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审视与玩味，那自称“老猫”的瘦高男子，脸上的笑容仿佛焊在了脸上，却又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温度。他的邀请看似随意，但那双眼睛却像钩子，牢牢锁定了江小川魂核的每一点波动。
江小川知道，自己那点故作神秘的把戏，在真正的老油条面前，恐怕已经被看穿了大半。对方感兴趣的，或许不是他那几件“破烂”本身，而是他为何要演这一出，以及他话语里不经意间泄露出的那些“老词儿”。
“里面聊，清净点。放心，我这儿……暂时还算‘安全区’。”
老猫已经转身，那件不合身的旧礼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走向那间挂着“杂项鉴定与情报咨询”破烂招牌的小屋，仿佛笃定江小川会跟上来。
江小川魂核微微一顿，迅速权衡。暴露的风险，与获取关键情报的迫切需求，在天平两端摇晃。最终，情报的砝码更重。他操控魂核，卷起那三件作为“敲门砖”的破烂，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跟了上去。
小屋内比外面更加拥挤和杂乱，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秩序。墙壁上层层叠叠钉着的各种载体，空气中混杂的焦糊信息味，以及老猫身上那股混合了烟草、旧纸和难以言喻机敏感的规则气息，都让江小川感觉像是踏入了一个危险而专业的蜘蛛巢穴。
“好了，这里隔音不错，能量屏障虽然旧了点，但防一般的窥探绰绰有余。”老猫在堆满杂物的桌子后坐下，重新点燃烟斗，银色的烟雾再次化作盘旋的问号，“现在，说说看吧，这位……嗯，‘残破的访客’。你想知道什么？或者说，你想用你‘无意中’流露出的那点关于‘档案馆’墙灰的见识，还有这三件……嗯，‘意味深长的垃圾’，换点什么？”
开门见山，直指核心。老猫显然没有耐心玩太多弯弯绕。
江小川定了定神，将魂核的波动调整得更加稳定和条理，他知道此刻任何慌乱或闪烁其词都会降低自己的价值。他传递出清晰但带着谨慎的意念：
“情报。我需要两条情报。第一，前往‘破碎知识回廊’，特别是其内部被称为‘老档案馆’区域的安全路径，以及那里的最新状况。第二，关于‘痛苦教会’，或者任何信仰‘终焉’、擅长精神污染与规则扭曲的势力，在‘枢纽广场’乃至‘破碎知识回廊’附近的活动迹象。”
他刻意将“a型知识火种”替换成更宽泛的“老档案馆”，将“钥匙”的线索隐藏起来，只提与当前威胁直接相关的“痛苦教会”。这样既表明了自己有明确且危险的目标（增加自身的神秘感和潜在价值），又不会立刻暴露最核心的秘密。
老猫听到这两个问题，琥珀色的竖瞳微微收缩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在空中凝结成“破碎知识回廊”和“痛苦教会”几个扭曲的符文，又缓缓散去。
“‘破碎知识回廊’……‘老档案馆’……‘痛苦教会’……”老猫轻声重复着，声音里的沙哑磁性带上了一丝玩味，“你这问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一个通往规则坟场里的知识坟场，另一个则是追着坟场啃的鬣狗。你一个……嗯，状态如此感人的朋友，打听这些，是想去送外卖，还是嫌自己凉得不够快？”
调侃归调侃，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刀，显然在评估江小川的真实意图和潜在风险。
“我有我的理由。”江小川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回应，“至于代价……”他将那块灰色信息石块再次推到桌子中央，“除了这件物品，我可以提供我对这类‘信息侧’残留物的特殊感应方法和初步分析思路。我想，对于一个情报商来说，鉴别信息真伪和挖掘深层价值的方法，有时候比一两件具体的情报更有用，尤其是在这满是垃圾和谎言的地方。”
他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不是具体的实物，而是“方法”和“知识”。这正是针对老猫这种情报贩子最可能感兴趣的软性资产。
老猫的目光果然被吸引到了灰色石块上。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再次伸出那根修长的手指，指尖亮起那层水银般的规则光晕——“银手指”，这次更加缓慢、更加仔细地扫过石块表面，甚至微微闭起了眼睛，仿佛在聆听。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讶异之色更浓。“古旧的‘信息蚀刻’技术，底层加密结构……确实有点‘档案馆’那边老掉牙的风格。包浆厚得能当城墙，寻常扫描根本发现不了异常。”他看向江小川，“你能在这种状态下，隔着这么厚的‘壳’感应到里面的‘回声’，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掌握了一些偏门甚至失传的‘共鸣’技巧。我更倾向于后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另外两件破烂：“而且你挑东西的眼光……很刁钻。那破石头里的坐标碎片确实还藕断丝连，那瓶‘废膏’的基质也确实是正宗的‘凝魂胶’底子，只是活性死透了。这说明你不光是对‘信息’敏感，对规则本身的‘状态’和‘历史’也有相当敏锐的感知。这可不是受伤就能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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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猫的分析一针见血，几乎把江小川刻意展现的“人设”给扒了个干净。但江小川并未慌乱，反而顺势引导：“所以我提供的‘方法’，或许能帮你更高效地‘淘金’。”
“有点意思。”老猫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杂乱的文件堆上，烟雾在他脸前聚散不定，“你的交易，我初步认可。但价值需要对等。你提供的方法必须足够独特且有实操性，不能是满大街都有的理论。而我提供的情报，也会根据你的‘方法’价值，决定是给‘大路货’，还是……加点‘私货’。”
