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伸手便掐宋摩诘的脖子。
宋摩诘反应却快,后撤一步,没有喊叫,而立即道:“萧郎,且听我说。”
周娥皇道:“你别听”
“萧郎!”宋摩诘连忙打断,道:“我不过想吓唬吓唬她而已。”
他缓缓俯身,把绣鞋放在地上,动作显得很恭顺,象在给萧弈上香。
“都冷静,不必动武,我知萧郎连杀五人,一定顺服。其实,我方才什么都没做,只是闻了一下,绝无冒犯她的意思。”
萧弈道:“我当然不会因为你闻了她的鞋就杀你,你似乎误会我与她的关系了。”
宋摩诘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道:“是我误会了。”
此人能从宋齐丘的众多侄子中被挑选入嗣,确实有原因,有野心有欲望,能演能装,能屈能伸。萧弈从靴子里拿出匕首,抵在宋麾诘腰上,道:“我杀你,因为你我的立场不同啊。”
“能同,能同。”宋摩诘道:“萧郎只管明说,你有何所求?”
周娥皇道:“他父子以楚地邀功,怎可能与你一同谋事?将他擒了,拿了牌符,我来出面主事。”宋摩诘面露焦虑,目光看来。
萧弈神色冷淡,不让他窥探出任何心思。
“岂劳尊手?”
宋摩诘讨好地一笑,解下牌符,双手递过来。
周娥皇不接,看向萧弈,道:“他手脏。”
萧弈觉得自己拿匕鞘的手更臭,还是接过牌符,随意在衣襟上擦两下,递给她。
她拿了,推门而出。
能看到在回廊的尽头,站着两名宋摩诘的牙兵,
周娥皇也不知与谁学的,坦然朝他们招了招手,道:“宋家阿兄要去城外赴宴,去备一辆马车来。”“喏。”
“再拿个火盆。”
很快,火盆就送到了。
周娥皇将地上的绣鞋往火盆里一丢,依旧有些生气的样子。
她又从柜子下方拉出提前收拾好的行囊,竟是连那张虎皮都还在。
包括那个用红绸系着的水囊。
挥了挥水囊,她向萧弈道:“我盘算好了,若你不来,便用这个放倒他再逃。”
“好几天了,没过期?”
“嗯?”
“走吧。”
萧弈把匕首拢在袖子里,挟着宋摩诘往外走。
三人依旧是去后门,那白发苍苍的老吏已恭候在那儿。
周娥皇道:“老伯,你来驾车。”
“是,女郎。”
萧弈虽不知她许了这老吏甚好处,却能看出她用人颇有章法。
老吏反应颇为平静,也没多问,登上车辕。
萧弈押着宋摩诘随后,正要登车,忽意识到不对。
“噗。”
忽然,车厢中透出两根长矛。
萧弈向后一仰,避开,却见那老吏胸前绽出血花,已被洞穿了。
宋摩诘往前一扑,想要躲进车厢。
“噗。”
萧弈闪避之中亦不留情,匕首挥下,直接刺进宋摩诘的大腿根。
“啊!”
惨叫声起。
箭矢“嗖嗖嗖”地射来。
萧弈扑倒周娥皇,就地一滚,避入车厢底部。
两根长矛立即从上方的木板透了出来,两人已滚到了另一边。
“走。”
萧弈辨别方向,扯起周娥皇,冲向一旁的小巷。
身后,宋摩诘怒吼着,声音带着痛苦与狂怒。
“拿下狗男女!”
“哪里走?!”
脑后破风声起。
萧弈回头,见一柄铜锤向他砸过来,隐隐还能看到疤脸逃兵的狞笑。
锤这种兵器,他涉猎不多,略懂。
避重武器,避轨迹而非锤身,铜锤攻击多为直线或大弧度,无法小角度改变进攻方向。
心中作出预判,萧弈一推周娥皇,他则闪身逼近。
“呀。”
少女娇呼,鹤氅扬起。
萧弈瞬间闪到佟大锤的身侧,佟大锤若有双锤,自然不会让他轻易近身,但没有。
“噗。”
匕首刺进手腕。
“嘭!”
铜锤砸在佟大锤脚上,发出闷响。
“嗷!”
“噗。”
萧弈再挥匕首,刺进喉咙。
松手,握住锤柄,顺势抡起。
这是单手锤,一只竟有五斤左右,算是颇重的了。
一招横扫六合,驱退身后两个追兵。
再一看,前方有六人从巷子另一头围过来,直扑周娥皇。
周娥皇本想跑远,被他们一堵,吓得花容失色。
“救命。”
萧弈掷出铜锤。
“嘭!”
