?
还被一个外门弟子当众说了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
洛衍的内心,仿佛有十万头灵兽狂奔而过,掀起漫天尘土,一片混乱!
【珍珠……奶茶?】
【本尊……何时想过此物?】
【难道是……昨日路过坊市,嗅到些许奇异甜香,心中略有好奇,一闪而过之念?】
【亦或是……更早以前,见淼淼那丫头折腾些汤水,提及‘奶茶’二字?】
【可那不过是瞬息之念!早已抛诸脑后!】
【怎会被‘风暴’翻出?还被这弟子……听得如此‘真切’?!】
【‘也想喝’?‘孝敬’?】
【本尊……本尊岂是贪图口腹之欲、尤其是此等……听起来便甜腻不堪的凡俗饮品之人?!】
【太丢人了!简直比‘玉磬伴奏’还要丢人!】
【这弟子!怎的如此口无遮拦!不知轻重!如此私密(?)、无稽的念头,怎能当众宣之于口?!】
洛衍感觉自己维持了数百年的、坚固无比的仙尊形象,在这一刻,如同被“珍珠奶茶”四个字化成的小锤子,“咔嚓”一声,又敲掉了一角。现在他的形象拼图大概是:手残(剑穗),老妈子(操心),被下属暗恋(腰线),会敲磬(伴奏),以及……想喝珍珠奶茶?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那数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在他背上,尤其是……耳朵和脖颈?那些目光里,恐怕充满了好奇、探究、憋笑,以及“原来仙尊也好这口”的诡异共鸣?
不能再沉默了!必须立刻澄清!挽回一丝颜面!
洛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尴尬和羞愤,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加冷峻,仿佛覆盖了一层万年寒冰。只是那冰层之下,隐隐有红晕透出,尤其是耳际,简直红得快要滴血。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冰锥,直直射向那名还一脸兴奋、等着他回应“要不要双倍珍珠”的少年弟子。
少年弟子被仙尊这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一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闯祸了?
“仙……仙尊……”少年弟子声音开始发抖,缩了缩脖子。
洛衍看着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如同冰珠子砸在地上,又冷又硬,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气的)微颤:
“……那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寻找合适的、既能解释又不会越描越黑的词汇。
“风暴扰乱心神,滋生之无稽杂念。”
“随口一想,瞬息即过。”
“不必当真。”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清晰,极其郑重,仿佛在宣告某种宗门律令。
“更不必,”洛衍的目光扫过少年弟子,又若有若无地掠过其他正竖着耳朵听的弟子们,加重了语气,“劳烦。”
少年弟子被这眼神和语气吓得腿都软了,连连点头:“是是是!弟子明白!是杂念!是无稽之谈!弟子不敢!弟子再也不提了!” 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内心哀嚎:【完了完了!马屁拍在马蹄上了!仙尊肯定讨厌死我了!我这张破嘴啊!】
其他弟子见状,也纷纷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但抖动的肩膀和压抑的闷笑声,还是隐约可闻。
“噗……”终于有人没忍住,低低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这一声笑,像是点燃了引线。
“噗哈哈哈……” “珍珠奶茶……仙尊……” “双倍珍珠……噗!” 更多的低笑声在人群中压抑着爆发开来,虽然大家都极力克制,但那种欢乐(?)的气氛,还是迅速在安静的区域内弥漫开来。
洛衍的脸,彻底黑如锅底。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四面八方都是憋笑的目光和“珍珠奶茶”的无声回荡。他甚至能“脑补”出这些弟子们此刻的心声:【仙尊害羞了!】【原来仙尊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珍珠奶茶!记下了!以后说不定能当投名状(?)】……
【岂有此理!】
【这群弟子……】
【本尊……本尊想回洞府闭关!现在!立刻!马上!】
洛衍内心在咆哮,但面上依旧强行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僵硬)。他猛地转回身,重新面向外界,只留给众人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更勿近”冰冷气息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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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了。
在彻底解决“心声风暴”和残魂问题之前,他不会再转身,不会再对这群“胆大包天”的弟子说一个字!
除非必要!
静音区内,因为“珍珠奶茶”事件,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而……活泼(?)起来。尴尬依旧存在,但似乎混合了一种更奇妙的、拉近了仙凡(?)距离的亲切感?
苏淼淼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师尊那写满“自闭”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还缩着脖子、一脸后怕的少年弟子,最终什么也没说,重新闭上眼睛调息。只是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许久未散。
言思雨终于从胖虎肚子上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憋笑的红晕,她同情(并有点想笑)地看了一眼师尊,又看向那闯祸的少年弟子,心中默默给这位勇士点了根蜡。
叶辰风则是眼神发亮,看看仙尊,又看看那少年弟子,脑中已经自动生成了一部《冷面仙尊与他的珍珠奶茶小娇徒(大雾)》的话本雏形,并且开始思考,要不要真的去那家“灵韵茶坊”考察一下,万一以后有机会……咳咳,打住!不能再想了!师尊会砍了他的!
而就在这片因为“奶茶”引发的微妙气氛中,谁也没有注意到——
静音区外,那灰蒙蒙的、仿佛失去生气的赛场边缘。
昏迷不醒的楚霄身边,一缕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扭曲光影,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楚霄微微起伏的胸口渗出,贴着地面,如同流动的阴影,缓缓地、向着静音区的方向……
蠕动而来。
残魂“狗血女王”的最后一丝执念,并未完全消散。
它在等待。
等待一个时机。
等待这片看似坚固的“安静”之中,出现哪怕最细微的……
松懈,或者……
“有趣”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