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乡党咥着烟锅听好,额王土根给咱谝段民国二十四年陕北窑庄的邪门事!
额在“永寿窑”看了八年火,甚的古怪尸首没烧过?
可那年谷雨接的那具“鲜材”,真真让额恨不能把眼窝珠子抠出来当炭球耍!
甭呲牙!等听完还敢睡窑洞,额给你当三辈子碎孙!
那日黄风刮得天地浑沌。
庄主胡老栓引来个穿缎袄的矮胖子,俩人抬着卷芦席直往停尸窑钻。
席筒子缝里往外渗绿水,滴到哪搭哪搭就冒起白泡。
矮胖子攥着把紫砂壶笑眯眯:“王师,这主儿要文火慢煨,七七四十九天不准停火!”
额掀开席角偷瞄,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哪是寻常尸首,分明是个胸口还微微起伏的大活人!
那人眼皮突然睁开,眼珠子像煮熟的鸡蛋般浑黄,嘴唇一张吐出坨黑泥。
黑泥落地变成个蹦跳的蝌蚪,“噗嗤”钻进地缝不见了。
胡老栓踹额一脚:“瓷怂!这是南洋来的‘养骨法’,把人魂锁在身子里炼宝!”
他掰开那人的嘴,喉咙深处竟有团绿火在烧。
矮胖子凑到窑口嗅了嗅,满脸陶醉:“美!怨气够足,能炼出上等‘活骨丹’!”
他壶嘴儿对那人眉心一点,尸身突然剧烈抽搐,七窍往外喷七彩烟雾。
当夜额值守添柴。
子时窑里传出敲梆子声,一声比一声急。
额扒着观火口瞧,骇得差点栽进火塘——那尸首竟在窑里坐起来了!
它慢腾腾转脖子,颈骨“嘎巴嘎巴”响,最后脸贴在观火口上,咧开满嘴黑牙:“哥……冷得很……添把柴……”
更瘆人的是,窑壁开始往外沁血珠。
血珠滚到火堆里“刺啦”炸开,炸出的火星子全变成萤火虫大小的骷髅头。
骷髅头满窑乱飞,撞到哪搭就在哪搭烧出个焦黑的手印。
胡老栓提灯进来查看,灯苗突然变成青色,照见他身后拖着十几条影子!
“胡庄主……你欠额们的骨头……该还咧……”
窑里响起男女老少的混声。
那尸首“咯咯”笑,笑得浑身腐肉往下掉:“栓子,你当额认不得你咧?”
它撕开自己肚皮,里头没有五脏,只有满满一腔子白花花的碎骨。
碎骨自动拼成个人形,竟是个缺条腿的老汉!
胡老栓脸白得像糊窗纸:“二……二大?你不是烧成灰咧?”
骨架子“哗啦”散开又重组,这回变成个抱婴孩的妇人。
妇人眼眶里淌血泪:“栓子,你为炼‘长生骨’,把全庄老少骗进窑……”
话没说完,矮胖子闪身进来,他把紫砂壶一泼,壶里飞出群黑蜂。
黑蜂扑到骨架上“嗡嗡”乱啃。
骨架惨叫着重回碎渣,被那尸首吸回肚里。
矮胖子抹把汗:“好险!差点让怨魂翻了窑!”
他掏出一把金针扎进尸首百会穴,尸身立刻像吹气般胀大。
皮肤变得透明,能瞧见里头骨头在疯长,长得像树杈般枝枝蔓蔓。
从那天起,停尸窑夜夜传出嚎哭。
庄里牲口接连暴毙,每具畜生灵柩里都少了根骨头。
更邪的是,娃娃们耍时从崖畔挖出块人骨,那骨头竟在日头底下冒芽!
芽尖儿上开着米粒大的蓝花,花心长着张小嘴,一吹风就喊“疼”。
胡老栓让额去查谁捣鬼。
额趴在西窑后窗,瞧见矮胖子正做法事。
他面前摆着七盏油灯,灯油泛着尸臭味。
每盏灯芯里都裹着节人骨,骨头在火里扭得像活蚯蚓。
矮胖子掐诀念咒,七根骨头“嗖”地飞起,在半空拼成条脊柱!
“九九八十一根怨骨……就差三根咧……”
他转头朝额藏身处笑:“王师,你胯骨轴子借额用用?”
额连爬带滚逃回窑院,裤裆湿了一片。
胡老栓蹲在井台边磨刀,刀刃在月光下泛青:“土根,事到如今瞒不住咧……”
他撩起衣裳,肋巴骨根根外翻,里头填着黄泥!
“额早就是个泥捏的空架子。”
“全凭矮胖子每月换根活骨撑着。”
胡老栓眼眶里滚出泥浆:“当年为炼长生术,额把自家婆姨娃娃都投了窑……”
井里突然伸出只白骨手,抓住他脚腕往下拽。
井下传来娃娃哭:“大……井下冷……”
停尸窑轰然炸开。
那具养了四十九天的尸首走出来,浑身骨头刺破皮肉,像只白骨刺猬。
每根骨刺顶端都挑着颗人头,全是庄里失踪的人!
