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浸润着碎星山脉的草木,也唤醒了迎新苑中满怀期待的预科班弟子。今日,他们将暂时告别抽象的符号与公式,前往一个充满生机与药香的世界——生物院与丹草堂。对于许多尚在数理迷宫中摸索的弟子而言,这无疑是令人精神一振的转换。
队伍在引导弟子的带领下,穿过理工学院内核区,向着宗门规划中被称为“灵植生态区”的广阔局域行进。越靠近那里,空气中的灵气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新活跃,夹杂着泥土的芬芳与各种奇花异草的馥郁香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规划整齐、阡陌纵横的灵田。田中所种,并非想象中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的仙葩,而是一种植株格外健壮、稻穗饱满低垂、通体散发着温和青灵之光的稻谷。它们成片相连,如同绿色的海洋,随风摇曳,形成壮观的波浪。
“诸位师弟师妹,欢迎来到生物院灵植优化项目区。”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负责接待他们的,正是灵植优化项目负责人,张雨晴。她身着浅绿色衣裙,气息平和,站在田埂上,仿佛与周围蓬勃的生机融为一体。
“大家眼前所见的,便是我青云宗如今的主粮——‘丰灵稻’。”张雨晴微笑着介绍,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它并非天生地长的灵种,而是经由我们生物院,通过科学的选育方法,从原本普通的‘灵韵稻’迭代优化而来。”
她开始娓娓道来,声音清淅而富有感染力:“传统的灵植培育,多依赖经验、灵地以及些许聚灵法阵,成效缓慢且不稳定。而我们,引入了‘杂交选优’、‘性状分离’、‘环境变量控制’等理念。”
她指向不远处几块被灵光标记隔离的试验田:“大家看那边。我们将不同性状的优良稻种作为亲本,比如这一株抗倒伏能力极强,那一株穗粒异常饱满。通过人工控制授粉,让它们的优良基因……嗯,可以理解为生命传承中最精华的部分,进行组合。然后,在它们的后代中,筛选出同时继承了父母优点的新个体。”
为了让弟子们更直观地理解,她让助手取来了几份样本:原始的灵韵稻,植株相对矮小,穗粒稀疏;而优化后的丰灵稻,植株高大挺拔,稻穗沉甸甸地弯下了腰,谷粒饱满,灵气氤氲。
“经过数代这样的优选优育,”张雨晴继续道,“并结合对土壤成分、灵气浓度、灌溉用水的精确调控,我们成功将丰灵稻的产量提升了五成以上,其谷粒中蕴含的灵气更加浓郁、温和,长期食用,对筑基期以下的弟子滋养肉身、稳固根基,效果显著。”
她并没有讲述高深的理论,而是用最直观的对比和清淅的数据,展示了科学方法带来的巨大变革。弟子们看着那截然不同的稻谷样本,听着那实实在在的提升数据,无不感到震撼。这比任何空洞的说教都更有力地证明了“格物”的价值。
“这……这简直是点石成金之术!”人群中,那三十八岁曾经是散修的韩立忍不住低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闯荡修仙界多年,深知灵谷对于底层修士的重要性。如此大幅度的提升,意味着更稳固的修行根基,更快的修炼速度!这青云宗,竟将这等关乎宗门命脉的根基之物,优化到了如此地步!他看向那片稻海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就在这时,一阵高亢而富有穿透力的啼鸣声从灵田远处的山林边缘传来。只见数只羽色偏暗、眼神锐利、体型矫健的雉鸡,正机警地在一处坡地上踱步,它们时而低头啄食地上的虫蚁,时而昂首四顾,俨然一副巡逻卫兵的姿态。
负责灵禽培育的李锐适时站了出来,他性格开朗务实,指着那些雉鸡笑道:“那是咱们生物院的另一个成果——‘巡山斗雉’。原本也只是普通的芦花雉,肉质尚可但别无他用。我们通过定向选育,强化了它们中部分个体的警觉性、攻击性和协作性。现在它们可是咱们宗门外围不错的‘活体警报器’,能驱赶小型害兽,发现异常还会高声啼叫示警。当然,它们还有个兄弟品种‘速生灵雉’,主要负责给大家提供肉食,长得快,味道也好!”
