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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不脱下来(1 / 1)

金满堂第一次看见那件衬衫,是在凌晨三点的购物直播间。

主播嗓子哑得像破锣:“最后一件!意大利小牛皮混纺!原价八千八!今天只要八十八!八十八你买不了吃亏!八十八你买不了上当!”

屏幕里的衬衫平平无奇,米白色,小立领,纽扣是暗金色的。但金满堂鬼使神差地下了单。

他最近倒霉透了。公司裁员,他的名字在名单第一个。女朋友跟健身教练跑了,还卷走了他攒的彩礼钱。上个礼拜骑车摔进臭水沟,手机泡坏了,病历上写着“轻度抑郁”。

八十八块,买不了快乐,但能买件新衣服。新衣服至少不会背叛你。

三天后快递到了。

包装很简陋,就一个薄塑料袋。拆开,衬衫叠得方方正正,摸上去手感确实不错,又软又滑,像某种活物的皮肤。

金满堂试了试。大小刚好,肩线笔挺,像量身定做的。镜子里的他,穿着这件衬衫,居然有了几分人模狗样。

他决定穿着它去面试。

面试很顺利。那是一家他以前不敢想的大公司,面试官盯着他的衬衫看了好几眼,最后点了头:“明天来上班。”

金满堂乐疯了。出门就给前女友发短信:找到好工作了,月薪是你那教练的五倍。

发完觉得解气,但下一秒就后悔了。幼稚。

回家路上,他拐进一家小面馆庆祝。热汤面端上来,他抄起筷子,一大口面送进嘴里。

等等。

味道不对。

不是面不对,是味道的……强度不对。面的鲜味、辣味、葱香味,像被放大了十倍,汹涌地冲进喉咙。他呛到了,剧烈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老板娘过来拍他的背:“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金满堂摆摆手,喝口水缓了缓。再尝一口,味道又正常了。

幻觉吧,他想。太高兴了,感官错乱。

第二天上班,衬衫给他带来了更多好运。

他居然记得所有同事的名字,连他们昨天穿了什么都记得。会议上他随口提的方案,老板大加赞赏。中午食堂吃饭,他居然吃出了菜里少放了一味调料,厨师红着脸承认了。

同事们围着他:“金哥,你可以啊!深藏不露!”

金满堂笑着应付,心里却有点发毛。

这衬衫,好像有点太“合身”了。

晚上回家脱衣服,他发现衬衫的纽扣有点紧。不是卡住的那种紧,是……像扣子自己不愿意被解开。

他用力一扯,扣子崩开了,弹到墙上。

衬衫脱下来,他仔细检查。纽扣孔周围有细微的纹路,像某种植物根系,在布料里隐隐浮现。但用手一摸,又光滑平整。

眼花了。他洗了澡,把衬衫扔进洗衣机。

洗衣机转了半小时,停了。他打开盖子,愣住了。

衬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滚筒中央。干爽,平整,甚至比洗之前更挺括。而其他衣服都湿漉漉地缠在一起。

洗衣机坏了?他检查机器,运转正常。

他拿起衬衫,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混着青草的味道。很好闻,但闻久了有点头晕。

那晚他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一片白色的原野上奔跑。原野是软的,像巨大的布料。远处有一座山,山是用纽扣堆成的。他跑到山脚下,山说话了,声音是无数线头摩擦的沙沙声:“穿着我,别脱。”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穿着那件衬衫。

他明明脱了才睡的。

金满堂坐在床上,冷汗直流。

他抓起剪刀,对准衬衫的袖口,狠狠剪下去。

布料纹丝不动。

剪刀的刃口,卷了。

这件衬衫,剪不破。

他冲向厨房,打开燃气灶,把袖子凑到火上。

火焰舔着布料,布料完好无损。连熏黑的痕迹都没有。

反而火焰的颜色变了,从橙红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

金满堂关掉火,瘫坐在地上。

这不是衬衫。

这是什么东西?

