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觉得自己的穿越机制坏掉了。
这具身体不听他的使唤。
倒也不是控制不了,而是控制不了地发生着反应总之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少年人才把喜欢看得很重,不顾一切,他则自诩是很成熟的人,清醒、现实、自我,会权衡利弊,懂得保护自己。
可现在,身体似乎容不下他的成熟,像干柴般容易被火点燃,也象脑袋被周娥皇刺破、分泌出让人喜悦的物质。
仿佛被蜜蜂蛰麻了,哪怕感受到危险,却还是一动不动。
周娥皇双眸清纯,又透着一股少女的早熟。
她大抵也感受到了自己掌握了节奏,饶有兴趣地、贪婪地与萧弈交换着呼吸。
由女子主动,一切自然都进展得很慢。
很久,两人都没有更多动作,只享受着这种气氛。
萧弈闻着她唇间挥散的甜酒气息,渐渐醉了,有了微醺的迷糊感。
人若是遇到不喜欢的人,连交配都索然无味,可陪着喜欢的人,只是闻她的呼吸,都能让全身毛孔舒展,舒服得如坠云端。
渐渐地,月影西斜。
两人终于回过神。
萧弈虽久经花丛,谈恋爱时主要活动却只有滚床单。周娥皇却不同,拉着他做了一件看似很无聊的事。“我们把湘江里的月亮捞上来吧。”
“为何?”
“因为有人说过,“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猴子捞月’的故事,用来嘲讽傻瓜的。”
“巧了,我就是傻瓜,陪我捞嘛。”
“看到了?这有个月亮。”
“拉我过去,我也要捞。”
萧弈踩在江滩的石头上,伸手去揽过周娥皇。
他本担心她站不稳,没想到她很轻盈。
“猴子。”周娥皇像只会跳舞的蝴蝶,道:“你捉紧我,我来捞。”
“等我过去一点。”
萧弈侧了侧身,以免顶到。
侧头看去,她用袖子擦拭着鬓角,美得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替她拍下来。
可惜,绝世风姿,终究只有他独见。
“好难捞啊。”
“我来吧。”
“不信你能捞到。”
“看我手里。”
“什么?”
“这个方向,快看。”
“哇,你好厉害,捧这么多水。”
“流光了。”
“镜花水月呢。”
周娥皇忽喃喃了这么一句。
须臾,她抬眸看他,轻声道:“可明知是镜花水月,我也觉得好开心啊。”
萧弈压着嘴角,尽量让神色平静。
忽听她问了一句。
“你呢?”
“我怎么了?”
“你开心吗?”
“不过是一时的欢愉。”
“可浮生控惚,所求的,不就是片刻欢愉的记忆吗?”
萧弈诧异,一个小小的江南仕女,竟也有如此哲思。这种及时行乐的洒脱思想,本该是他的行事风格才忽然,周娥皇素手一扬,洒了他满身的水。
“笨猴子。”
两人便这般在江边捞月亮。
捞了一晚上,乐此不疲。
天几乎是在一瞬间亮的。
忽然感受到光晕,他们同时向东面看去,诧异地发现红光从地平在线冉冉升起,映着树影婆娑。萧弈不明白,为何这么没意义的事,却能让时间过得飞快。
“真奇事也。”
周娥皇发出了惊叹。
她脸上浮起新奇之色,看着旭日,不自觉地蹦鞑了两下,道:“如何就天亮了?我还一点都不困呢,我还从未从夜里醒到天亮。”
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连通宵都是第一次。
萧弈则经历过无数次的彻夜不眠,可这次确实记忆深刻。
“回去吧,累了骑马不安全。”
“哦。”周娥皇不满道:“说话老气横秋的。”
“不睡觉老得快。”
“戚。”
因怕在马背上打盹不安全,回去的路上,两人共骑一匹白马。
她又在他怀里睡着了
马蹄轻缓地踏进潭州城,在距离驿馆还有两条街巷的地方停下。
白马很乖,一动不动。
萧弈也没动。
他其实很忙,操练、处理政事,且肚子也饿了,可让她多睡一会也不眈误。
“磨剪子嘞,锵菜刀!”
终究是货郎沿街叫卖的吆喝声将周娥皇吵醒了。
她回头看了萧弈一眼,似有些羞,似有些喜。
“我走啦。”
“好。”
“你先下去,把我也扶下去,嗯,白马我就牵走喽。”
“去吧。”
周娥皇牵过马绳,往驿馆走去。
走过街角,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萧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驿馆大门内,暗道这小娘皮不会是觉得把自己拿下了吧?
可也没说两个人往后如何安排。
这日,原本是要与韩熙载继续和谈的,可消息传来,韩熙载水土不服,病倒了。
南唐人,心眼子就是多。
萧弈不接招,让阎晋卿前去探望。
他本想小憩一会,竟是睡不着,干脆起来,照常操练、处置了一堆公务。待发现身体很亢奋,还小练了一会武艺。
竞然还不困。
中午,阎晋卿回来了,隐隐也有些激动之色。
“使君。”
“见过韩熙载了?”
“回使君,是。”
“他如何?”
“盛名之下,无虚士也。”
阎晋卿欲言又止,尤豫不定的样子,象是当初在史府门前,踌躇道:“我久闻韩熙载之名,今日深谈一番,真是真是无以言表啊!”
