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北荒遗弃之地”的航程,持续了月馀。这片局域的荒凉与混乱,远超东荒任何记载。破碎的大地上,残留着古老而难以辨认的战争或灾难痕迹,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不仅稀薄,而且性质斑杂,时常夹杂着令人不安的燥热、阴寒或腐蚀性能量馀波。空间结构也远不如东荒稳定,不时能侦测到小范围的空间涟漪或脆弱的褶皱地带,“探索”号不得不频繁调整航线,小心规避。
船载差分机模型不断吸收着这些新鲜数据,对“无尽星海外围环境”的推演开始变得更加具体,也揭示了更多潜在的麻烦点。陈晓团队几乎全天候守在数据终端前,分析每一个异常信号,试图在危险来临前做出预判。
这一日,按照模型推算和前期零星情报综合,“探索”号抵达了一片被称为“灰烬走廊”的狭长局域边缘。根据少量来自上古探险者残破笔记的提及,穿过“灰烬走廊”,便算是正式踏入了“无尽星海”的外围地带。
从飞船了望灵阵向外看去,前方景象令人心悸。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海洋或山脉,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仿佛由无数灰白色尘埃与破碎光影构成的“雾墙”。雾墙缓缓翻滚、涌动,内部不时有黯淡的流光闪过,时而传来低沉如叹息、时而尖锐如裂帛的诡异声响,那是高度紊乱的灵气与脆弱空间摩擦、撕裂产生的“噪音”。
“灰烬走廊,名称源自其外观与内部充斥的、由古老物质彻底湮灭后形成的特殊灵尘。”陈晓调出整理出的资料,向主控室众人通报,“笔记记载,其内部能见度极低,灵力感知严重受限,且存在大量隐蔽的空间裂缝与能量乱流。通过此处,是进入无尽星海的第一道天然关卡,也是最常见的葬身之地。”
林妙妙凝视着前方翻滚的灰白雾墙,神色平静:“探索号状态如何?”
“各系统正常,防护阵法全功率运转稳定,空间稳定锚已预热。”石崮快速回应。
“缺省航线?”
“已根据差分机最新模型,规划出一条理论风险最低的穿透路径。但模型基于外部观测数据构建,内部情况不确定性高达百分之七十。”陈晓说道。
“队员状态如何?”
“全员就位,战甲检查完毕,应急预案已复习。”铁山声音沉稳。
“按缺省路径,缓速进入。所有人员保持最高警戒,非必要不离岗。石崮,重点关注船体结构应力与防护阵法能耗。陈晓,实时监控所有收集到的数据,任何异常立即通报。”林妙妙下达指令。
“探索”号调整姿态,船首对准那灰白雾墙中一条相对“平静”的缝隙,推进灵纹光芒转为深邃的幽蓝,速度降至最低,如同一尾谨慎的游鱼,缓缓驶入那片死寂而又暗藏杀机的“灰烬”之中。
一进入雾墙内部,世界仿佛瞬间被剥离了色彩与声音。窗外只剩下翻滚的、浓得化不开的灰白,灵光灯的光柱射出不远就被吞噬。灵力感知被严重压制,只能勉强探测到船身周围数十丈范围。各种探测法器传回的数据流开始出现大量噪点,通信灵纹受到强烈干扰,只能维持船内短距通联,与宗门的超远距离联系已完全中断。唯一清淅的是船体外部传来的、时远时近、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能量乱流冲击护盾的闷响。
“探测到高强度、多方向灵压乱流,护盾能量消耗增加百分之十五。”
“左舷三十度方向,发现疑似空间裂缝集群,强度中等,建议右转五度规避。”
“船体轻微震颤,来自下方不明能量湍流……”
主控室内,气氛紧绷。每个人都全神贯注于自己面前的灵析板与操控界面。林妙妙如同最冷静的陀手,依据不断传来的信息,以最小的幅度调整着航向,在混乱的能量迷宫与空间陷阱中穿行。
石崮紧盯着工程监控板,上面代表船体结构完整性的灵络图谱,如同生命线般微微波动。“龙骨应力指数正常,防护阵法内核节点稳定,但能量储备下降速度略超预期。”
陈晓则和几名数院研究员一起,拼命过滤着海量的混乱数据,试图从噪声中提取出真正有威胁的信号模式,并快速修正差分机内的实时导航模型。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缓慢流逝。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探索”号如同在暴风雪中跋涉的旅人,艰难而坚定地向前。
突然,负责监控空间稳定性的研究员声音急促响起:“警报!正前方五百丈,侦测到大规模空间塌陷预兆!能量读数急剧攀升,范围……范围正在扩散!无法规避!”
林妙妙瞳孔微缩,看向主灵析板,只见前方原本混沌的灰白中,赫然出现一个急速扩大的、边缘闪铄着危险黑红色电芒的“空洞”,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扯力与空间撕裂感。
“紧急规避!左满舵!推进灵纹最大功率,脱离吸引范围!”林妙妙厉声下令,同时双手按在操控内核上,磅礴的灵力注入,辅助飞船控制系统。
“探索”号猛地一震,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强行向左倾斜,主推进灵纹爆发出刺目的蓝光,试图挣脱那股无形的吸力。然而,那空间塌陷的扩散速度极快,吸力也在迅速增强,飞船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开始被向后拉扯!
