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喂!各位乡亲听我港一嗓子,讲个建国初年汉口镇的骇人路数!
我叫胡三溜子,在汉正街开“留影馆”,专给人照相片。
这行当有老话:人留影,影留魂,拍到不该拍的,要出大事!
那日头晌午,馆里来了个戴瓜皮帽的老信子,浑身瘦得像柴火棍。
他递过来个红布包,声音哑得像破锣:“胡师傅,帮我洗张相片。”
我打开布包一看,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里头是张发黄的老照片,可照片上的人,全没得脸!
不是照花了,是压根就没脸皮,空荡荡一片肉色。
更吓人的是,照片背面用血写着生辰八字,墨迹还没干透。
我抬头想问,老信子已经不见了,柜台上留了块银元,摸着冰凉刺骨!
当晚我关店洗相片,药水刚倒进盘子,里头就冒泡。
泡泡炸开,溅出来的不是药水,是暗红色的血点子!
暗房里灯泡“啪”地炸了,应急的红灯亮起来,照得满屋像血海。
我硬着头皮把相片浸进去,相纸慢慢显影。
先是显出一排排人影,全穿着前清的长衫马褂。
接着显出一张张脸——每张脸都在笑,笑得嘴角咧到耳根,眼睛是两个黑窟窿!
我吓得手一抖,相片掉进药水盘。
盘子里的药水突然沸腾,咕嘟咕嘟往外冒白烟。
烟里头伸出只手,抓住我手腕就往盘子里拖!
“胡师傅……帮我留个影……”烟里传出老信子的声音。
我拼命挣扎,另一只手抓起定影液泼过去。
定影液沾到烟上,“滋啦”一声烧出个窟窿,那只手才松开。
我连滚带爬逃出暗房,手上留了个黑手印,怎么也洗不掉。
第二天一早,隔壁剃头匠老王扒着门框喊:“三溜子!你店里么回事?昨夜闹到天亮!”
我进暗房一看,洗好的相片挂在绳子上,可上头的人全变了——都成了我的模样!
一共十三张相片,十三张我的脸,每张表情都不一样。
有哭有笑有怒有怨,最吓人的是第十三张,脸上爬满皱纹,像个死人!
老王凑过来一瞧,脸都白了:“这、这不是你爹年轻时的相吗?”
我这才看清,那张老相片的长相,确实跟我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我记得清楚,我爹一辈子没照过相,他说照相会“吸魂”。
老王压低声音:“你爹当年……是不是在武昌城做过‘影盗’?”
影盗这行当,我听师父提过一嘴。
说是前清有种邪术,能把人的魂封在相片里,偷走对方的命格气运。
被偷的人会慢慢变成相片里的模样,最后魂飞魄散。
我爹死得早,只留给我这家照相馆,和一本发黄的手札。
我翻出手札一看,最后几页果然记载着“借影还命”的法子。
上头还画着十三张人脸的草图,第十三张,正是我爹自己!
我脑子嗡的一声,莫非我爹是影盗,这是报应到我身上了?
正发愣,门口进来个人,正是那老信子。
他摘下瓜皮帽,露出张溃烂的脸——脸上全是一个个小窟窿,每个窟窿里都塞着截胶卷!
“胡师傅,相片洗好了吧?”他咧嘴笑,碎胶卷从窟窿里掉出来,“你爹欠我十三条命,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从今日起,你每照一张相,就会多一张脸,等攒够十三张脸,你就是我的‘替身’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底板粘着张相片——正是第十三张,我爹那张!
我追出去,老信子已经没影了,街上人来人往,谁都没看见他。
只有地上掉了张纸条,上头写着:夜半子时,龙王庙见。
我硬着头皮去了龙王庙,那庙早荒了,供着个缺胳膊少腿的泥龙王。
子时一到,供桌底下爬出个人,竟是我师父——教我照相的吴瞎子!
他不是瞎了吗?可此刻两眼炯炯有神,直勾勾盯着我。
“三溜子,你来了。”吴瞎子声音阴森森的,“老信子是我师兄,你爹是我们师父。”
“当年你爹偷了我们十三人的命格,炼成‘不老影’,想长生不老。”
“可炼到第十三个,遭了反噬,只好把影封在你身上,等你长大再来取。”
我浑身冰凉:“那、那老信子……”
“他是来讨债的。”吴瞎子从怀里掏出个铁盒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三张底片,“这是你爹偷的十三条命,如今该还了。”
“你每照一张相,底片就会活一张,等全活了,你就会被十三道魂撕成碎片!”
