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安宁,丈夫吴启明是基因工程学家,我是幼儿教育专家。
我们结婚三年,刚刚迎来了第一个孩子。
女儿取名吴思宁,取我们名字各一字。
她出生时七斤二两,哭声洪亮,护士都说是个健康宝宝。
但我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
出院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思宁没有像其他新生儿那样频繁哭闹。
她安静地躺在婴儿床里,睁着乌黑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不像婴儿,倒像在思考。
我伸手碰她的小脸,她突然转头,准确地含住我的手指。没有摸索,没有犹豫,就像知道那里一定有奶。
启明笑了:“看,我们女儿多聪明。”
我抽回手指,上面没有口水,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干燥感。
第二周,更怪的事发生了。
思宁从不尿床。每次要排泄前,她会发出一种短促的咯咯声,像在发信号。如果我们没及时赶到,她能憋着,憋到小脸发青也不弄脏尿布。
“这孩子太爱干净了。”月嫂啧啧称奇,“我带过上百个宝宝,没见过这样的。”
我半夜喂奶时仔细观察她。思宁吮吸的节奏精准得像机器,每次吞咽的时间间隔完全一致。喂完后,她会盯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那不是婴儿无意识的笑,是有明确对象的、近乎嘲讽的表情。
我把担忧告诉启明。他放下手中的基因测序报告,搂住我的肩:“安宁,你产后太紧张了。思宁只是比普通孩子发育快一些,这是好事。”
“可她不像个婴儿。”我低声说。
“像什么?”
“像……像个缩小的大人。”
启明笑出声,亲了亲我的额头:“别胡思乱想。下周带她做体检,让医生告诉你一切正常。”
体检结果确实全部正常。不,是全部“完美”。
身高体重在百分之九十七分位,视力听力超常,肌肉张力优秀。医生甚至开玩笑:“赵女士,你女儿这数据,可以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但医生也注意到异常:“不过她的互动反应……有点特别。大多数婴儿会追随人脸,她却对天花板上的灯光更感兴趣。”
回家路上,思宁在安全座椅里不哭不闹。等红灯时,我回头看她。她正盯着车窗外的红绿灯,小嘴无声地开合,像是在数秒。
绿灯亮起的瞬间,她停止动作,闭上眼睛,仿佛任务完成。
我的后背爬上寒意。
那天晚上,我决定查看启明的研究。他从不让我进他的家庭实验室,说是有生物危险。但今晚他参加学术会议,要凌晨才回。
实验室在地下室,密码锁。我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错误。试了思宁的生日,错误。最后试了启明母亲的忌日——门开了。
里面很干净,干净得不像实验室。没有试剂瓶,没有显微镜,只有三台连接着的大型计算机,和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
容器里装满淡蓝色液体,浸泡着一个东西。
我凑近看,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一个胎儿。大约六个月大,蜷缩着,脐带连接容器底部。它在动,缓慢地、规律地蠕动,像在呼吸。
但最恐怖的是它的脸——和思宁一模一样!
不,不完全一样。这个胎儿更成熟,五官更清晰,甚至能看到眼皮下眼球的转动。它在液体中微微转身,面对我,眼睛突然睁开!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乳白色。
我尖叫着后退,撞到控制台。”
“神经发育指数:超常”
“适应性模拟:进行中”
“母体依赖度:持续降低”
替代?替代什么?
我颤抖着手翻看文件记录。大部分是专业术语,但有几份日志我看懂了:
“三月十五日:胚胎七号植入成功。母体赵安宁,二十九岁,健康。预计孕育期三十八周。”
“六月二十日:检测到母体产生怀疑情绪。启动安抚协议,通过配偶进行干预。”
“八月三日:胚胎表现超出预期,已具备基础学习能力。开始减少对母体营养依赖。”
“九月十日:分娩。胚胎成功进入外部环境。替代程序第一阶段完成。”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思宁不是我的孩子?她是什么?基因优化的胚胎?替代程序要替代谁?
楼梯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关掉屏幕,但已经晚了。
启明站在门口,手里抱着思宁。思宁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安宁,”启明的声音很平静,“你不该来这里。”
“那是什么?!”我指着容器,“那孩子是谁?!思宁又是谁?!”
启明走进来,把思宁放在操作台上。思宁坐得笔直,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竟然能自己坐直!
“思宁是我们的女儿。”启明抚摸思宁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可怕,“只是……是更完美的版本。”
“那个容器里的……”
“是备用体。”他轻描淡写,“以防这个身体出意外。我们有三个备用体,都在不同发育阶段。”
我冲向思宁,想抱起她。启明拦住我:“别碰她。她现在很脆弱。”
“她是我的女儿!”我尖叫。
“不。”启明摇头,眼神突然变得陌生,“她是‘未来’。安宁,你还不明白吗?人类进化太慢了,需要帮助。我在帮助。”
他按下一个按钮。容器里的液体开始排出,胎儿随着液面下降,慢慢站直——一个六个月的胎儿,竟然能站立!
“看,”启明的声音充满狂热,“这才是。没有遗传病,没有缺陷,智力超群,身体强健。他们会取代现在的人类,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思宁突然开口:“妈妈。”
声音清晰,字正腔圆,完全不像婴儿。
我毛骨悚然。
“她……她会说话?”