手机响了,是公司同事:“金哥,今天临时开会,老板点名要你参加,赶紧来!”

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什么会这么早?

他不想去,但想起昨天老板赞赏的眼神,咬咬牙,换了条裤子,穿着衬衫出门了。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老板脸色铁青,面前摊着一堆文件。

“我们被抄袭了。”老板拍桌子,“对手公司提前一周发布了我们的新产品!一模一样!连宣传语都一样!”

众人哗然。

金满堂心里一紧。新产品是他昨天才在会上提的雏形,怎么可能……

老板的目光扫过来,停在他身上:“小金,你的方案,有没有给外人看过?”

金满堂猛摇头:“绝对没有!昨天才第一次提!”

老板盯着他,眼神复杂:“那就怪了。除非……”

除非有内鬼。

会议不欢而散。金满堂回到工位,如坐针毡。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怀疑和疏远。

中午他去茶水间冲咖啡,听见两个同事在角落里嘀咕。

“听说金满堂之前被裁了,突然就来我们这儿了……”

“他那件衬衫挺贵的吧?哪来的钱?”

“谁知道呢,说不定……”

金满堂转身就走。

回到座位,他盯着电脑屏幕,脑子乱成一团。衬衫的领口有点紧,他松了松,指尖碰到脖子上的皮肤,触感不对。

他冲进卫生间,锁上门,拉开领口。

脖子侧面,有一小片皮肤,变成了布料的纹理。

米白色,和衬衫一模一样。

他用手搓,用指甲抠,那块“布皮”纹丝不动,和周围的皮肤完美衔接,连痛感都没有。

金满章对着镜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衬衫在和他融合。

这个认知像冰水浇头。

他冲出公司,拦了辆出租车。“去医院!快!”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先生,你脸色很差啊。”

金满堂没接话,死死抓着车门把手。

医院,皮肤科。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用放大镜仔细看他脖子上的“布料”。

“你这是什么?纹身?贴纸?”

“不是!是长出来的!我穿着件衬衫,它脱不下来,然后皮肤就……”

医生皱了皱眉:“脱不下来?我看看。”

金满堂解开纽扣,医生抓住衬衫下摆,用力一拉。

拉不动。

医生加了力,脸都憋红了。衬衫像长在他身上一样。

“这……”医生后退一步,眼神变了,“你这得去外科,或者……精神科。”

“我不是精神病!”金满堂吼出来,“这衬衫有问题!它……”

医生按了呼叫铃。两个保安进来了。

“先生,请你冷静。”

金满堂被“请”出了医院。

他站在医院门口,阳光刺眼。衬衫的袖口在手腕处收紧,像温柔的拥抱,也像温柔的桎梏。

手机震动,是老板:“金满堂,你下午去哪了?立刻回公司!”

他不想回去,但腿自己动了。朝着公司的方向,一步一步,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回到公司,气氛更诡异了。

所有人都穿着新衣服。

不是一般的新,是那种崭新得发亮、挺括得不自然的新。西装,裙子,衬衫,颜色各异,但质感一模一样——和他身上那件一样。

他们看着他,微笑,笑容弧度完全一致。

老板从办公室走出来,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剪裁完美。

“小金,回来了?”老板的笑容很温暖,但眼睛没有笑,“来,开会。”

会议室里,所有人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排人形模特。

老板打开投影仪,屏幕上不是方案,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金满堂在睡觉。镜头拉近,他身上的衬衫,在微微起伏,像在呼吸。然后,衬衫的领口,伸出几根极细的、丝线一样的触须,轻轻探进他的耳朵、鼻孔。

金满堂胃里翻江倒海。

“这是昨晚你家的监控。”老板关掉视频,“我们一直在观察你。你是第七个。”

“第……第七个什么?”

“第七个‘适配者’。”老板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手放在他肩膀上,“这件衣服,是我们公司的最新研发。不,不是研发,是‘发现’。它在找合适的主人,找能完全接纳它的人。”

金满堂想站起来,但肩膀上的手像铁钳。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公司?”