矮胖子骑在尸首肩上狂笑:“成咧!‘万骨煞’成咧!”
他掏出个头盖骨做的碗,接住尸首眼里淌下的黑血。
黑血落地就生出一簇簇骨茬。
骨茬见风就长,眨眼功夫铺满窑院。
额脚板被刺穿,疼得钻心,低头看伤口里竟往外冒骨芽!
胡老栓挥刀砍向矮胖子,刀却劈进尸首身体。
尸首“嘎嘎”笑,肋骨像笼子般合拢,把胡老栓困在里头。
“栓子,你当额真是南洋来的?”
矮胖子撕下脸皮,露出张额熟悉的面孔——是二十年前跳崖的风水先生郑阴阳!
郑阴阳嘴里爬出蜈蚣:“当年你夺额妻女炼骨,可想过今日?”
他从怀里摸出把骨笛,吹出鬼哭似的调子。
地面裂开无数缝,每道缝里都爬出具白骨架!
窑庄变成了骨海。
骷髅们手拉手跳舞,跳着跳着就拆散重组。
有的拼成三头六臂的怪物,有的变成车轮大的骨球。
郑阴阳骑的尸首开始吞吃骷髅,每吞一具就高大一截。
最后长成三丈高的白骨巨人,眼窝里燃着绿火。
“还差三根主心骨……”
白骨巨人伸手抓额。
额抓起铁钎捅它指缝,钎子“咔嚓”折断。
断茬扎进手心,额的血滴到骨头上,“滋啦”烧出个洞。
巨人惨叫缩手,郑阴阳惊叫:“纯阳血?你生辰是端午午时?”
原来额娘生额时难产,接生婆用艾草灰止的血。
艾灰混进额血脉,成了破邪的“阳煞”。
可这秘密连额自己都不知道。
郑阴阳眼露贪婪:“美得很!用你的阳骨做脊梁,万骨煞就永生不灭咧!”
他驱使巨人砸塌窑顶,碎土里露出骇人景象——
窑庄底下根本是座万人骨窖!
层层叠叠的尸骨码成九层,每层都用金线穿着。
最底层坐着个穿龙袍的干尸,怀里抱着块玉碑。
碑上刻着“洪武七年,左护法在此炼不死军”。
原来这养骨术是明朝白莲教的邪法!
郑阴阳跳下巨人,扑到干尸前磕头:“祖师爷!弟子给你送新肉身来咧!”
干尸突然睁眼,黑洞洞的眼窝对准额。
额浑身僵直,像被无数根钉子钉在原地。
干尸嘴里飘出团黑雾,雾里伸出只骷髅手,直掏额心窝!
这时井下爬出个人。
竟是胡老栓的泥身子,他肚皮敞开着,里头塞满井底的孩童骸骨。
娃娃们齐声哭喊:“护法爷爷醒不得!”
骸骨像潮水般涌向干尸,把它埋成个骨堆。
郑阴阳暴怒,白骨巨人一脚踩碎胡老栓。
可碎泥里蹦出颗心脏。
心脏“噗噗”跳着,每跳一下就涨大一圈。
最后炸成血雨,血点子溅到哪儿,哪儿的骨头就融化。
白骨巨人瘫成一堆碎渣,郑阴阳想逃,被骨堆里伸出的干尸手抓住脚腕。
“逆徒……骗额苏醒……是为夺额道行……”
干尸把郑阴阳拖进骨堆。
骨茬像活针般缝进他皮肉,郑阴阳惨叫变成嘶吼。
最后他同干尸融成个肉骨瘤,瘤子表面浮现出两张痛苦的脸。
骨窖开始坍塌,所有骨头自动飞向肉骨瘤,把它裹成个巨大的骨茧。
额连爬带滚逃出窑庄。
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回头望时,整座山塌下半边,露出里头白森森的巨型骨架。
那骨架少说百丈长,像是条地下埋着的龙骨。
后来额去南边逃荒。
可每到阴雨天,浑身骨头就痒得钻心。
去年请郎中拍片,x光片上额脊椎骨节节都刻着符文。
昨儿夜里额起夜,瞧见镜子里的自己——皮下骨头在发光,亮得能瞧见骨髓在流。
今儿个给各位乡党提个醒:
要是谁家老人过世后骨头分量不对,或是坟头长出蓝花。
赶紧请真道士做法事。
说不定你屋里人,早就被人惦记上骨头咧。
故事谝完咧。
烟锅也灭咧。
睡窑洞的记得摸摸炕沿——要是冰得像骨头,趁早搬家。
额这身骨头,怕是熬不过明年谷雨。
到时候哪位行行好,把额烧成灰,扬到黄河里。
可甭让旁人捡去炼甚么鬼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