“不行!吸力太强!船体正在被拉向塌陷边缘!”操控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斗。
“激活紧急脱离方案!激活三号、七号辅助推进数组,灵能喷射(通过灵石激活固定术法,辅助移动),配合主推进,给我挣出来!”石崮怒吼,同时飞速操作着工程面板。
船体两侧和底部,数个平时隐藏的辅助推进口骤然打开,喷吐出炽白的灵能射流,与主推进合力,对抗着那股恐怖的吸力。飞船剧烈颤斗,结构应力指数瞬间飙升到黄色警戒局域。
眼看飞船仍一点点滑向那黑红色的死亡空洞,铁山猛地站起身:“赵锟!带两组人,穿甲,去右舷!用定向震荡灵雷,轰击塌陷边缘能量最紊乱的点,制造反向冲击!给飞船加把劲!”
“明白!”赵锟毫不尤豫,点了四名队员,冲向舱门。
很快,右舷外,五名身着“星辉”战甲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艰难稳定住身形。他们依靠战甲优秀的抗干扰与机动能力,抵近到离那塌陷边缘足够近的距离。
“就是现在!齐射!”赵锟在战术频道中大吼。
五枚特制的、带有强空间稳定灵纹的“定空震荡雷”被全力掷出,精准地投入塌陷边缘那黑红电芒最密集、能量最不稳定的几个节点。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在乱流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但爆炸产生的、带有强烈稳定属性的灵能冲击波,确实短暂地扰乱了塌陷边缘局部的能量平衡,产生了一股向外推挤的乱流。
就在这一瞬间,“探索”号主控室内,林妙妙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股反向推力与飞船自身动能的微弱合力窗口。
“就是现在!全功率,冲!”
所有推进数组光芒暴涨到极致!“探索”号发出一声仿佛撕裂般的咆哮,猛地向前一窜,终于挣脱了那股致命的吸力,险之又险地擦着那黑红色空洞的边缘,冲了出去!
身后,那恐怖的空间塌陷缓缓弥合,最终消失在无尽的灰白之中。
主控室内,一片劫后馀生的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设备运行的嗡鸣。结构应力指数缓缓回落,但仍停留在较高水平。
“汇报损伤!”林妙妙的声音依旧稳定,但微微发白的面色显露出刚才的惊险。
“船体右侧外部探测数组部分损毁,七号辅助推进器过载,需要冷却检修。防护阵法能量消耗百分之四十。无人员伤亡,战甲小队已安全返舱。”石崮快速汇报。
“收集刚才塌陷局域的所有数据,尤其是能量爆发前兆的频谱特征。”陈晓立刻对组员下令,这是用风险换来的宝贵资料。
林妙妙微微闭眼,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睁开:“检查飞船主要系统,评估继续前进能力。我们还在‘灰烬走廊’中,不能停留。”
“主要动力、导航、维生系统完好。外部探测能力受损,但不影响基本航行。建议以最低安全速度继续前进,尽快穿越此局域。”石崮评估后回答。
“同意。调整航向,避开刚才局域。全员保持警戒,我们还没出去。”
“探索”号带着些许伤痕,再次降低速度,小心翼翼地继续在灰白迷宫中前行。经历了方才的生死一线,队员们的心态反而更加沉稳。新型战甲在极端环境下的可靠表现,团队的紧急应变能力,都经受住了第一次严峻考验。
又过了不知多久,前方的灰白逐渐变淡,翻滚的雾墙开始露出缝隙,隐约可见其后更加深邃、空旷的黑暗。
“我们……好象要出去了。”了望员不确定地说。
终于,在一次轻微的震颤后,“探索”号彻底冲出了翻滚的“灰烬走廊”。眼前壑然开朗,虽然依旧昏暗,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灰白尘埃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广袤到令人心生敬畏的“空寂”之地。这里没有大地,没有星辰,只有近乎虚无的黑暗,以及在这黑暗背景上,无数遥远、黯淡、仿佛凝固或缓慢移动的、大小不一的光斑、光带、以及扭曲的阴影。灵力稀薄到近乎于无,空间感知却变得更加诡异,时而凝滞如胶,时而空荡得令人心慌。远处,隐约可见巨大的、仿佛破碎陆块或奇异天体残骸的阴影轮廓,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
这里,便是真正的“无尽星海”外围。
“探索”号悬停在“灰烬走廊”的边缘,如同一个刚刚爬出风暴的旅人,喘息着,凝望着眼前这片死寂而壮阔、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名为“星海”的绝地。
主控室内,所有人望着窗外那无法理解的景象,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兴奋、恐惧、茫然、好奇……种种情绪交织。
林妙妙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寂静的主控室内格外清淅:
“记录:星历未知,成功穿越‘灰烬走廊’,抵达预定坐标,无尽星海外围局域。开始执行第一阶段科考任务:环境基线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