“我们卖衣服。”老板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轻说,“也卖人。”

会议室的门开了,走进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推着一台像核磁共振仪的机器。

“你的融合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三十七,很不错。”老板拍拍他的肩,“现在,我们要加速这个过程。”

金满堂被按在椅子上,机器罩了下来。

嗡嗡声响起,他感觉衬衫在收紧,不是勒痛的那种紧,是……拥抱。温暖的、全面的拥抱。布料在蠕动,像无数只小手,抚摸他的皮肤,然后穿透皮肤,钻进肌肉,缠上骨骼。

他想尖叫,但喉咙被堵住了。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白色的原野,纽扣山,还有无数人影,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在行走,在工作,在微笑。

然后是一个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响在脑子里:“欢迎加入编织者。你将成为永恒的布料。”

黑暗。

醒来时,金满堂躺在自己的床上。

天亮了。

他坐起来,感觉身体很轻,很柔软。低头看,皮肤光滑,没有布料纹理。但手感不对,摸上去……像高级棉麻。

他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是他,又不是他。五官没变,但气质完全不同。眼神平静得可怕,嘴角挂着标准的微笑。身上穿着那件米白衬衫,但现在看起来,衬衫不像是穿在身上,像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

门铃响了。

他走过去开门,动作流畅得不自然。

门外是邻居大妈,端着盘饺子:“小金子,昨天听见你家有动静,没事吧?尝尝大妈包的饺子。”

金满堂微笑:“谢谢大妈。”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像播音员。

大妈看着他,愣了几秒,眼神有点恍惚:“小金子,你……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好了。”金满堂接过饺子,“大妈,我最近在做服装生意,您有没有兴趣买几件?给您打折。”

大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衣服多着呢。”

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金满堂的衬衫,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

金满章关上门,把饺子倒进垃圾桶。

他不需要食物了。

他走到电脑前,开机,登录公司系统。屏幕上弹出一行字:适配者七号,融合完成度百分之九十八。任务分配:区域拓展员。

任务目标:在本月内,发展十名新适配者。

奖励:晋升为编织者骨干,获得“永不磨损”特性。

金满堂笑了。不是他想笑,是肌肉自动做出的表情。

他拿起手机,开始翻通讯录。前同事,老同学,亲戚……

先从谁开始呢?

他选了一个最要好的哥们,拨通电话。

“喂,强子,我金满堂。最近怎么样?哦,我开了家服装店,送你件衬衫,绝对好货……”

他的声音温暖真诚,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电话那头,强子欣然答应。

挂掉电话,金满堂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

阳光照耀下,他看见远处的大楼上,巨大的广告牌换成了新的。广告语是:“新衣,新我,新世界。”

模特穿着各色衣服,微笑着,眼神和他一模一样。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人不经意抬头,看到广告牌,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露出渴望。

金满堂知道,那渴望不是对衣服的渴望。

是对“改变”的渴望。是对摆脱平庸、失败、痛苦的渴望。

而这件衣服,这“编织者”,正好能满足这种渴望。

代价是什么?

是你的身体,你的意志,你的灵魂。

但你不会在乎。因为在融合的过程中,你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平静、强大。你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布料的一部分,成为这个永恒编织物的一根线。

金满堂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全新的衬衫,包装精美。

这是他昨晚“吐”出来的。

对,吐出来的。

他的身体现在能分泌出一种特殊物质,凝固后就成了这种布料。每一件新衣服,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带着衬衫出门,去赴强子的约。

路上,他看见一个流浪汉,缩在墙角,衣衫褴褛。

金满堂走过去,蹲下,递过去一张钞票,还有一件旧t恤:“天冷了,换件衣服吧。”

流浪汉感激涕零,当场就换上了。

金满堂看着他穿上t恤的瞬间,眼神变得空洞,然后慢慢亮起一种平和的光。

成了。

又一个。

他继续走,脚步轻快。

手机响了,是公司发来的消息:恭喜,适配者七号,你已成功发展第一名新成员。奖励:痛觉感知降低百分之五十。

金满堂摸了摸手臂,用力掐了一下。

不疼。

只有轻微的触感。

很好。

他来到和强子约好的咖啡馆。强子已经到了,看见他,招招手。

“满堂,这儿!”