他在讨价还价，也在试探江小川的底线。
“可以。”江小川点头，“我们可以分段交易。我先提供一部分感应‘信息包浆’下‘惰性共鸣’的基础技巧和验证方法，你据此提供‘破碎知识回廊’一条相对安全、但非公开的路径信息。之后，如果我提供的方法被验证有效，你再补充关于‘痛苦教会’活动迹象的详细情报，以及‘老档案馆’区域的最新异动。如何？”
分段交易，降低风险，也给了双方验证和调整的空间。
老猫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江小川，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残破访客”的老练程度。几秒后，他咧嘴一笑，露出尖牙：“成交。我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
他不再废话，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灰尘和划痕的金属板，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了几下。金属板表面亮起微光，投射出一幅比外面摊位看到的更精细、但也更复杂的立体路径图。
“这是‘枢纽广场’附近已知的、通往‘破碎知识回廊’的十七条路径。”老猫指着其中几条明亮但曲折的线路，“明面上的几条，要么被广场官方把持抽成，要么被几个地头蛇划了地盘，你去就是肥羊。”他的手指滑向几条暗澹、断续、标注着各种危险符号的线路，“这些是‘野路’，更危险，但够隐蔽，适合你这样不想引人注目的。”
他最终点在其中一条暗红色的、蜿蜒如蛇、中途标注着数个骷髅标记和“空间褶皱”、“规则淤塞”、“历史陷阱”警告的虚线上。
“这条，我称之为‘走私者小径’。知道的人不多，敢走的人更少。它避开主要监控和势力范围，利用了一些古老的废弃维护管道和天然的空间薄弱点。最大的好处是，它的终点，不是回廊的正门或常规入口，而是一处……嗯，年久失修的‘侧门’，或者说，裂缝。需要一点‘技巧’或者‘运气’才能打开。”老猫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小川一眼，“对你来说，‘技巧’或许比‘运气’更可靠。”
江小川仔细记忆着那条路径的每一个拐点、危险标记和关键节点。这条路径无疑极其危险，但确实符合他当前“隐蔽、快速”的需求。
“关于‘老档案馆’区域的最新状况……”老猫弹了弹烟斗，灰尽飘落，“一句话：越来越不稳定了。不是物理结构，是规则层面。最近几个从那边侥幸回来的拾荒者都说，那片区域的‘信息沉淀’规则发生了异常扰动，偶尔会爆发出短暂的、强烈的‘痛苦’或‘混乱’规则脉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挣扎’或‘苏醒’。还有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言，说有人在深处看到了移动的‘阴影’，不是实体，更像是……凝结的‘痛苦’本身。”
痛苦阴影！江小川心中一凛。这很可能就是“痛苦教会”或者“终焉衍生物”在活动！甚至可能已经靠近了“a型火种”的埋藏点！时间更加紧迫了！
“至于‘痛苦教会’……”老猫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些，“他们在广场的渗透比想象中深。我这边收到的零碎消息显示，最近至少有三位‘受难者’（他们的低级成员）在广场外围的几个资源点和遗迹探测区活跃，似乎在寻找什么。另外，昨天有一支疑似‘采集者’风格的小队，在‘锈蚀峡谷’和他们发生了短暂冲突，双方都有损伤，然后各自退去。有趣的是，冲突后，有微弱的、关于‘变数’和‘火种气息’的流言，在一些特定的黑市渠道里悄悄传播开了。”
老猫说完，静静地抽着烟，观察着江小川的反应。
江小川魂核的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强行平复。信息量巨大！路径、档案馆异动、痛苦教会活动、采集者出现、还有关于自己的流言……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风暴的中心。老猫的情报价值极高，甚至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
“很详细。”江小川稳住心神，“现在，该我履行第一部分交易了。”
他开始口述（意念传递）那份精心准备的、关于感应“信息包浆”下“惰性共鸣”的技巧。他结合了“遗言”知识库里的理论基础，重点描述了如何通过模拟信息规则极低频的“休眠”波动，去“轻触”外层包浆，诱导其产生微弱的、指向内部结构的“谐振反馈”，并通过反馈的“质感”差异来判断内部信息的性质与状态。他还“坦诚”地提到，自己因为规则结构受损，对这种细微的、非攻击性的规则波动反而更加敏感，算是解释了能力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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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理论半真半假，核心原理来自高等文明知识，操作细节则掺入了混沌规则的“模糊”特性和他个人的“直觉”描述，听起来玄而又玄，却又似乎自成体系，尤其是针对灰色石块这种特殊案例，具有很强的解释力。
老猫听得极其认真，甚至取出一个类似记事本的规则结晶，飞快地记录着要点。他的“银手指”不时在空中模拟着江小川描述的波动频率，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大致就是这样。”江小川结束了讲述，“具体的频率微调和‘谐振质感’的辨别，需要大量的练习和‘感觉’。但方向应该没错。”
老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和推演。终于，他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满意：“很独特的思路，尤其是利用‘休眠波动’和‘受损感知’的角度。虽然实操起来门槛不低，但价值确实有。这第一部分交易，我认可。”