“深谈一番?”萧弈道:“看来,你吃饼吃饱了?”
阎晋卿当然听不懂,神色一振,揖礼道:“还未用食,敢请使君一道?”
“也好。”
萧弈乐得吃大户,挑了城中最好的酒楼。
要了安静的雅间坐下,打了个哈欠,终于觉得有些困了。
“有话就说吧。”
“是。”阎晋卿道:“从何说起呢?韩熙载之才,堪比诸葛啊。”
“他比不上诸葛,李璟更比不得刘备。”
“李璟自然是比不上,可也许韩熙载的明主另有其人?”
“哦?”
阎晋卿迟疑,再次欲言又止。
好在这次他没尤豫多久就开口了。
“萧郎,在下颇有家资,愿助你一臂之力。”
“看来李璨与你说过在楚地经商之事,这也不单纯是助我一臂之力,互利互惠嘛。我是这般想的,你投一笔钱,往后给你贴红分利,不会让你亏。”
萧弈语调轻松,说罢,又招小厮要了一碗粟米饭,捧着大快朵颐。
阎晋卿等到小厮离开,方才身子前倾,小声道:“楚地经商事小,萧郎一句话的事。我想说的是萧郎的大业。”
“大业?”
“今日相见,韩熙载说他到楚地冲撞了王气,故而病倒,我便问他,楚地岂有王气?他掐指一算,言那是新王之气了。”
萧弈道:“我以为楚国王气被马氏一扫而光了。”
“萧郎岂能听不出来?韩熙载说的是你啊!他分明都与你说了。”阎晋卿激动道:“他直抒长策,我听得感慨万分世之大才啊,与他一比,我只是一介庸才,可为萧郎效力,拳拳诚意并不输他。”“你果然是吃饱了他画的大饼,筷子都不动。”
“没有饼,全是醍醐灌顶。萧郎行事谨慎,故而试探于他,他是大才,难免有脾性,如此,反而可见他的真心,我愿为使君说和,给他一个台阶…”
“你先别激动。”
越这般说,阎晋卿反而越激动,一咬牙,面露慷慨之色,郑重行礼。
“萧郎但有驱驰,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论政治投机,萧弈平生见过两大奇人,一个是李业,行事激进,胆子极大;另一个就是阎晋卿,看似谨慎,其实押注时特别容易脑子一热。
偏偏这两个人还曾经一起干倒了史弘肇。
真是无奇不有。
“你被韩熙载骗了。”
“什什么?”
“这是骗局,他拿些纸上谈兵的策略激发我的野心,离间我与陛下,为南唐牟利。”
“不会吧?”
“这是孙党占据上风的良机。”
阎晋卿瞬间尴尬起来,脸上显出讪然的笑容,搓着手。
萧弈把他的尤豫纠结、后悔矛盾看在眼里,却不马上说话,就那样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阎晋卿更加无地自容,举杯道:“使君见谅,我真是太笨了,竟让韩熙载下了套,我自罚。”说罢,他一饮而尽,面露懊恼之色。
萧弈道:“阎公不是笨,而是赤诚,阎公对我的拳拳情意,我铭记于心。”
“那就好,那就好。”
阎晋卿连连点头,赔笑道:“萧郎,你不会怪罪我吧?”
“瞧阎公说的,自从你我在史府相谈隐秘,经历过生死大事,今日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句话一出,阎晋卿神色顿时轻松下来,试图缓解尴尬,之后,忽撞上萧弈的目光,眼中显出若有所悟之色。
萧弈道:“韩熙载确有蛊惑人心之能,寻常人辨不了他的奸计,怪不得阎公。”
“是啊,此人三寸不烂之舌,只是萧郎你是如何识破的?”
“我并非识破了他,而是几番思量,楚地并非立业之基,想信他却又不能信他。”
这句话,相当于是得了阎晋卿的一个把柄之后,萧弈又送了一个把柄给阎晋卿。
阎晋卿一愣,目光直直看着萧弈,神色恍然。
萧弈坦然笑道:“无妨,我不能信韩熙载,却能信阎公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啊。”
阎晋卿轻呼一声,目露感动,倒未必是演的,这人确实有几分官场上难得的愣。
他嘴唇抖动了两下,似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深深一揖,行礼道:“无论是否骗局,我愿为萧郎效犬马之劳之言,实属真心!当然,我之才干相比韩熙载,如萤火之光。”
“阎公万不可自谦,我得阎公真心,胜得韩熙载之才略。”
阎晋卿大为感动道:“担不得“阎公’,还请萧郎称我名字。”
两人对饮了一杯,相视而笑。
“萧郎,那韩熙载如何处置?”
“阎公若觉他难以应对,让明远兄去便是。”
“是啊,李明远为人谨慎清醒,想必是不会被他骗了的。”
萧弈心想,李防若能如阎晋卿这般前来表一番忠心也好,但大抵是不可能的。
转念一想,倒也无所谓,真到了关键时候,李防总不能不帮他。
不知不觉又忙了整个白天。
萧弈本以为当夜能睡个好觉,可竟也睡得不沉,神经处在亢奋状态。
江风吹入梦中,带来淡淡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