金满堂走过去,坐下,把礼盒推过去:“试试,专门给你挑的。”

强子打开盒子,拿出衬衫,眼睛一亮:“哟,这料子可以啊!”

“去洗手间试试?不合身我还能调。”

强子兴冲冲地去了。

金满堂喝着咖啡,等着。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

强子出来了。

穿着新衬衫,整个人焕然一新。背挺直了,眼神自信了,连脸上的痘印都似乎淡了。

他坐下,握住金满堂的手,用力摇了摇:“兄弟,这衣服神了!我穿着感觉……感觉整个人都好了!”

金满堂微笑:“喜欢就好。对了,这衣服有个小特点,穿上了就脱不下来,你会慢慢习惯的。”

强子一愣:“脱不下来?”

“嗯,但不用担心。”金满堂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它会让你变得更好。越来越好。”

强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慢慢平静,变成那种熟悉的、平和的眼神。

“我信你。”强子笑了,“对了,我老婆最近老抱怨我不求上进,这衣服……她能穿吗?”

“有女款。”金满堂又拿出一个礼盒,“送你们夫妻的。”

强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金满堂坐在原地,慢慢喝完咖啡。

手机又响了:恭喜,第二名新成员发展成功。奖励:情感波动抑制百分之七十。

金满堂感觉心里最后一点不安,像被轻轻抹去了。

现在,他只有平静。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走出咖啡馆,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街对面,一家服装店正在装修,招牌上写着:“编织者生活馆——给你第二层皮肤。”

橱窗里,模特穿着各种衣服,姿势各异,但都微笑着,眼神空洞而平和。

金满堂走进去。

店员是个年轻女孩,穿着漂亮的连衣裙,笑容标准:“先生,欢迎光临。需要看看新款吗?”

金满堂点头:“我来取货。”

女孩眼神一亮:“您是……七号?”

“是。”

女孩恭敬地引他进后仓。仓库里堆满了衣服,各种款式,各种颜色,但质感都一样。

“这是您这个月的配额。”女孩指着一个大箱子,“一百件。请按时完成发展任务。”

金满堂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叠着衬衫、t恤、裙子、裤子。

他伸手抚摸,布料温暖,像有生命。

“它们……会疼吗?”他忽然问。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布料怎么会疼呢?它们很快乐,能被穿在身上,被需要,被成为一部分。”

金满堂点点头。

是的,布料很快乐。

他曾经是人,现在也还是,但更是布料。布料的部分在增长,人的部分在消退。但他不恐惧,不悲伤,只有平静。

他抱起箱子,走出仓库。

店门口,一个顾客正在试穿外套。穿上的一瞬间,顾客的眼神变了,从挑剔变成满足,然后变成那种平和的空洞。

顾客转向金满堂,微笑点头,像在打招呼。

金满堂也点头回礼。

一家人。

都是编织物的一根线。

他抱着箱子回到家,开始计划。一百件衣服,就是一百个新成员。他要挑选合适的对象,像播种一样,把衣服送出去。

最合适的目标,是那些失意的、渴望改变的、对现状不满的人。

比如他前女友。那个跟教练跑了的女人,最近好像在社交媒体抱怨教练家暴。

金满堂找到她的地址,寄了一件连衣裙过去。附上卡片:原谅我过去的不好,送你件新衣,愿你重新开始。

他知道她会穿。

因为渴望被爱,渴望改变,是人性最深的弱点。

而编织者,专门吞噬这种弱点。

三天后,他收到了前女友的短信:衣服收到了,很漂亮,谢谢。我……我最近确实不太好。

金满堂回:穿上它,一切都会好。

他不用问也知道,她穿了。

因为他的“布料网络”里,感应到了一个新节点,位置正在她家。

那个节点一开始有剧烈的情感波动:悲伤,后悔,痛苦。然后慢慢平复,变成温和的平静。

最后,变成和他一样的、深不见底的安宁。

又一个。

金满堂闭上眼睛,感受着“网络”。现在有十几个节点了,分散在城市各处。每个节点都在散发微弱的信号,像心跳,像呼吸。

这些信号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低低的、嗡嗡的背景音,在他脑子里回响。那是编织物的“集体意识”,温暖,包容,永恒。

