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霄被叶辰风半拖半拽地拉着,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朝着香气四溢的膳食堂方向挪去。他脑子依旧是一片混乱的浆糊,泪痕未干的脸颊在微风中带来丝丝凉意,破烂的衣衫摩擦着皮肤,提醒着他刚才那场噩梦般的经历。周围的喧嚣声、议论声、擂台上的呼喝声……似乎都隔着一层厚厚的膜,模糊不清。
只有叶辰风那只牢牢抓着他胳膊的手,和那滔滔不绝、充满热情(且不合时宜)的“红烧肉推销词”,异常清晰地往他耳朵里钻。
“……真的,楚兄,你别不信!墨尘那手艺,绝了!我跟你说,那肉炖得……”
楚霄麻木地听着,内心那点残存的、属于“冷傲天才”的尊严,在“红烧肉”三个字的反复冲刷下,愈发摇摇欲坠。他甚至开始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昏过去了,现在的一切,包括叶辰风和红烧肉,都只是他崩溃意识产生的荒谬幻觉?
然而,当他们穿过一片相对空旷的、连接擂台区与休息餐饮区的廊道时,迎面走来的一群人,让楚霄骤然从恍惚中惊醒,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天衍宗的人。
为首的,正是刚刚在擂台上,用最冰冷的方式击败他、碾碎他所有幻想的苏淼淼。她身旁,跟着那个笑靥如花、眼神灵动、此刻正抱着一包零食边走边吃的言思雨。后面还有几个相熟的天衍宗内门弟子,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愉快。
显然,她们是刚刚看完某场比赛,或者准备去用餐休息。
两队人马,在廊道中央,不期而遇。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楚霄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叶辰风的手,往后退缩,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现在的模样——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泪痕污迹,还被叶辰风这样拽着——简直是集所有狼狈之大成!他最不想、也最无颜面对的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眼前!
苏淼淼也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楚霄,掠过他那身堪称“行为艺术”的装扮,眼神平静无波,既无胜利者的骄矜,也无额外的嘲讽,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有些碍眼的障碍物。她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准备侧身绕过。
而言思雨,则毫不掩饰地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张,手里的零食都忘了往嘴里送。她看看楚霄,又看看拽着他的叶辰风,脸上迅速泛起一种混合着惊讶、了然、以及……浓厚吃瓜兴趣的奇特表情。她甚至还用手肘悄悄碰了碰苏淼淼,递过去一个“快看快看”的眼神。
叶辰风也看到了苏淼淼和言思雨。他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
【是苏师妹和言师妹!】
【正好!楚霄这家伙刚被苏师妹教训得这么惨,此刻又如此狼狈……】
【作为天衍宗大师兄,宗门荣辱与共,苏师妹大胜,我岂能毫无表示?】
【此时不趁机‘补刀’……啊不,是‘巩固战果’、‘彰显我宗气势’,更待何时?】
【得说点什么!既要点出他的惨状,又要显得我宗弟子大度中带着不屑,最好还能暗讽一下他之前那些可笑的行径……】
【嗯……台词要精炼,要有力度,要一针见血!】
叶辰风内心的小剧场瞬间拉满,戏剧之魂熊熊燃烧!他迅速松开了拽着楚霄的手(楚霄因此晃了一下),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脸上努力摆出一种混合着“同情”(表面)、“惋惜”(假装)和“居高临下式点评”(真实目的)的复杂表情。
他转向楚霄,目光(自认为)深沉,语气(刻意)放缓,开始了他的“表演”:
“楚兄啊……” 他拖长了调子,仿佛在酝酿情绪。
楚霄浑身僵硬,戒备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思维跳脱的天衍宗大师兄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周围的天衍宗弟子,包括言思雨和苏淼淼(虽然苏淼淼表情依旧冷淡),也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几分好奇。
叶辰风很满意这“万众瞩目”的效果(至少他感觉是),继续用那种“语重心长”的语调说道:
“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作为对手,我也……颇为感慨。”
(内心os:【开场白,先铺垫一下气氛,表示我不是在单纯嘲笑,而是有深度的感慨!】)
他顿了顿,目光在楚霄破烂的衣衫和散乱的头发上停留片刻,摇了摇头,仿佛真的在为对方惋惜:
“方才擂台之上,苏师妹剑法精妙,实力超群,赢得那是……干净利落,令人心服口服。”
(内心os:【先夸自家师妹,奠定基调,同时暗示楚霄输得毫无悬念,实力差距明显!】)
接着,他话锋(自以为)一转,脸上的“同情”渐渐被一种“实话实说”的“诚恳”所取代,声音也稍稍提高,确保周围人都能听清:
“而楚兄你……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出真相:
“你刚才输得……输得实在……”
关键的“补刀”台词已经到了嘴边!叶辰风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句精心设计的、既点明惨状又带点文学修饰的嘲讽——“输得像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着实……太惨了!”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一阵极其浓郁、霸道、带着独特香料气息和灵肉醇香的暖风,好巧不巧地,从廊道另一头——膳食堂的方向,猛地吹了过来!
