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原本看起来浑然一体的碗底,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林轩拿起一块抹布,用力一擦。
哗啦。
那层看着像是岁月包浆的泥垢,连带着最外面的一层伪装釉面,竟然像蛋壳一样剥落下来。
一抹令人心醉的天青色,在阳光下绽放。
全场死寂。
王胖子手里的核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砸到了脚面都忘了疼。
“这……这是……”
人群中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颤颤巍巍地挤进来,趴在那个碗前,眼睛瞪得像铜铃。
“入窑一色,出窑万彩!这是宋代钧窑的玫瑰紫斑盏!”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宋代钧窑!还是带紫斑的!这可是稀世珍宝!
“这不可能!”王胖子惨叫一声,扑过去想要抢那个碗,“这是我的!我不卖了!那是我的碗!”
林轩轻巧地侧身避开,一只手举高那只流光溢彩的宝盏。
“王老板,钱货两清,概不退换。这可是潘家园的规矩。”
王胖子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这一千块卖出去的东西,转手就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他感觉心都在滴血,肠子都悔青了。
“这东西,我出一千万!”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气场强大,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
赵天德。
京城古玩圈的“赵半城”。
也就是苏雨涵那个死对头,以及昨晚派朱彪去废林轩腿的幕后主使。
林轩看着赵天德,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鱼,上钩了。
“赵总好大的手笔。”林轩把玩着手里的钧窑盏,“不过,我不卖。”
赵天德停在林轩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他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阴毒的光芒,但脸上却挂着弥勒佛一样的笑容。
“年轻人,做人要知进退。有些东西,你拿不住。当心怀璧其罪。”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吗?”林轩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赵总,昨晚朱彪跟我说,您的腿脚不太好,需要我给您治治?”
赵天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朱彪失手了?
而且看这小子的样子,不仅没事,反而还知道了一切。
“你想怎么样?”赵天德收起笑容,眼神变得森寒。
“不怎么样。听说赵总店里最近收了一件‘重器’,正准备搞个品鉴会?”林轩提高了声音,“正好,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赵天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件“重器”是他精心准备的一个局,专门用来坑几个大领导和外地富商的。这小子想干什么?
“怎么?赵总不敢?”林轩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赵天德要是认怂,以后在潘家园还怎么混?
“好!既然你有这个雅兴,那就请吧!”赵天德冷哼一声,“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那地方门槛高,不懂规矩的人进去了,要是打碎了什么东西,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这就不劳赵总费心了。”林轩转身,将手里的钧窑盏随手抛给旁边刚才鉴定出真伪的那个老头。
“李老,这玩意儿先放您那儿寄卖。回头钱打我卡上。”
那个叫李老的老头手忙脚乱地接住,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这么贵重的东西……”
“信得过您。”
林轩摆摆手,大步跟上赵天德。
聚宝斋内院。
这里装修得古色古香,处处透着奢华。几位衣着不凡的客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品茶,看到赵天德带了个穿着地摊货的年轻人进来,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各位,给大伙儿介绍个‘趣人’。”赵天德皮笑肉不笑,“这位林轩林大少,以前也是咱们圈里的名人。今天特意来帮咱们掌掌眼。”
“林轩?就是那个把化工树脂当帝王绿买的败家子?”
“哈哈,赵总你真会开玩笑,这种人也能掌眼?”
嘲笑声此起彼伏。
林轩神色淡然,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东西呢?拿出来吧。别让大家等着。”
赵天德冷哼一声,拍了拍手。
两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紫檀木盒子走了出来。
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只青铜尊。
造型古朴,纹饰精美,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铜锈。一股沧桑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四羊方尊?”有人惊呼。
“不,这是小号的仿制礼器,但看这锈色和铭文,绝对是商晚期的真东西!”
几个专家模样的老头围了上去,拿着放大镜又是照又是摸,一个个激动得胡子乱颤。
“赵总,这东西可是国宝级的啊!您从哪儿弄来的?”