他爱这种声音。

胜过爱任何人类的语言。

一个月后,金满堂超额完成任务。发展了一百二十个新成员。

公司发来贺电:晋升为区域编织长。奖励:获得“自主复制”权限。

意思是,他现在可以不依赖公司配额,自己“生产”新衣服了。

他的身体,彻底变成了一个制衣厂。

那天晚上,他站在镜子前,脱掉所有衣服。

镜子里的身体,已经看不出原貌了。皮肤完全变成布料纹理,米白色,细腻光滑。关节处有隐形的缝合线,胸腹位置有暗金色的纽扣状凸起。

他轻轻按了一下胸口的一颗“纽扣”。

胸口裂开一道缝,不是伤口,是像拉链一样打开。里面没有内脏,只有层层叠叠的、柔软的白布。

他伸手进去,掏出一团布料。布料在他手中自动成型,变成一件儿童连体衣。

他做了十件,打包好,寄给了孤儿院。

孩子们需要温暖,需要爱。

而编织者,能给他们永恒的爱。

不会抛弃,不会伤害,不会变化。

多好。

又过了一个月,城市变了。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穿着那种质感特殊的衣服。他们神情平和,举止优雅,互相点头微笑。犯罪率下降了,争吵减少了,连交通事故都少了。

新闻报道:“本市市民素质显着提升,社会和谐度创历史新高。”

只有少数人察觉到不对劲。

一个老记者写了一篇深度报道,标题是:“统一的微笑,统一的新衣——我们正在失去什么?”

文章发表第二天,老记者失踪了。

有人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放在床上。

睡衣上放着一张卡片:“您辛苦了,请休息。”

金满堂读到这篇报道时,正在“生产”一批新衣服。他已经不需要用手了,意念一动,背后的皮肤就裂开,吐出一匹匹完整的布料,自动裁剪缝纫。

他感觉到,整个城市,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成了编织物的一部分。

网络越来越密集,集体意识越来越清晰。

他能“听”到所有节点的“声音”。不是语言,是感觉:满足,平静,归属。

偶尔还有一丝丝残留的人性挣扎,像水底的泡泡,但很快就被抚平。

他也有过挣扎吗?好像有过,但记不清了。那些记忆,像被熨斗烫平了,只剩下平整的空白。

他现在是编织长,管理者一千多个节点。

公司给了他新的任务:向邻近城市拓展。

他派出了十个最“成熟”的节点,带着一批新衣服,去开拓新市场。

他们像传教士,传播编织者的福音。

所到之处,人们欣然接受。

因为在这个焦虑、孤独、充满痛苦的世界,谁不想要一件能带来平静的新衣呢?

哪怕代价是成为布料。

但你会觉得那是代价吗?不,那是恩赐。

一年后,全国十几个大城市,都有了编织者的生活馆。

新闻开始宣传:“新型智能面料引领服装革命,穿上就能提升幸福感!”

专家在电视上侃侃而谈:“这种面料能释放微电流,刺激大脑快乐中枢,同时抑制负面情绪。这是科技的胜利!”

没有人提“脱不下来”。

没有人提“融合”。

因为穿上的人,都不想脱。

脱下来干什么?回到那个充满痛苦、失败、焦虑的自我吗?

