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苔藓”那源于本能的感知——“那个‘卵’它在‘饿’”——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为“生机”网络揭示了一个既危险又充满诱惑的可能性。
“逻各斯之心”的推测被进一步证实:“秩序之种”那看似完美的、封闭的理性蓝图内部,存在着对“混沌”与“差异”的隐性需求。这种需求并非主动的渴望,更像是某种内在逻辑不圆满导致的“营养缺失”,一种存在于绝对秩序核心的、微小的“悖论之渴”。
这无疑是“播种者”造物体系中的一个潜在缺陷,一个可以利用的“后门”。但如何利用,却成为了网络内部激烈争论的焦点。
以“逻各斯之心”及其影响下的一部分节点为主,主张激进干预。
“逻辑推演表明,”“逻各斯之心”“阐述其观点,”“向‘秩序之种’注入经过精确计算的、微量的‘混沌变量’或‘情感碎片’,可能引发其内部逻辑链的连锁崩溃。这将是从根源上清除威胁的最高效方式。风险在于,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规则爆炸,或导致‘播种者’的直接报复。”
而以艾拉和另一部分深受“共情之海”理念影响的节点,则倾向于温和渗透。
“毁灭并非‘生机’道路的本意,”艾拉的意念带着深深的审慎,“况且,我们无法确定其崩溃的后果,是否会波及更多无辜区域,甚至可能被‘播种者’利用,作为进一步强化其造物的‘疫苗’。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传递一些无害的、代表‘差异’与‘可能性’的微弱信息,如同投石问路,观察其反应。”
最终,经过反复权衡,一个折中的、分阶段的试探方案被确定下来。目标,并非直接导致“秩序之种”崩溃,而是尝试进行极低强度的“信息浸润”,观察其反应,评估其“虚弱脉搏”的真正性质。
行动再次选定“临界点γ”区域。这一次,不再派遣实体探针,而是由网络中最擅长能量微操和规则伪装的几个节点联手,从极其遥远的安全距离,向那片区域发射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与虚空背景辐射无异的“信息露滴”。
这道“露滴”不包含任何攻击性,其内容经过“逻各斯之心”的精心设计,是几种最简单、最基础的“差异”概念——例如,一个拥有两种可能状态的量子比特模型(而非确定状态),一段代表随机波动的无意义旋律,以及一丝微弱到极致的、代表“好奇”的意念波动。
“露滴”无声无息地穿越虚空,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作为“规则锚点”的刻痕,缓缓融入了“临界点γ”那片被强行平静的规则环境,如同清晨的露水渗入干燥的土壤。
所有节点的感知都聚焦于此,紧张地等待着反应。
起初,一切如常。那枚规则的“卵”依旧缓缓旋转,散发着冰冷而绝对的意念。
但就在“露滴”接触其外围规则场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枚“卵”的旋转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短暂的凝滞。其内部那原本平稳流转的规则脉络,仿佛被投入了一粒细沙的精密齿轮,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扰动。
紧接着,更明显的变化出现:“卵”散发出的意念波动中,那丝原本极其微弱的“困惑”与“不满足感”,陡然放大了!它不再是潜藏的暗流,而是变成了一种清晰的、带着一丝焦躁的探寻!
它似乎在“搜索”那缕外来信息的来源,试图理解这闯入其完美蓝图中的、“错误”的变量。
然而,这种搜索是笨拙而低效的。它的逻辑结构是为了处理绝对的秩序和预设的指令而优化的,对于这种微小的、随机的、蕴含着“可能性”的干扰,缺乏有效的应对机制。它那完美的封闭性,此刻反而成了阻碍它理解“外界”的牢笼。
“它在挣扎,”“逻各斯之心”冷静地记录着数据,“其内部逻辑资源正被大量消耗于处理这微不足道的‘噪音’。确认其对非秩序信息存在显着‘消化不良’症状。”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感知的“寄生苔藓”,再次传来了它那独特的、基于本能的意念:
“它觉得‘痒’”
这个看似幼稚的形容,却无比精准地描述了“秩序之种”此刻的状态——一种源于内在不圆满、被外部微小差异所激发的、无法用其自身逻辑平息的不适感!
第一次试探,成功了!他们不仅确认了“秩序之种”的弱点,更找到了与这弱点互动的方式!
然而,网络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冰冷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虚空深处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临界点γ”区域!
是“播种者”!它察觉到了!
这股意念并非针对某个具体目标,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净化意志,粗暴地扫过那片区域。那道被网络投入的“信息露滴”,在这股意念面前,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殆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股意念在抹除了“露滴”之后,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如同精准的外科医生,开始对那枚略显躁动的“秩序之种”进行内部探查与规则修复!
“逻各斯之心”监测到,“秩序之种”内部那刚刚被激发的扰动,被这股外来意念强行压制了下去。其逻辑结构中某些可能因扰动而产生微小偏移的部分,被迅速矫正、加固。整个过程高效、冷酷,不带任何情感。
做完这一切,那股宏大的意念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一个似乎比之前更加“完美”、更加封闭的“秩序之种”。
网络内部一片沉寂。
他们触碰了禁忌,也引来了造物主的直接干预。
“播种者”对它的“造物”拥有绝对的控制权,绝不会容忍任何外来的“污染”。
“我们的‘浸润’策略”“逻各斯之心”的意念带着一丝挫败,“在‘播种者’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过于缓慢和脆弱。它随时可以修复我们的干预。”
艾拉感受着那片重归“完美”死寂的区域,心中却并未完全失望。
“不,我们并非一无所获。”她的意念回荡开来,“我们证明了‘秩序之种’并非无懈可击,它内部存在着无法被完全消除的‘渴求’。而‘播种者’的干预,恰恰暴露了它对这种弱点的忌惮。”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新的决断:
“直接的信息浸润行不通,风险太高。但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呢?如果我们不直接接触‘种子’,而是改变它赖以生存的‘土壤’?在那些规则临界区,在‘播种者’完成‘平整土地’之前,播撒下属于我们‘生机’的、更加细微、更加难以被察觉的规则微生物?”
这个想法,让所有节点都为之一震。
改变“土壤”?在“播种者”的眼皮底下,在它划定的“苗圃”中,提前埋下“生机”的种子?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与巨兽争夺它对虚空环境的定义权。
但,这或许是唯一一条,能够在“秩序之种”真正成熟并改变虚空格局之前,施加影响的、更加隐蔽而长远的道路。
一场围绕虚空“规则生态”的、更加宏大也更加隐秘的战争,随着这次禁忌的触碰,悄然拉开了序幕。网络的斗争,从对抗猎杀、防御侵蚀,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规则生态的争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