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三年,我到秦川做县丞,上任第一桩案子,就碰上了怪事。
城东百里有个荒村,叫哑子洼,全村二十七口人,一夜之间全死了。
死状整齐得吓人——都跪在自家堂屋里,面朝东方,双手捧心,胸口空荡荡的,心不见了。
伤口平滑,不是刀割,像被什么东西精准地掏走了。
更怪的是,每户正堂墙上,都用血画着一个图案:圆圈套着三角,三角里点着三个红点。
像眼睛。
我带仵作和衙役赶到时,已是第三日午后。
村口有座无名石碑,高九尺,宽三尺,通体黝黑,光滑如镜,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当地人叫它“”。
说是前朝就立在这儿,风吹雨打上百年,半点风化痕迹都没有。
碑面照得出人影,但照出来的人影,总是慢半拍——你转身了,影子还朝着原方向;你笑了,影子过一会儿才咧嘴。
邪性。
我们进村勘验。
第一户姓赵,老汉六十七,跪在供桌前,胸口窟窿碗口大,能看见后面的墙。
但地上、身上,一滴血都没有。
心被掏走了,血也被吸干了。
仵作老秦验了半天,脸色发白:“大人,这伤口……是从里面往外掏的。”
“什么意思?”
“不是外人伸手进去掏,是心自己钻破皮肉,跳出来的。”老秦声音发颤,“您看这伤口边缘,皮肉外翻,像有东西从里往外顶。而且……而且……”
他咽了口唾沫:“尸体虽然跪着,但膝盖没着力,像是死后被人摆成这样的。可人死后僵硬,要摆跪姿,得打断关节。这些尸体的关节,都是完好的。”
我蹲下细看。
确实,老汉的膝盖微微离地,是一种诡异的悬浮跪姿。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下面托着他。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
土墙茅屋,家徒四壁,不像有财可图。
仇杀?二十七户都有仇?
邪教祭祀?可方圆百里,没听说有这等诡异教派。
“大人!”一个衙役在外喊,“您来看这个!”
第二户,姓钱,是个寡妇,带着个十岁女童。
两人并排跪在炕前,姿势一模一样。
但女童的手心里,攥着东西。
我掰开她僵硬的手指。
是一粒米。
不,不是米,是某种白色的、坚硬的籽,黄豆大小,表面有螺旋纹路。
我从未见过。
“收好,回去查。”
勘验到第七户,天已擦黑。
村中死寂,连声虫鸣都没有。
老秦凑过来:“大人,咱们先回吧,明日再来。这地方……不对劲。”
我也觉得。
太静了,静得像坟。
连风刮过茅草的声音,都听不见。
“撤。”
我们往外走,路过时,我下意识看了一眼。
碑面如镜,映出我们一行人的影子。
但影子的数量,不对。
我们一共九个人,碑里却有十三个影子。
多出来的四个,穿着前朝服饰,站在我们身后,低着头。
我猛回头。
身后空荡荡,只有荒草摇曳。
再看向石碑,多出的影子消失了。
“你们刚才看见没?”我问衙役。
他们都摇头,一脸茫然。
老秦小声说:“大人,这碑邪门,本地人都绕道走。咱们快离开。”
回到县城,已是深夜。
我睡不着,在灯下看那粒白籽。
油灯昏黄,籽在光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我凑近细看。
不是动,是表面那些螺旋纹路,在缓慢旋转。
像无数只微小的眼睛,在盯着我看。
我头皮发麻,把它扔进茶杯,盖上盖子。
第二天,我翻遍县志,查的来历。
记载很少,只说“明末立,无字,有异,乡人避之”。
倒是翻到一条野史笔记,夹在县志末页,字迹潦草:
“崇祯十七年,流寇过秦川,至哑子洼,屠村。次日,寇首暴毙,心失,跪于碑前。余人皆然,凡三百余口,无一幸免。碑遂名‘无字’,然非无字,乃字不可视也。”
不可视的字?
什么意思?
我正琢磨,衙役来报:哑子洼又死人了。
不是村民,是昨夜值守的两个差人,死在村口。
死状一模一样:跪在前,双手捧心,胸口空洞。
但这次,他们手里有东西。
不是白籽,是两张纸。
纸上画着图案,和墙上血画的一模一样——圆圈套三角,三角里三个点。
但仔细看,那三个红点,是用血点的。
新鲜的人血。
我带着更多人重返哑子洼。
这次,我仔细搜查每户人家。
在最后一户,姓孙的猎户家里,我发现了暗窖。
入口在灶台下面,很隐蔽,要不是挪开铁锅,根本发现不了。
窖里不大,三尺见方,堆着些杂物。
但墙角有个陶罐,封着泥。
我打开陶罐,里面是一卷羊皮。
羊皮上写满了字,不是汉字,是一种扭曲的、像虫子爬的符号。
我看不懂,但羊皮最后,有一行小字,是汉字:
“凡见此文者,已入瓮中。非碑,乃门也。门开时,需祭心二十七颗,今数已足。下一次,需八十一颗。吾等皆为祭品,永世循环,不得超生。”
落款:孙世杰,崇祯十七年腊月。
孙世杰?
