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吴歧性格活泼,没事就想皮一下,说些捉弄人或逗人的俏皮话,为了避免长辈们或自己的“臭猪蹄”,在自己认真的时候,误以为自己在闹脾气、开玩笑,就与身边人形成了约定俗成的“安全词”。
每当他用严肃认真的语气说“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这句话时,不管他说的话,听上去有多荒谬、匪夷所思,感觉像在胡说八道,甚至没过脑子,都不能认为他在胡闹,而要以同样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他说的事。
就像现在,谢舅舅听吴歧说“不开玩笑”,马上不再纠缠吴歧说他和林总聊天内容,说得不够细的事,正色回应道:“嗯,你说。”
吴歧深吸口气,说:“刚才回来的路上,大领导问我,我手腕上那个铃铛是怎么来的,我说“我不清楚”。”
说到这,吴歧自觉顿了顿,给舅舅一点儿缓冲时间。
他知道,舅舅对他的铃铛几乎一无所知,因为把他送到舅舅身边教养的谢女士,也就是他母后,不知道这铃铛怎么来的,自然无法告诉舅舅。舅舅只知道,他这铃铛任何时候都不能摘,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铃铛换个红绳儿,确保铃铛不会因红绳磨损而丢失。
基于此,吴歧道:“舅舅,你该知道,我手腕上这个铃铛的来历,有些不对劲。”
“我不知道大领导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但保险起见,如果你待会儿还想给大领导打电话,或大领导主动给你打电话,大领导不提不问这件事便罢了,如果他问,你就说,这铃铛是吴家人送的,只是我小时候生病,有些事不记得(失忆)了。这铃铛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
这种说辞有没有漏洞,或能否取信于大领导,吴歧已经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比起这些问题,先把舅舅和谢家从这件事中剥离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所幸大领导和吴家毫无联系,关于他的事,大领导只会联系舅舅,不会联系吴家,否则他还得再打电话给二叔。
“稚兰,你……”谢子鹤闻言,有心想问这铃铛到底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问孩子也没用。
且,他虽然疑惑,为什么孩子明知那铃铛有问题,却不愿意告诉大领导,让大领导帮忙追查那铃铛的来历,反而还要瞒着领导,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问出口。
或许是孩子不想给大领导添麻烦,或顾虑这些不好的事,会让自己在领导那儿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抠这些细节的时候。
可作为孩子舅舅,如果事关孩子身体,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完全装聋作哑,所以他犹豫着问了吴歧一句:“稚兰,这个铃铛,是不是关系到你的身体?”
“是。”吴歧说。他很干脆地承认了,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年,就算舅舅嘴上不说,心里也必然对这件事有自己的猜测,所以没必要瞒,也瞒不住。
“但是舅舅,这件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也不是让越多人,或大领导那样位高权重的人知道,就能解决的。事实上,知道的人越多,对我越没好处——我无法和你解释我这句话,但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这句话,并照我说的做,好吗?”
“好,我知道了。”谢子鹤说。
“那就先这样,舅舅,我还有别的事,先不和你聊了。”吴歧说。
“好。”谢子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提醒吴歧:“那你待会儿有时间,别忘了再给你俩姨父和俩岳父打个电话,把你和林总结束会面的事,和他们通个气。”
“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你得林总召见,还召见这么长时间,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说不定现在消息灵通的,就已经得到消息,闹得“满城风雨”了。这可能会被有心人,揣测成某种信号,然后有所行动。我们这些和你相关的人,得提前做好准备,别叫人搞得措手不及。”
“知道了舅舅,我记着呢,一会儿忙完就打。”吴歧说。
谢子鹤“嗯”了一声,就和吴歧挂断了电话。他也不好让自己的手机,一直在吴歧这边占线,让别人打不进来。
和自己人沟通,及防备其他派系的人,来自己这儿探听消息等工作,还等着他呢。最重要的是,他得赶紧和大领导沟通、了解一下,孩子下午和林总聊的细节,让自己心里有数。
……
和舅舅结束通话后,吴歧又马上拨了一个号。不过不是姨父或岳父,而是三叔吴三省很少有人知道的保密号码。
“喂?乖侄子?”半分钟的振铃后,电话对面传来吴三省的声音。
“嗯,三叔。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我有事想问你。”吴歧说。
“方便,你说吧。”电话对面的吴三省好像挪了个地方,几个呼吸后才说了这句话。
吴歧也没问三叔现在在干什么,只在步入正题前,对三叔发出“严正警告”:“先说好,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耍脾气、开玩笑。我问你的事,你一定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千万不能糊弄我,知道吗?”