他操作了一下那个金属板，将那条暗红色的“走私者小径”的详细坐标、关键节点描述、以及关于“侧门裂缝”可能触发方式的一种假设（需要特定的规则频率或能量冲击），打包成一份数据流，传输给了江小川的魂核。
“路径信息和开门猜想给你了。至于‘痛苦教会’的详细活动坐标和‘档案馆’异动的具体征兆，等你的方法被我验证有效，或者你从那边活着回来，我们再谈第二部分。”老猫将烟斗在桌角磕灭，站了起来，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怎么样，这位……嗯，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朋友，交易还满意吗？”
江小川接收着脑海中的路径信息，心中稍定。至少第一步有了方向。“你可以叫我‘灰烬’。”他随口编了个代号，“交易很公平。如果我能回来，会找你完成第二部分。”
“灰烬？倒也贴切。”老猫笑了笑，没在意名字的真假，“祝你……在知识坟场里找到想要的东西，别变成新的‘沉淀物’。对了，友情提示，最近广场不太平，除了‘痛苦教会’，还有其他几拨人也神神秘秘的，好像在找什么‘大货’。你自己小心。”
其他几拨人？采集者-07？裂界游荡者？还是别的？江小川心中一凛，点头表示知晓。
他操控魂核，准备离开这个充满信息焦糊味的小屋。有了路径，他必须立刻动身。
然而，就在他的魂核即将穿过小屋那层旧能量屏障的瞬间——
异变陡生！
小屋外，原本嘈杂但有序的市场噪音，勐地被一种尖锐、凄厉、仿佛无数生灵痛苦哀嚎叠加而成的规则尖啸所覆盖！那声音直刺灵魂，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和规则侵蚀意味！
紧接着，一股充满“痛苦”、“吞噬”与“扭曲”气息的暗红色规则波动，如同粘稠的血潮，勐地从交易区的某个方向爆发开来，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周扩散！
小屋内，墙壁上那些记录信息的载体无风自动，哗哗作响，上面的符号开始扭曲、模湖、甚至渗出暗红色的污迹！老猫布置的那层旧能量屏障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老猫脸色勐地一变，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和一丝……凝重？
“‘哀鸣结界’！是‘痛苦教会’的清除小队！他们疯了？敢直接在交易区中心动手？！”他语速极快，同时双手勐地按在桌面上，激活了屋内几个更加隐蔽的符文！
嗡！一层更加厚实、带着银白金属光泽的能量护盾瞬间在小屋内壁升起，暂时抵挡住了外部那令人作呕的规则侵蚀和精神尖啸。
但护盾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澹下去，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冲你来的？”老猫锐利的目光射向江小川，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几乎肯定。
江小川魂核紧绷，他也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是之前摆摊时泄露了气息？还是老猫这里已经被监控？
“恐怕是。”江小川没有否认，意念急促，“后门？或者别的出路？”
“该死！”老猫低骂一声，显然江小川这个“麻烦”比他预想的还要大。“跟我来！从后面走！快！”
他不再犹豫，迅速掀开桌子后面一块带有伪装的地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管道入口，里面隐隐有陈旧的气流涌出。
“下面连着一条废弃的能源管道，能通到广场西侧的旧处理厂！出去后自己小心！”老猫语速飞快，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罗盘的小仪器，塞给江小川，“这个老式导航仪里有标记出口和附近的安全屋坐标！拿好！”
江小川魂核卷住导航仪，毫不犹豫，朝着管道入口一头扎了下去！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管道中的刹那——
砰！轰！
小屋的正门连同那层银白护盾，在外部持续不断的暗红规则冲击和物理撞击下，终于彻底爆碎！木屑、能量碎片与弥漫的暗红雾气一同涌入！
三道笼罩在破旧黑袍下、身形扭曲、散发着浓郁痛苦与恶意波动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魂，踏着破碎的门板，飘了进来！他们黑袍下是不断变幻的痛苦面孔漩涡，手中骨质匕首指向屋内的老猫和……已经空无一物的管道入口。
“变数……逃了……”
“情报贩子……知情不报……同罪……”
“痛苦……永伴……”
沙哑重叠的呓语充满了杀意。
老猫站在一片狼藉中，面对三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痛苦教会”杀手，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他轻轻掸了掸礼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双琥珀色的竖瞳在弥漫的暗红雾气中，亮起了锐利如刀锋的光芒。
“在我的地盘，动我的客人……”老猫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季的寒意，“你们‘痛苦教会’……是不是太不把我‘老猫’放在眼里了？”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短小、古朴、却闪烁着危险银光的奇异匕首。
战斗，一触即发。
而此刻的江小川，已经沿着冰冷、狭窄、充满陈腐气味的废弃管道，开始了新一轮的亡命奔逃。
身后的杀机暂时被老猫挡住，但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