我猛地想起,这户姓孙。
难道是猎户的祖先?
崇祯十七年,正是野史记载流寇屠村那年。
所以的祭祀,从那时就开始了?
每几十年一次,每次需要更多的心?
我冷汗涔涔。
如果这次需要二十七颗,下次八十一颗,那下下次呢?
这村子早就没人了,下次祭祀,去哪里找八十一颗心?
除非……从外面。
从我们这些查案的人开始。
“快走!”我冲外面喊,“所有人立刻撤离!”
但已经晚了。
村口传来惨叫声。
我冲出去,看见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发光。
不是反射阳光,是碑体内部,透出暗红色的光,像烧红的铁。
碑面上,浮现出文字。
不是刻上去的,是无数细小的血珠,从碑里渗出来,组成一个个扭曲的字符。
我看不懂那些字,但能感觉到,它们在动,在爬,像活物。
衙役们围在碑前,个个眼神呆滞,缓缓跪下。
老秦也在其中,他转过头看我,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大人,您看,碑上有字了。”
他的胸口,衣服开始渗血。
不是外伤,是从皮肤下面,渗出来的血,慢慢染红衣襟。
“老秦!”我冲过去想拉他。
他推开我,力道大得不正常:“别挡路,我的心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他胸口的衣服“噗”地裂开。
不是撕开,是里面的东西顶开的。
一颗心,活生生的、还在跳动的心,从他胸腔里挤出来,悬浮在空中,缓缓飞向。
其他衙役也一样。
二十七颗心,悬浮在半空,排成诡异的阵列,飞向石碑。
碑面如水面,心一颗颗融进去,消失不见。
每融进一颗,碑上的红光就更盛一分。
衙役们还跪着,胸口空洞,但都没死,还在呼吸,眼睛睁着,看着碑。
老秦转过头,对我做了个口型。
我看懂了。
他说:“快逃,下次是你。”
我转身就跑。
不敢回头,拼命往村外跑。
身后传来轰隆声,像巨石滚动。
我回头瞥了一眼。
在长高。
从九尺,长到一丈,两丈,三丈……
碑面扩大,红光冲天。
碑上的血字,越来越清晰,但我还是看不懂。
我只知道,必须离开这里。
跑到山口时,我绊了一跤,滚下山坡,失去意识。
醒来时,躺在县城医馆。
郎中说我昏迷了三天,是猎户在山口发现的我。
我问哑子洼的事。
郎中摇头:“不知道,没人敢去那地方了。听说前几日红光冲天,像着火,但没烟。今早有人远远看见,碑……碑好像又高了。”
我挣扎着起来,去县衙。
县令正在后堂喝茶,见我来了,眼皮都没抬:“胡县丞,哑子洼的案子,结了。”
“结了?怎么结的?”
“邪教作祟,已伏法。”他递过一份卷宗,“凶手是村里一个疯婆子,养蛊害人,昨夜自尽了。尸体在乱葬岗,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看卷宗,写得滴水不漏,连凶手的供词、画押都有。
但我知道,那是假的。
哑子洼根本没有活人,哪来的疯婆子?
“大人,此事蹊跷……”
“蹊跷什么?”县令打断我,眼神突然凌厉,“胡县丞,你刚来,不懂规矩。秦川有些事,不能深究。哑子洼的案子,到此为止。再查,下次跪在碑前的,就是你。”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本官也是为你好。调令已经下了,你去陇西吧,那里太平。”
我被调离了。
离开秦川那日,我绕道哑子洼山口,远远看了一眼。
已经长到五丈高,矗立在山洼里,像一根黑色的巨针,扎进大地。
碑面上,红光流转,那些血字,似乎在缓缓蠕动。
我看不清,但能感觉到,它们在记录什么。
记录每一次祭祀。
记录每一颗心。
记录这个永无止境的循环。
我到陇西后,大病一场。
梦里总看见,看见老秦胸口跳出来的心,看见那些跪着不死的尸体。
病好后,我开始查资料。
翻遍府库,找关于、关于那种白籽、关于圆圈三角图案的记载。
一无所获。
直到那年冬至,我去城外寺庙上香,遇到个游方老僧。
老僧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叹气:“施主身上,有碑气。”
我一惊:“大师知道?”