那香气,仿佛拥有实体,如同无数只诱人的小钩子,精准无比地钻进了叶辰风的鼻孔,直冲天灵盖!
是红烧肉!
墨尘的秘制红烧肉!
而且……这香气里,似乎还多了一丝……清甜的、属于某种高阶灵草的味道?墨尘又创新了?加了新的调料?这味道……更香了!更诱人了!光是闻着,仿佛就能感受到那肥瘦相间的肉块在口中化开的极致享受!
叶辰风酝酿到一半的“嘲讽情绪”和“精妙台词”,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香气面前,如同阳光下的雪人,瞬间融化、崩塌!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戏剧”的弦,“啪”一声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名为“干饭”的、更加原始而强大的本能!
于是,在所有人——包括楚霄、苏淼淼、言思雨以及周围所有弟子——的注视下,只见叶辰风脸上的“深沉感慨”和“欲言又止”瞬间凝固,然后以一种极其滑稽的速度,转化为了一种纯粹的、闪亮的、充满渴望的……兴奋?
他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输得像条丧家之犬,太惨了!”,在舌尖打了一个极其生硬的弯,混入了鼻腔里那股浓郁的肉香,最终吐出来的话,变成了:
“楚兄,你刚才输得像条……呃……”
他卡壳了半秒,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朝着膳食堂方向瞟去,喉结极其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吞咽了一大口口水。
然后,在楚霄错愕茫然、苏淼淼微微挑眉、言思雨已经忍不住开始捂嘴的注视下,叶辰风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且真诚)的笑容,语气陡然变得欢快而热切,大声接上了后半句:
“——今天的红烧肉真好吃!”
全场:“……?”
叶辰风似乎还嫌不够,完全沉浸在了对美食的赞叹和分享的快乐中,手舞足蹈地补充道:
“墨尘还加了新的灵草!好像是‘清心玉露草’?不对,可能是‘百味甘松’?反正那个香味,特别特别浓!闻着就让人流口水!炖出来的肉肯定入口即化,灵气爆棚!”
他越说越兴奋,甚至转头对着言思雨和苏淼淼大力推荐:“苏师妹,言师妹!你们等会儿一定要去尝尝!去晚了可就没了!墨尘这次炖得不多!”
说完,他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仿佛已经吃到了那绝世美味。
廊道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石化了。
楚霄张着嘴,脸上的表情从戒备、到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被彻底荒谬感击中的呆滞。他眼眶还红着,泪痕还在,破衣服还在身上挂着……结果,叶辰风酝酿了半天,一脸“深沉”地对着他,最后说出来的“补刀”……是红烧肉很好吃?还现场做起了美食广告?
苏淼淼万年冰封的脸上,眼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完全进入“美食频道”的叶辰风,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鸡、仿佛灵魂出窍的楚霄,默默移开了视线。
而言思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手里的零食包都差点扔出去!她笑得弯下了腰,捂着肚子,眼泪狂飙,一边笑一边捶打着身旁的廊柱:
“哈哈哈……大师兄……你……哈哈哈……红烧肉……哈哈哈……楚师兄输得像红烧肉……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她这一笑,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周围原本憋着笑、表情古怪的天衍宗弟子们,也再也绷不住了,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我的天!叶师兄这转折!”