我吓得腿发软,吴瞎子却笑了。
“不过嘛,有个法子。”他凑近了,嘴里喷出股胶卷烧焦的臭味,“你帮我拍张相,用‘夺影术’,把老信子的魂封进去。”
“事成之后,我分你六条命,够你活两百年。”
我这才明白,这是要我做第二个影盗!
正犹豫,庙外传来脚步声,老信子拄着拐棍进来了。
他看见吴瞎子,冷笑一声:“师弟,你还是这么不老实。”
两人突然打起来,不是拳脚,是互相扔相片!
每张相片落地就炸,炸出团黑烟,烟里伸出无数只手。
我趁机往外跑,跑到门口回头一看,泥龙王像的眼珠子在转,嘴角慢慢咧开——它在笑!
我连滚带爬逃回家,锁死门窗,可屋里到处都是相片。
墙上挂的,桌上摆的,甚至镜子里照出来的,全是我爹那张脸!
半夜睡觉,感觉有人摸我脸,睁眼一看,床头上贴着张相片,里头的人正往外爬。
我实在受不了,去归元寺找老和尚。
老和尚看了我手上的黑印,直念佛:“胡施主,你这是‘影咒’。”
“你爹当年用邪术偷命,如今报应到你身上,要解咒,得毁掉所有底片。”
“可底片在哪儿,只有你爹知道。”
我想起手札最后一行字:“影在相中,相在镜中,镜在井中。”
我家后院里,真有口枯井,封了几十年。
我撬开井盖,里头黑咕隆咚,丢个石头下去,半天没回声。
我绑了绳子下去,井底堆满铁盒,全是底片!
还有具白骨,手里攥着本册子,正是我爹的手札下册。
翻开一看,我差点晕过去——上头记载的“不老影”炼法,需要亲生骨肉当“影鼎”!
原来我爹早就把我算计进去了,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他当替身!
正气得发抖,井口突然传来笑声。
老信子和吴瞎子一起探头下来,两人居然是一伙的!
“三溜子,多谢你带路。”老信子咧嘴笑,脸上的胶卷窟窿里爬出蛆虫,“你爹把底片藏得严实,我们找了三十年。”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吴瞎子扔下根绳子,“上来吧,看在你带路的份上,留你全尸。”
我抱着铁盒不撒手,他们开始收绳子。
绳子收到一半,井壁突然渗出血水,血水里浮现出十三张人脸!
都是被偷命的人,他们齐声哀嚎:“还我命来……”
老信子和吴瞎子吓得松手,我“扑通”掉回井底。
井口被血水封死,十三张人脸围着我转。
最老的那张开口:“孩子,我们是你爹害的,不关你事。”
“你把底片烧了,我们就能解脱,你也能活。”
我问怎么烧,他们指向那具白骨。
“用你爹的骨头当柴,你的血当油,烧够十三个时辰。”
“可烧的时候,你会看见我们死前的痛苦,熬不过去,就会疯。”
我咬咬牙,拆了爹的骨头堆成堆。
咬破手指滴血,血一沾骨头,“轰”地烧起来。
火焰是绿色的,火里开始浮现画面——
有上吊的,有跳河的,有被活埋的……十三种死法,看得我肝胆俱裂。
烧到第七个时辰,我撑不住了,眼睛开始流血。
这时井口传来敲击声,是老和尚带人来了!
他们撬开血封,放下绳子。
老和尚朝井里洒了把香灰,火焰从绿变金,那些画面消失了。
“胡施主,上来吧,剩下的老衲来。”
我被拉上去时,已经半昏迷。
老和尚让我徒弟继续烧,烧够十三个时辰。
最后井里飘出十三股青烟,在天上转了三圈,散了。
我以为这事儿完了,可第二天照镜子,发现自己脸上多了道皱纹。
不是一道,是十三道,每道皱纹里都嵌着个小人影子。
老和尚叹气:“影咒虽解,可命格已伤,你只能活十三年了。”
如今我还在开照相馆,可再不拍人像,只拍风景。
每过一年,脸上就多道皱纹,现在已经有五道了。
上月来了个姑娘要拍照,我一看她脸,吓得快门都按不下去——她脸上有和我一样的皱纹!
姑娘哭了:“胡师傅,我爹也是影盗,报应到我身上了。”
我这才知道,影盗不止我爹一脉,还有传人。
老和尚说得对,这债,还不清。
昨儿夜里,我梦见那十三个人了。
他们站在奈何桥头冲我招手:“孩子,快点来,我们等你一起投胎。”
我惊醒时,枕边放着十三枚铜钱,排成个“渡”字。
得,故事讲完了,各位当个热闹听。
奉劝一句:相片莫乱拍,镜子莫乱照。
有些影子留不得,留了,就要拿命还哟。
唉,这第六道皱纹,怕是快长出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