他点头,又摇头:“知道,也不能说。那碑不是人间物,是‘门’。门后有东西,需要祭品。祭品不够,它就自己找。”
“门后是什么?”
“不知道。”老僧闭目,“知道的人,都成了祭品。但老衲年轻时,听师父说过一句:碑上非无字,是字在背面。”
背面?
背面,也是光滑如镜,我检查过。
“凡人看不见背面的字。”老僧睁开眼,“但有一种人,能看见——被碑选中,又逃脱的人。施主,你就是这样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我:“这里面是‘闭目砂’,涂在眼皮上,能在子时看见碑背面的字。但只能看一次,看了,就会沾上因果,下次祭祀,碑第一个找你。”
我接过布袋,手心冒汗。
“大师为何帮我?”
“不是帮你。”老僧起身,“是帮我自己。老衲师父,就是上一轮逃脱的祭品。他临死前说,必须有人看懂碑文,才能终结循环。老衲试过,不敢。你年轻,或许敢。”
他走了,再没回头。
我握着布袋,犹豫了三个月。
最终还是决定去看。
不是勇敢,是知道逃不掉。
碑已经记住我了,下次祭祀,我跑不了。
不如死个明白。
那年清明,我重返秦川。
哑子洼已经完全荒废,连条路都没有了。
长到了七丈高,漆黑如夜,立在荒草中,像通往地府的巨门。
我在远处等到子时。
用闭目砂涂眼。
砂子冰凉,涂上后,眼皮像被冻住,睁不开。
我用力掰开。
看见了。
碑背面,真的有字。
不是血字,是金色的,像熔化的黄金,在碑面上流动。
我看得懂。
因为那不是文字,是直接印进脑子里的意念:
“吾名‘饲碑’,立于天地初开时。门后乃‘永饥者’,需食心续存。初代立碑人,以己心饲之,换一族永生。然永饥者饥不择食,约:每甲子,需心二十七,次倍之,次倍之,直至天地尽。立碑人子孙,皆为饲者,永世循环。若有逃脱,碑自寻之,天涯海角,无可遁形。”
下面是名单。
长长一串,从上古到今。
第一个名字:姬轩辕。
黄帝?
我脑子轰的一声。
最后几个名字,我认识。
崇祯十七年,孙世杰。
道光三年,赵全、钱氏、孙猎户……老秦、还有那些衙役。
而在名单末尾,新添了一个名字:胡远山。
我的名字。
名字后面,有个数字:八十一。
意思是,我是第八十一颗心。
下一次祭祀的第一颗。
我跌坐在地,闭目砂失效,眼睛剧痛,流血。
但更痛的是心。
原来这一切,从黄帝时代就开始了。
某个族群,为了永生,立碑饲喂门后的东西,代价是子孙后代永世为祭品。
祭祀规模越来越大,从一颗心,到二十七颗,到八十一颗……
直到吃光所有人。
我擦干血,跌跌撞撞离开。
回到陇西后,我开始布局。
既然逃不掉,那就面对。
但我不要当祭品。
我要当饲主。
既然碑是门,门后有东西需要喂,那谁喂,谁就能控制门。
至少,记载里这么说。
我花了十年,爬上知府位。
动用一切权力,找古籍,找秘法,找关于“饲碑”和“永饥者”的记载。
终于,在一位被抄家的邪教头目家里,找到半卷竹简。
竹简记载了饲碑的完整契约:
“以己心为引,饲永饥者,可得一门。门开时,可通幽冥,可见生死,可控人心。然饲者需代代奉心,不可断绝。若绝,永饥者破门而出,噬饲者全族。”
下面有小字注释:
“饲碑之契,可转嫁。寻一心甘情愿代受者,以血续契,可脱身。然代受者必为至亲,否则反噬。”
至亲。
我没有至亲。
父母早亡,无妻无子。
但我可以造一个。
那年,我收养了个孤儿,取名胡念碑。
我告诉他,他是我的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
但我没告诉他,他要继承的,是饲碑的契约。
我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官场之道,也悄悄教他饲碑的秘法。
他聪明,学得快,十六岁就考中秀才。
十八岁那年,我决定动手。
我带他回哑子洼。
已长到十丈高,遮天蔽日。
碑面红光炽烈,上面血字密密麻麻,又多了许多新名字——是这些年的失踪案,我悄悄压下的。
“念碑,为父今日带你见祖传之宝。”我指着碑,“此碑乃上古神器,持之可得长生。但需要血脉唤醒。你是我儿,只有你能做到。”
他兴奋地点头,眼神清澈,毫无怀疑。
我让他割破手掌,按在碑上。
碑面吸收他的血,金光大盛。
契约开始转移。
我感觉到,胸口那种被盯着的寒意,渐渐消失。
而胡念碑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红印,像胎记,又像伤口。
他茫然地看着我:“父亲,我胸口好热……”
“正常,神器认主了。”我拍拍他的肩,“从此以后,你就是饲碑人。记住,每三年,需来此祭祀,奉上三颗心。心必须自愿,否则碑怒。”
“自愿的心?哪里找?”