“从‘你输得像条……’到‘红烧肉真好吃’?这脑子怎么拐的弯?!”
“哈哈哈楚霄的脸!你们快看楚霄的脸!”
“补刀补成了美食推荐?叶师兄,不愧是你!”
“这比直接嘲讽还狠啊!杀人诛心,诛的是干饭心吗?哈哈哈!”
更大的、几乎要掀翻廊道顶棚的爆笑声轰然炸响!所有人都指着叶辰风和楚霄,笑得不能自已。这戏剧性的一幕,简直比擂台比武还精彩!
处于风暴中心的楚霄,脸“腾”地一下,从惨白瞬间涨红到了脖子根,甚至还在向耳朵和额头蔓延!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羞辱!
又是羞辱!
而且是一种……更加莫名其妙、更加匪夷所思、更加让他无法理解的羞辱!
他刚刚经历了惨败,正在怀疑人生,委屈得掉眼泪,被死对头的大师兄拉着走……结果对方酝酿了半天,一脸要发表“失败感言”的样子,最后却兴高采烈地跟他说——红烧肉很好吃?!
这算什么?!
是觉得他连被认真嘲讽的资格都没有吗?!
还是说,在叶辰风(以及这些天衍宗的人)眼里,他楚霄的惨败和崩溃,其重要性甚至比不上……一锅红烧肉?!
“叶……叶辰风!!!”
楚霄终于从极致的荒谬和羞愤中回过神,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辰风,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气的)和不敢置信:
“你……你居然……在我……在我难过的时候……说……说红烧肉?!”
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觉得胸口再次翻腾,眼前发黑,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太过分了!
这简直比苏淼莉用剑指着他,比言思雨用石子丢他,更加过分!这是一种从精神层面上的、彻底的蔑视和践踏!
叶辰风被他这一吼,也从“红烧肉幻境”中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眨了眨眼,看着楚霄气得通红、仿佛随时要爆炸的脸,又看了看周围笑成一团的同门,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无辜”和“恍然”的表情。
“啊?楚兄,你别激动啊!” 叶辰风连忙摆手,语气“诚恳”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觉得墨尘的红烧肉特别好吃,想推荐给你,让你也开心一下嘛!美食能治愈一切,真的!”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楚霄更气了。
治愈一切?
用红烧肉治愈他碎了一地的尊严和世界观?!
这到底是什么魔鬼逻辑?!
“你……你……” 楚霄手指哆嗦着,你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词汇贫乏,根本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崩溃和暴怒。最终,他猛地一甩袖子(破烂的袖子甩起来毫无气势),转身,跌跌撞撞地、头也不回地朝着与膳食堂相反的方向——凌云宗休息区深处——狂奔而去。
背影仓皇,脚步虚浮,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不,洪水猛兽或许还好些。
至少,洪水猛兽不会在你最崩溃的时候,一脸真诚地跟你讨论红烧肉的味道。
叶辰风看着楚霄狼狈逃窜的背影,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转头对还在狂笑的言思雨和表情微妙的苏淼淼说道:
“我说错什么了吗?墨尘的红烧肉确实很好吃啊……我是好心啊。”
“噗——哈哈哈!” 言思雨笑得更大声了,一边笑一边拍叶辰风的肩膀,“大师兄……你……哈哈哈……干得漂亮!神补刀!真的……哈哈哈……神了!”
苏淼淼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楚霄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一脸无辜(且还在回味红烧肉香气)的叶辰风,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或许,有时候,最锋利的刀,未必是冰冷的剑锋。
也可能是一锅……香气扑鼻的红烧肉。
而关于“楚霄输得像红烧肉”的新梗,想必很快又会随着这场廊道偶遇,传遍大比会场,为楚霄那本就丰富多彩的“社死传说”,再添上浓墨重彩(且充满食物香气)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