他将灵禽的优化过程,同样用通俗易懂的“选好种、定向养、记数据、一代代优化”来解释。弟子们看着那明显不同于凡俗禽鸟的巡山斗雉,对生物院的“造化之能”有了更生动的认识。
在张雨晴和李锐引导弟子们近距离观察丰灵稻和巡山斗雉时,生物院的灵植感知负责人,芷荷,正安静地走在队伍侧后方,细腻地感知着弟子们与周围灵植的微妙交互。
当队伍经过一片点缀着各色奇异花草的辅助生态带时,一丛淡蓝色的、叶片呈音叉状的小草引起了年纪最小的云芷的注意。这丛小草似乎在随风轻轻摇摆,节奏舒缓。
云芷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用她稚嫩的嗓音,对着那丛小草轻轻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充满童真的乡间小调。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丛淡蓝色小草的摇摆节奏,竟然开始随着云芷哼唱的旋律,发生着细微而同步的变化!当曲调轻快时,它们摇摆得稍显活泼;当曲调舒缓时,它们的摆动也变得悠然。虽然变化幅度不大,但在芷荷这等感知敏锐的修士眼中,却清淅无比!
芷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立刻不动声色地取出记录玉简,将“新弟子云芷,对‘闻音草’表现出超常亲和力,其哼唱能引动草叶韵律共鸣”这一现象详细记录了下来。这种与灵植间超越寻常的灵性共鸣,是纯粹的科学数据分析难以捕捉的,却可能蕴含着独特的潜能。
……
离开生机盎然的生物院局域,弟子们又被引领至丹草堂所在的山谷。尚未进入,一股浓郁而复杂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其中既有草木的清芬,也有丹火的燥烈,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井然有序的气息。
丹草堂的殿堂不如理工学院那边充满未来感,更显古朴雅致,但内部陈设却透着一股革新之气。
堂主叶苓与化学院院长孙小梅早已在此等侯。叶苓依旧是那般温婉耐心,而孙小梅则显得更加严谨认真,筑基初期的气息稳固,眼神中透着对研究的执着。
“欢迎诸位。”叶苓柔声道,“丹道,乃修仙百艺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今日,便请大家看看,我青云宗的丹道,与外界有何不同。”
她将弟子们带至一排造型奇特、非金非玉、表面铭刻着复杂灵纹与观测窗口的器物前。这正是经过迭代优化的“半自动炼丹釜”。
“此乃‘半自动炼丹釜’。”孙小梅接过话头,她的声音清淅而冷静,“它与传统丹炉最大的区别在于,它并非完全依赖丹师的经验与神识感应。我们通过内置的灵纹数组,可以实现对炉内温度的分区精确控制,对药液融合状态的实时监测,以及对灵力注入节奏的标准化调控。”
她激活了一个丹釜进行演示。只见她将处理好的药材按顺序投入,随后便在釜身的几个灵枢上进行操作,设置参数。通过观测窗口,可以清淅地看到药液在灵力的引导下,按照缺省的轨迹旋转、融合,整个过程稳定而高效,几乎没有传统炼丹时那种灵力剧烈波动、需要丹师时刻小心翼翼维持的场面。
“如此一来,”叶苓补充道,“我们极大地降低了对丹师个人状态和‘手感’的依赖。只要严格按照优化后的流程和参数操作,即便是经验尚浅的弟子,也能稳定地炼制出成丹率超过九成五、药效提升近两成、丹毒含量极低的标准化丹药!”
九成五的成丹率!提升两成的药效!极低的丹毒!
这些数据再次冲击着弟子们的认知。在场有不少修仙小世界的子弟,其家族中亦有丹师,深知炼丹之艰难,成丹率能有六七成已属不易,何曾听过如此夸张的数字?
孙小梅更是让助手取来了一台结构更为精密、连接着数个灵光屏幕的设备——“灵子成分分析仪”的简化演示版。
“我们知道,外界常质疑我青云宗丹药,虽效果稳定,却失了丹师融入的‘灵韵’,认为匠气过重。”孙小梅语气平静,却带着自信,“那么,何为‘灵韵’?它是一种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感觉,还是某种我们尚未量化、但切实存在的物质或信息影响?”