锤如流星,掠过周娥皇的头顶,砸在一个扑向她的汉子脑门上,顿时血光飞溅。
同时,萧弈大步赶上,左手拉过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后,右手再接过铜锤,舞开,格挡敌人攻击。叮叮铛铛作响,伴着周娥皇的尖叫声。
撩、抡、砸、捣,将锤使得虎虎生威,逼退前方敌手,后方追兵又到。
眼见两人伸手去捉周娥皇,萧弈回身,再次抛出铜锤。
手一抄,这次却是抡起周娥皇,将她在自己腰上一转,将整个人搂到了前面。
踩着前方被砸倒的牙兵,一阵狂奔,拐进错综复杂的小巷,这才放下周娥皇,牵着她连拐了十馀次,放缓脚步。
“冷静点。”
“好。”
深吸两口气,平缓呼吸,穿过堆着泔水桶的木棚,推开一扇小门进去。
掩门,不远处传来追兵的脚步声。
穿过后罩院,前面热闹起来,传菜的小厮端着菜盘来回穿梭。
萧弈从容路过,到了前堂,有掌柜迎上,笑道:“客官回来了,请。”
登楼,入了雅间,关门,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周娥皇长舒一口气,道:“你对此间地形很熟?”
“说过,好的结果来”
“来自充足的准备,与不断的尝试。”周娥皇道:“他们是如何看出不对的?”
“那老吏出卖你了。”萧弈道:“你让他赶车,他既不觉奇怪,原来的车夫也配合。”
“你呢?也会出卖我吗?”
“我们很熟吗?”萧弈拿起行囊,抛给周娥皇,道:“挑件衣裳,自己换。”
“哪里换?”
“我不看你。”
萧弈背过身,也挑了一套不同的衣裳。
他才脱了衣服,却听身后周娥皇问了一句。
“你受伤了?哦,是伤口绷开了。”
侧头一看,肩上的裹布浸了血。
周娥皇默契翻了翻行囊,道:“果然又备了金创药,给你换药?”
“好。”
她手指冰冰凉,触到他肩上的肌肉,让他颤了一下。
“好了。”周娥皇道:“我换衣裳,你这次可别再转过来。”
“你方才为何看我?”
“我那是防着你偷看。”
萧弈微微冷笑,自披了衣裳。
“好了?”
“嗯。”
回头一看,周娥皇这次扮成了书童模样。
“走?”
“不急,我先吃点。”
一番折腾,萧弈也饿了,坐下,自拿起筷子干饭。周娥皇也不客气,挑挑捡捡地吃。
她吃东西时不说话,等萧弈放下筷子,她便端起茶漱了口,方才道:“你食量真大。”
“所以我猛。”
“中原人都象你这样不谦逊吗?”
“我很谦逊啊。”
周娥皇道:“我为你出谋划策吧。”
“不必。”
“何妨听我说完,此去朗州,山高水远,一路上你都会面对宋党的围捕,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我们找艘船,顺江东下,直赴金陵,我带你见家父。”
萧弈不以为然,起身,站在窗边,通过窗缝往外看。
周娥皇道:“大唐与周并非生死敌国,家父不会为难你,你若能谈成刘言与大唐分治楚地之事,北归开封,既安全,又能立功,何乐而不为?”
“走。”
萧弈看清了附近的兵力分布,背过刀弓,出了雅间。
周娥皇快步追上,道:“你不必现在答应,慢慢考虑。”
“到了朗州,让你阿爷考虑吧。”
“真是强驴。”
“这是你最厉害的粗话?”
“不靠粗话,我与你说的是道理。”
“上马,你坐前面。”
“怎就这一匹?前夜我分明看你牵了两匹。”
“卖了。”
“那,我坐后面呀!”
萧弈才不管许多,直接将周娥皇一提推上马背,翻身上马,跨坐在她身后,催马而出。
白马窜出马厩,直奔城门。
“狗男女在那!”
奔过没多久,一队追兵从后方街口转出,追了过来。
萧弈不由有些疑惑,自己分明改了装扮,为何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
他一踢马腹,加快马速,转头看去,城中鼓楼的高处,站着个长须中年,一身官袍,正在调度兵马。想必就是那个杨使君了,今日两次被识破计划,当是因为此人。
身后箭矢射来。
萧弈按着周娥皇趴倒,问道:“会骑马吗?”
“没骑过这么快的。”
“捉住缰绳,不掉就行。”
萧弈双手松开缰绳。
他原本双臂环着周娥皇,此时她失了安全感,惊得大叫,连忙扶住鞍桥,勾着缰绳。
“呀,你做甚?”
萧弈不答,抽出背后的弓,搭箭,拉弦,边跑,边瞄向鼓楼上方的中年官员。
“嗖。”
隐约能见到鼓楼上,有人扑倒了那中年官员,一阵混乱。
趁此机会,萧弈再次催马,摆脱追兵。
“城门有守军!”
“缰绳给我。”
“好。”
周娥皇整个人倚到萧弈身上,才敢松开鞍桥,把缰绳递来。
前方,城门已经被关到只剩一道缺口。
守卒们正惊慌调用着,推着拒马挡住道路。
“坐稳!”
萧弈调整呼吸,放低重心,却不象往常那样感到人马合一。
节奏不对。
他隐隐听到了很快的心跳声。
周娥皇的害怕,让白马感到了紧张。
“别怕,闭上眼,深呼吸。”
“哦。”
萧弈左手环过她的腰,让她的身子贴在怀里,使她保持同样的频率压浪。
终于,马背渐渐平稳。
“哒哒哒,哒哒哒”
蹄声保持着熟悉的律动。
拒马近了。
萧弈猛地一提缰绳,白马长嘶,跃起。
飞马而过。
这次,周娥皇没有尖叫。
风吹着她鬓边发丝,拂在萧弈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