赵天德得意洋洋地摸了摸下巴:“机缘巧合,海外回流的。我有完整的手续。”
他在撒谎。
林轩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假的。”
这两个字,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大厅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天德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个赝品。”林轩站起身,走到那个青铜尊面前,“而且是现代高仿,做旧手法很高明,用了‘酸咬’加‘土埋’,还掺了真的青铜碎片进去。可惜,画蛇添足。”
“放屁!”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老专家跳了出来,“老夫鉴定青铜器四十年,这铭文的笔锋,这铜质的氧化程度,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个黄口小儿,懂什么!”
“就是!不懂装懂,哗众取宠!”
赵天德心中冷笑。这东西可是他花了重金请“造假祖师爷”鬼手张亲自操刀做的,连光谱仪都能骗过去,凭你一双肉眼能看出来?
“敢不敢打个赌?”赵天德盯着林轩。
“赌什么?”
“就赌你刚才那只钧窑盏的钱,一千万!”赵天德一拍桌子,“你要是能证明这是假的,我给你一千万。证明不了,那只盏归我,你还得给我磕三个响头,滚出潘家园!”
“一千万太少。”林轩摇头,“两千万。”
“好!两千万就两千万!”赵天德觉得自己赢定了。
林轩笑了。
他走到青铜尊旁边,没有用放大镜,也没有用手电筒。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尊身。
“铮——”
声音沉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杂音。
“青铜器经过几千年的氧化,内部结构已经发生了改变,敲击声应该是清脆而短促的‘金石之音’。但这声音,尾音发散,说明内部有微小的空洞和粘合剂。”
林轩一边说,一边绕到青铜尊的背面。
“还有这里。”他指着尊底的一个不起眼的花纹,“如果我没看错,这里面藏着工匠的签名。”
“胡说八道!商代哪来的工匠签名?”那个老专家气得浑身发抖。
“商代没有,但2023年有。”
林轩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泼向那个青铜尊。
滚烫的茶水浇在铜锈上。
滋滋滋。
冒起一阵白烟。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原本古朴的花纹,在热胀冷缩的作用下,竟然显现出了两个极其微小的简体字:
全场一片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老专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这怎么可能……”
简体字!
这就是最铁的证据!哪怕这铜是真的,锈是真的,但这简体字一出来,它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现代工艺品!
赵天德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气的,是吓的。
这青铜尊是他准备卖给一位大人物的“投名状”,定价三个亿!现在被当众揭穿,不仅三个亿飞了,他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你……你算计我!”赵天德指着林轩,手指剧烈颤抖。
“彼此彼此。”林轩耸耸肩,“赵总,两千万,转账还是支票?”
赵天德脸色阴晴不定。这里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看着,他要是赖账,聚宝斋明天就得关门。
“给他!”赵天德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账房先生颤抖着手写了一张支票。
林轩接过支票,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了,赵总。”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
“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个‘张造’其实不是刻上去的,是用一种特殊的化学药水写的,遇热显形。下次找人做旧,记得把初中化学学好。”
杀人诛心。
赵天德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林轩走出聚宝斋,阳光刺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雾霾味道的空气。
四千万到手。
但这只是第一步。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的牧马人吉普车猛地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白语嫣那张冷艳的脸。
“上车。”
“白警官,又想抓我去切磋武艺?”林轩心情不错,调侃了一句。
“少废话。”白语嫣脸色凝重,眼神中带着一丝焦急,“苏雨涵出事了。”
林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在哪?”
“西郊废弃工厂。绑匪指名道姓要你去,还要带着……”白语嫣看了一眼林轩手里的袋子(刚才装钧窑盏的),虽然现在空了,但她指的是某种东西,“带着《九转玄医诀》的残卷。”
林轩眼睛微微眯起。
看来,昨晚那个“鬼眼七”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而且,他们竟然知道《九转玄医诀》的存在?
这件事,比想象中更有趣了。
林轩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
“开车。”
牧马人咆哮着冲出街道,在这个拥堵的城市里横冲直撞。
林轩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手指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银针。
既然想玩大的,那就陪你们玩个够。
只不过这一次,死的人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