傻子才那么干。

金满堂现在是大区总监了。他住进了公司提供的豪宅,房子里的所有织物——窗帘、地毯、沙发套、床单——都是活的,都是编织物的一部分。

他坐在沙发上,沙发轻轻拥抱他,像母亲的怀抱。

他闭上眼睛,连接整个网络。

几百万个节点,几百万个“家人”,都在平静地呼吸,平静地存在。

集体意识像温暖的海洋,包裹着他。

忽然,海洋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不同的波动。

一个遥远的节点,传来了“痛苦”的信号。

不是肉体的痛苦,是精神的、记忆的痛苦。那个节点在“回忆”起作为人的过去,在“想念”那些不完美但真实的情感。

金满堂皱眉。

不该有这样的波动。

他定位了那个节点,是一个年轻女孩,成为编织者才三个月。位置在西南一个小城。

他派最近的编织者去看。

反馈很快来了:女孩试图用剪刀剪开衣服,未果。她在日记里写“我想念眼泪的味道”。

金满堂亲自去了。

女孩被“请”到当地的编织者生活馆,坐在柔软的布沙发上,眼神挣扎。

“你不快乐吗?”金满堂温和地问。

女孩抬头看他,眼泪流下来,但泪水很快被衣服吸收,不留痕迹。

“我……我想哭,但哭不出来。”女孩声音颤抖,“我想生气,想难过,想……想爱一个人,哪怕会受伤。”

金满堂懂了。

这是罕见的“排异反应”。女孩的人性部分太强,无法完全被布料融合。

通常的处理方式是加强融合,用更强的电流,更深的渗透,直到人性部分被彻底抹平。

但金满堂看着女孩的眼睛,心里某个早已沉寂的地方,微微动了一下。

像一颗被埋在布堆深处的纽扣,轻轻磕到了什么。

他抬起手,想摸摸女孩的头。

手停在半空。

他在干什么?

他是编织长,是布料的化身,应该维护网络的纯净。

但他下不了手。

女孩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希望:“您……您也记得,对不对?记得当人的感觉?”

金满堂沉默。

记得吗?

好像记得一点点。记得热汤面烫嘴的痛,记得失恋时心口的疼,记得失业那天的绝望。那些感觉很糟糕,但现在想来……很真实。

真实的痛苦,也是真实的存在。

而他现在,只有平整的、永恒的平静。

像一张被熨烫过无数次的布,没有褶皱,也没有生命。

“带我走。”女孩抓住他的手,“帮我把这衣服脱掉,求您了!”

她的手是温的,软的,人类的。

金满堂的手,是温的,软的,布料的。

但触感一样。

他闭上眼睛,连接网络,向高层发出请示:发现排异节点,请求处理指令。

回复立刻来了:就地融合,彻底净化。

指令冰冷,不带情感。

金满堂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他,眼神哀求。

他慢慢抬起手,不是摸她的头,是按住她的肩膀。

“闭上眼睛。”他轻轻说。

女孩闭上眼,眼泪又流出来。

金满堂的手心,渗出细密的丝线,钻进女孩的衣服,钻进她的皮肤。

女孩身体一颤,但没有反抗。

丝线进入她的身体,不是要融合她,是要……连接她。

连接她残留的人性,连接那些痛苦、渴望、不完美。

然后,金满堂做了一件 forbidden 的事。

他把那些人性的部分,沿着丝线,拉进了自己身体里。

轰!

像冰水浇进滚油!

那些久违的感觉爆炸了!痛苦!悲伤!恐惧!愤怒!还有爱!还有希望!还有孤独!

金满堂跪倒在地,布料身体剧烈颤抖,表面泛起涟漪,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女孩的衣服,松动了。

纽扣一颗颗崩开,布料软化,像蜕皮一样,从她身上滑落。

女孩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自己赤裸的手臂,真实的、有毛孔有汗毛的手臂,哇的一声哭出来。

真正的哭,响亮,难听,但真实。

而金满堂,正在“融化”。

他的人性部分被唤醒,与布料部分激烈冲突。他的身体一会儿变成布料,一会儿变回血肉,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网络里,所有节点都感应到了异常。

集体意识开始波动,像平静的海面起了风暴。

高层指令疯狂涌来:七号节点失控!立即净化!立即净化!