“牢里的死囚,街边的乞丐,买来的奴婢。”我淡淡说,“给他们家人钱,说是殉葬,让他们签自愿书。很容易。”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
契约转移完成。
我彻底自由了。
永饥者不再盯着我,转而盯着他。
我离开哑子洼时,回头看了一眼。
胡念碑跪在碑前,手按胸口,一脸虔诚。
像极了当年那些村民。
我笑了。
笑自己聪明,笑他愚蠢。
回到府衙,我睡了十年来第一个安稳觉。
没有噩梦,没有碑影。
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
直到三个月后。
那夜,我梦见。
碑前跪着一个人,背对着我。
我走近看,是胡念碑。
他转过头,胸口空空,但脸上在笑。
“父亲。”他开口,声音重叠,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您以为,契约真的转移了吗?”
我惊醒,浑身冷汗。
第二天,陇西大牢出了事。
三个死囚,半夜暴毙,死状诡异——跪在牢房角落,双手捧心,心不见了。
牢头说,死前,他们都在念叨一句话:“自愿……我自愿……”
我赶到牢房,看见尸体胸口,都有一个红印。
和胡念碑胸口的一模一样。
我心往下沉。
胡念碑在履行契约,但他从哪里学的取心之术?
我明明没教他这个。
除非……碑自己教的。
我派人去哑子洼找他。
回报说,他不在。
村民说,胡公子上月进山后,再没出来。
我亲自带人去找。
前,空无一人。
但碑面上,多了几行血字。
是胡念碑的笔迹:
“父亲,碑告诉我真相了。饲碑契约,无法转移,只能继承。您不是我的生父,所以我继承不了。碑怒了,它要您亲自喂它。下一次祭祀,需要一百六十二颗心。您逃不掉的。”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哦对了,碑还告诉我一件事——您也不是您父亲的亲生儿子。您是他在路边捡的弃婴。所以,您也继承不了契约。我们都被骗了,我们都不是饲碑人的血脉。真正的饲碑人,早就绝嗣了。现在,碑在找新的血脉,找不到,它就自己造。”
我手脚冰凉。
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那我是谁?
碑造的?
仿佛回应我的疑问,碑面泛起涟漪。
像水面,一个人形,缓缓从碑里浮出来。
先是头,再是肩膀,胸口……
等完全浮出时,我看见了。
那是我自己。
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官服。
但胸口是空的,没有心。
它睁开眼睛,眼神空洞。
然后它笑了。
“你好,父亲。”它说,“我是胡念碑,也是你。碑用你的血,造了我。现在,我要完成祭祀。一百六十二颗心,从你开始。”
它朝我走来。
我转身想逃,但脚像钉在地上。
身后传来衙役们的惨叫。
我回头,看见他们一个个跪下,胸口裂开,心飞出来。
一百六十二颗心,悬浮空中,飞向碑。
最后,轮到我。
我感觉胸口一热,低头看,皮肤下有什么在跳动。
是我的心,它在挣扎,想出来。
我捂住胸口,但没用。
心破开皮肉,悬浮出来,还在跳动,带着我的体温。
它飞向碑。
我看着那个从碑里出来的“我”,它站在碑前,接收所有的心。
心一颗颗融进它胸口。
每融一颗,它的身体就更实一分。
等最后一颗——我的心——融进去时,它完全变成了活人。
有血有肉,有心跳,有呼吸。
它转过身,看着我——我已经跪在地上,胸口空洞,但还没死。
“谢谢你,父亲。”它微笑,“现在,我是胡远山了。我会去做知府,会去收养孤儿,会继续这个循环。直到某一天,另一个‘我’出现,取代我。”
它走了,带着我的身份,我的记忆,我的一切。
我跪在碑前,胸口空空,但还活着。
像老秦一样。
碑面上,血字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代饲主:胡远山(伪)。下次祭祀:三百二十四颗心。倒计时:三年。”
我成了碑的看守。
不死的看守。
眼睁睁看着它,一次又一次祭祀,吃光一村又一村,一城又一城。
而我,永远跪在这里。
看着自己的复制品,在世间行走。
重复我的命运。
直到永远。
这就是饲碑的真相。
没有饲主,只有饲料。
我们都是饲料。
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