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深处那声轻响还在通道里回荡,像是某种机关闭合的余音。路明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对准左侧通道,却没有落下去。他没有立刻下令,也没有收回动作。
队伍静了下来。
刚才还在争执的人全都闭了嘴。有人盯着他的手,有人看着左道入口,更多人低着头,呼吸压得极轻。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只等那一声命令落下。
路明闭上了眼。
他知道现在不能急。也不能犹豫。争论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敌人不会停下等他们吵出结果。他必须看清眼前的三条路,不是用耳朵听别人说什么,而是用自己的眼睛、鼻子、手指去确认每一点痕迹。
他蹲下身,左手贴在左道入口的地砖上。指尖传来微弱的气流,温度比另外两条通道略高一点。这说明里面有人活动,带动了空气流动。他慢慢移动手掌,感受缝隙间的风向变化。气流是持续向外的,不是断续的,也不杂乱。这种稳定不是机关能模拟出来的。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火折残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烧焦了一半。这是他之前留下的记号物,干净,没沾过其他气味。他点燃它,放在三道通道口的地面上。
右道的火焰跳了几下,方向不稳,像是被什么机械装置反复开启又关闭所引起的气压波动。中路几乎没有反应,火苗几乎不动,灰尘积得厚,连空气都不流通。只有左道的火焰轻微颤动,偏向内侧,说明里面有稳定的负压存在,正在持续排气。
他站起身,走到左道墙边。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刮痕,是之前那人拖着重伤同伴离开时留下的。他伸手摸了摸地面的灰尘范围。扰动区域呈斜线延伸,宽度和脚步跨度吻合。再往前几步,墙角有细小的碎石掉落,是匆忙中踢到的痕迹。
这些都不是伪装能做到的。虚招可以伪造一处,但骗不过所有细节。
他又靠近了一些,鼻尖微动。空气中飘着一丝极淡的苦香,几乎难以察觉。但他记得这个味道。是在大厅翻动铜盘时闻到的传讯药丸残留气息。那种药燃烧后会留下特定分子频率,普通人闻不出区别,但他练过辨味之法,能分辨出细微差异。
他回头看了眼队伍。
没人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变了。刚才还有人想反驳,现在都沉默着。他知道他们在等,也在观察。不只是看他选哪条路,更是在看他还值不值得跟。
“我们不是靠猜活下来的。”他说。
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左边这条道,刮痕新,灰尘扰动范围大,气流持续外溢,火折偏移方向一致。还有这股药味,浓度虽然低,但频率没变。四项证据指向同一个结论——有人刚走过,走得急,没时间彻底清理。”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右边热流断续,更像是防御系统自动重启。中路死寂一片,连虫迹都没有,正常人不会选。可正因为太安静,才容易让人觉得藏了真东西。这是心理陷阱。”
没有人接话。
他知道他们在想断龙窟的事。三年前那次行动,也是三条路,七个人进去,四个没出来。最后发现真踪就在最显眼的那条道上。那次之后,大家都怕了。怕走明显的就是圈套,怕越合理越危险。
但现在不一样。
敌人知道他们吃过亏,就会反过来利用这种心理。把真迹藏在看似刻意的地方,让他们自己怀疑自己。
“如果是我错了,责任在我。”他说,“但如果因为犹豫错过时机,代价是所有人。”
他说完,抬手,不再悬停。
右手坚定地指向左侧通道。
然后他迈步,向前走了三步,踏入左道入口。身形半隐在黑暗里,右手仍按在剑柄上,眼睛盯着前方。
队伍动了。
第一个队员跟了上去,脚步很轻。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没有再问,也没有再争论。只是默默排成纵列,紧随其后。
路明继续向前走,脚底踩在石砖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不大,但能感觉到高度在降低。墙壁变得潮湿,水珠顺着岩缝缓慢滑落。空气中那丝苦香越来越淡,但还没消失。
他放慢脚步,左手抬起,示意队伍暂停。
前方五步远的地方,地面颜色略有不同。砖面更暗,像是被水泡过,但周围的湿度并不高。他蹲下身,用指腹蹭了蹭砖面,没有水分,却有一种黏腻感。
他捻了捻手指。
不是水渍。是油。
一种用来掩盖脚步声的防噪油,常用于密道逃生路线。涂在地面上,能吸收脚步震动,避免被感知类术法探测到。这种油干得慢,一般要两个时辰以上才能完全挥发。
这块砖上的油还没干透。
说明不久前有人经过,而且特意做了隐蔽处理。
他抬头看向前方黑暗。
通道继续延伸,拐了个缓弯,看不到尽头。但那股苦香还在,混着油味,若有若无。
他站起身,正准备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不是来自前方。是来自头顶。
像是某种重物缓缓移动的声音,闷闷的,节奏均匀。持续了大约三息,然后停止。
路明停下动作。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只是右手缓缓松开剑柄,转而摸向腰间的一枚铜片。那是他从黑袍人身上取下的通行令,表面刻着一道细纹。此刻,那道纹路正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