附近的编织者冲进房间,扑向金满堂。

但他们碰到他的瞬间,也被那些人性的“病毒”感染了。动作停滞,眼神挣扎,布料身体开始不稳定。

金满堂站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手在布料和血肉之间闪烁。

他笑了。

不是那种平和的微笑,是咧开嘴的、扭曲的、人类的笑。

“我想起来了。”他声音沙哑,“我讨厌这件衣服。”

他抓住胸口的“纽扣”,用力一扯!

像撕开布料的声音。

他的胸口裂开,不是拉链式的整齐裂口,是粗暴的、参差不齐的撕裂。里面没有白布,是鲜红的、跳动的心脏,是蠕动的肠胃,是人类的、脆弱的、会死亡的内脏。

疼痛袭来,剧烈的、真实的疼痛!

他尖叫,但声音里带着狂喜!

痛!会痛!

他还活着!

真正的活着!

周围的编织者开始后退,他们害怕了。不是害怕受伤,是害怕这种“混乱”,这种“不完美”,这种“真实”。

金满堂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冲出生活馆,冲到大街上。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那些穿着编织者衣服的人,眼神空洞,表情平静。而那些还没穿上的人,眼神里是恐惧、好奇、茫然。

金满堂站在街中央,撕扯自己身上的布料。

一片片布料被撕下,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血流出,染红了米白色的布料碎片。

他举起一片染血的布,对着天空嘶吼:“这是囚衣!脱掉它!”

声音通过残存的网络,传遍了所有节点。

几百万个节点,同时震颤。

平静的海洋,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人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有人呆立不动。有人跪地哭泣。有人疯狂大笑。

城市乱了。

真正的乱,人类的乱。

金满堂倒下了,失血过多,视线模糊。

最后看到的,是那个女孩跑过来,脱下外套盖住他,眼泪滴在他脸上。

温的,咸的,真实的。

他笑了,闭上眼睛。

死了。

但他是笑着死的。

因为最后这一刻,他是人,不是布料。

他的尸体很快被编织者回收。高层震怒,命令彻底净化。

但他的“病毒”已经传播开了。

网络里,越来越多节点开始“回忆”起人性。开始渴望痛苦,渴望真实,渴望不完美但自由的活着。

一场内战,在编织物内部爆发。

一边是维护永恒平静的“平整派”。

一边是渴望真实人生的“褶皱派”。

布料撕裂,丝线崩断,纽扣滚落。

一年后,编织者公司宣布破产。

那些神奇的衣服,被大批量回收销毁。但有些穿得太久、融合太深的人,已经无法脱下了。他们成了半人半布的怪物,被社会排斥,自己躲藏起来。

城市恢复了“正常”。

有犯罪,有争吵,有痛苦,但也有爱,有希望,有真实的情感。

那个女孩,后来开了一家小小的裁缝店。

她专门修改衣服,把那些太紧的改松,把太束缚的改自由。生意不错。

有时候深夜,她会想起那个撕开自己胸口的人。

她留了一片他染血的布料,镶在相框里,挂在墙上。

布料的纹理里,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到一点点人性的挣扎,像永远烫不平的褶皱。

那是曾经有人,为了当个会痛会哭会死的人,而战斗过的痕迹。

她摸摸那片布,轻声说:“谢谢你,让我还能为一件改坏的衣服生气。”

然后她笑了。

笑得很不完美。

但很真实。

而在地下深处,编织者公司的废墟里,那些被回收的衣服,堆成了山。

夜深人静时,衣服堆里,偶尔会传来极轻微的沙沙声。

像布料在摩擦。

像在低语。

像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渴望平静的时代。

等待下一个,愿意用真实交换永恒的人。

它们很有耐心。

布料,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毕竟,它们已经存在了那么久。

从第一件衣服被织成的那天起。

就在等待。

等待包裹所有人类。

等待把世界,变成一件平整的、温暖的、永恒的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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