她取出一枚由传统手法炼制的“凝神丹”,又取出一枚青云宗标准化生产的“凝神丹”,同时放入分析仪的检测槽中。
灵光闪铄,两侧的屏幕上迅速滚动起复杂的数据流和灵子光谱图。
“大家请看,”孙小梅指着屏幕,“传统丹药,其成分分布存在微小不均,能量谱线存在不规则波动,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灵韵’表象之一。而我宗丹药,成分高度均一,能量谱线平稳。我们认为,这并非‘灵韵’的缺失,而是将丹药的有效成分和能量,以更稳定、更高效的方式固定了下来!所谓的‘灵韵’,若其有益,我们终将找到方法将其量化、复现;若其只是炼丹过程中不确定性的副产品,那么剔除它,反而使得丹药更安全、更可靠!”
这番从物质层面剖析“灵韵”的言论,在弟子中引发了更大的震动和思考。这直接挑战了流传万年的丹道观念!
“孙院长此言,老夫不敢完全苟同。”
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从旁响起。众人望去,只见丹草堂的顾问,木须长老,缓步走了过来。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朴,身上带着浓郁的传统草木气息。
木须顾问向叶苓和孙小梅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众弟子,语气平和却坚定:“丹药,并非死物。它是丹师以自身灵力为引,以心神为火,沟通天地灵机,赋予草木精华新生之过程。其中蕴含的,不仅是药力,更有丹师那一刻的‘心意’与‘道境’。此乃‘灵韵’之精髓,是丹师与丹药之间玄妙的共鸣,岂是冷冰冰的数据和仪器所能完全衡量与替代?”
他拿起那枚传统丹药,感受着其中微弱的、似乎有生命律动般的波动,叹道:“标准化固然能得‘丹’,但未必能得‘道’。失了这份人与丹的共鸣,丹药终究是器物,而非‘活’的艺术。长期服用此等缺乏灵韵之丹,是否会让修士也渐渐失了与天地沟通的那份灵动机敏,变得……僵化呢?”
这是传统经验与科学理念的一次正面、却又温和的碰撞。
孙小梅并未动怒,而是认真回应道:“木须顾问所言,代表了丹道中注重‘心’与‘悟’的一面,弟子深感敬佩。然而,科学之道,追求的是普适的、可复现的‘理’。若‘灵韵’果真存在且有益,它必然有其物质基础或能量表征。我们正在做的,并非否定‘灵韵’,而是试图用更精确的方式去理解它、捕捉它。例如,我们研究发现,情绪波动确实会影响药性成分的稳定性,甚至可能留下某种‘信息残留’……”
她提到了正在进行的“特殊物质”与情绪频谱研究的边缘,但并未深入,转而道:“我们认为,在未能完全理解并稳定控制‘灵韵’之前,先确保丹药基础药效的绝对稳定与安全,是对大多数弟子负责。而探索‘灵韵’的奥秘,正是我辈研究者未来的方向之一。或许有一天,我们不仅能标准化生产高效丹药,还能标准化赋予其更佳的‘灵韵’。”
木须顾问闻言,沉默了片刻,看着孙小梅那执着而清澈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分析仪上精准的数据,最终缓缓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低声道:“后生可畏啊……或许,老夫确实有些固步自封了。你们培育的那些灵植,长势之佳,确是老夫生平仅见。”
他虽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但面对这实实在在的成果和对方严谨的态度,也不得不承认科学方法的强大。这场辩论没有胜负,却在所有弟子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传统与科学,并非完全对立,或许可以相互印证,共同探索大道的更深层次。
韩立站在人群中,听着这场辩论,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年轻时也曾梦想成为丹师,却因天赋所限未能入门,深知其中艰难。如今见到青云宗竟将炼丹变得如此……“清淅”,甚至开始探讨“灵韵”的本质,只觉得过往的认知被彻底颠复。这青云宗,走的果然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
参观结束,弟子们带着满心的惊奇与思考离开丹草堂。他们看到了亩产惊人的灵稻,看到了功能特化的灵禽,看到了稳定高效的炼丹方式,更亲眼目睹了一场关于丹道本质的深刻思辨。
科学的力量,不再仅仅是林枫宗主口中的理念,而是化作了沉甸甸的稻穗、机警的雉鸡、高效的法器,以及一场发人深省的辩论。它如此具体,如此生动地展现在他们面前,进一步巩固了他们对这条全新道路的信心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