吴三省似乎笑了一下,为侄子话里“我和你丑话说前头”的意思,但他还是应道:“嗯,不糊弄你,说吧。”
这次吴歧没再废话,直接道:“嗯……三叔,我和你确认一下,你知不知道,那个……的现任领导者是谁?”
“什么“那个”……”话音未落,吴三省突然消音了。他好像明白侄子在问什么了。
可兹事体大,他还真不敢随意告诉侄子,于是对吴歧说:“哎呀侄子,你怎么突然……!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些事情你不要管吗?你以前从不过问。”
当叔叔的试图把这件事绕过去。
“我是不过问。”吴歧说:“但我现在不得不过问。”
年轻人的语气,极为认真,完全不给叔叔逃避机会,甚至让吴三省感觉,上次听小侄子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还是去年年初,他给吴斜发消息说有“龙脊背”那天,大小两个侄子一起到他铺子,饭后小侄子和他私聊,说他的行为,本身对吴斜是种伤害那回。
吴三省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再故意和吴歧兜圈子,问道:“侄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吴歧说:“但具体什么事你别管。你要明白我在问你什么,又知道那人是谁,你就赶紧告诉我。”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我现在是在卫生间,开着花洒,拿不常用的手机和手机卡,给你打电话。你看来电号码,应该能看出来,你也能听到我身边有水声吧?”
这话是在对吴三省表明,他情况紧急,甚至很危急。他怕自己的房间或常用手机被人监听,所以都用这种方式给三叔打电话了。
“如果你不知道具体是谁,你告诉我个范围,或那人有什么特征也行。”吴歧说。
吴三省自然能明白吴歧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在一贯执行的“不告知侄子,是在保护侄子安危”,和目前来看“告知侄子,才是在保护侄子安危”的选择中,选择了后者。
三爷告诉吴歧一句话,这话只有几个字。其中包含一个重点,就是“这个人(领导者)时间不多了。”
吴歧瞳孔不受控的外扩了一下,但几息后,他稳住自己的声音问:“那在这件事上,他有同盟或其他同伙吗?你已知或怀疑的。”
派系成员,不等于在某些事上是同盟或同伙,所以这件事要单拎出来,问清楚。
吴三省又说了什么。
吴歧听了,道:“好,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道:“三叔,事情在客观上的真假先不论,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和我说的都是你掌握的真实情况?没骗我?也没故意瞒着我,混淆视听?”
“我可警告你,我真的真的,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你知道,我没我哥那种近乎不死不休的好奇心,通常情况下,趋利避害,做对自己有益的事,才是我的本能。”
“你要是给我错误信息,或刻意隐瞒我某些信息,你会害死我的,知道吗?你、会、害、死、我!”
听到吴歧后面,这几个一字一顿的字,吴三省的心脏又是狠狠一缩。他稳住心神,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对吴歧说:
“没有,你语气都这么严肃认真,这么重了,我哪儿敢骗你,不和你说实话?”
“不过……乖侄子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能不能和我说说?不然我心里慌,心里没底啊……”
孩子都说出“你会害死我”这种话了,可见不是小事,而且具有急迫、巨大的危险性。吴三省想。
吴歧感受到三叔浓浓的担忧,心头一暖。不过他还是坚定地对三叔说:“嗯,不能说。”
“不是故意瞒你,三叔,是真的不能说。而且,没有真凭实据的事,说出来只会干扰你对某些事的判断。”
“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告诉我的事,让我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