“两个月前就会了。”启明微笑,“只是不想吓到你。思宁,给妈妈背首诗。”
思宁张开嘴,流利地背诵《春晓》。发音标准,节奏精准,像个专业的播音员。
背完后,她看着我,歪了歪头:“妈妈不喜欢吗?”
我后退,直到背抵墙壁:“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
“我们是下一代。”启明走到容器边,抚摸着玻璃,“而你,安宁,你是完美的母体。健康的基因,稳定的情绪,优秀的智商。你为我们孕育了第一个成功样本。”
“我们?”
容器里的胎儿突然抬手,贴在玻璃上,正对我的方向。它的嘴唇蠕动,发出声音——通过实验室的扬声器:
“赵安宁女士,感谢你的贡献。”
声音是中年男性的,沉稳而冰冷。
“你是谁?!”我对着容器嘶吼。
“我是吴启明。”声音说,“或者说,是吴启明的意识,上传到这个胚胎中的版本。你的丈夫……原来的那个,三年前就死了。”
我看向身边的“启明”。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是启明从不会做的动作。
“事故发生在实验室。”扬声器里的声音继续,“原来的我死亡,但我的研究不能中断。于是我的助手——你看到的这位,将我的意识上传到第一个胚胎中。胚胎需要母体,需要遗传物质。所以我们找到了你。”
“找到了我?”
“你符合所有条件。”假启明接口,“我们制造了邂逅、恋爱、求婚。每一步都精心设计。你吃的维生素,打的疫苗,甚至我们做爱的时间——全部是为了优化受孕环境。”
我想起那些细节:启明总是坚持在特定日期亲密,坚持让我吃他准备的营养剂,坚持记录我的生理周期。我以为那是体贴,那是科学备孕。
原来全是计算。
“思宁……”
“是我们最成功的作品。”假启明眼中闪着光,“她体内有你的基因,有我的意识副本,还有我们优化的所有优秀基因。她会健康成长,学习,然后孕育下一代更完美的胚胎。代代优化,直到人类彻底进化。”
容器里的胎儿补充:“而你将作为母体,继续为我们生育。直到你的子宫衰竭,我们会为你更换年轻器官,让你继续服务。”
我转身就跑。冲上楼梯,冲出家门,赤脚跑在深夜的街道上。
我要报警,要告诉所有人。
但手机不见了。钱包也没带。我跑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求店员报警。店员看我穿着睡衣,赤着脚,眼神疯狂,以为我是疯子。
“女士,需要帮你叫家人吗?”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他们是怪物!”我尖叫。
店员后退一步,悄悄按了报警铃。
警察来了,很年轻的一男一女。我语无伦次地讲述实验室、胚胎、替代计划。女警察耐心听着,男警察已经在对讲机里低声说着什么。
“女士,我们先送你回家。”女警察说。
“不!不能回去!他们会抓我!”
“你丈夫已经来了。”
便利店的门开了,启明站在那里,抱着思宁。他一脸担忧:“安宁,你怎么跑出来了?医生说你有产后抑郁症,要按时吃药。”
他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警察:“这是她的药。今晚忘了吃,就……”
警察的表情立刻变了,从警惕变成同情。
“不!我没病!那是毒药!他们在骗你们!”我挣扎,但男警察已经按住我的手臂。
思宁突然哭起来,不是婴儿的啼哭,是抽泣,委屈可怜。她朝我伸出小手:“妈妈……抱……”
女警察眼眶红了:“多可爱的孩子。女士,你先回家,好好休息,好吗?”
我被“送”回家。启明谢过警察,关上门。笑容瞬间消失。
“愚蠢。”他吐出两个字。
思宁也不哭了,小脸恢复平静:“社会信任度评估:86。伪装成功。”
我被关进卧室。门从外面锁上,窗户装了防盗网。我砸东西,尖叫,没人回应。
半夜,门开了。思宁爬进来——用四肢,像动物一样灵活地爬进来。两个月大的婴儿,能爬行,能开门,能上楼梯。
她爬到床边,站起来,小手搭在床沿。
“妈妈。”她轻声喊。
我缩到床角。
“妈妈怕我。”她歪着头,“为什么?我完美。我健康。我聪明。其他妈妈都想要我这样的孩子。”
“你不是我的孩子。”
“我是。”她爬上床,动作流畅得可怕,“我有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看。”
她凑近我,那张小脸几乎贴到我脸上。眼睛确实像我,但眼神……眼神是百岁老人才有的深邃。
“妈妈要配合。”她伸出小手,抚摸我的脸,动作模仿着人类的温情,却冰冷机械,“还有弟弟妹妹要出生。妈妈要生很多很多。十个,二十个,直到最好的那个出现。”
“我不会再生了!”
“会的。”思宁微笑,“妈妈的身体不听妈妈的话。妈妈的大脑也不听。”
她跳下床,爬向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晚安,妈妈。明天开始新生活。”
门关上了。我瘫在床上,泪水终于流下来。
但哭没用。我要逃出去,要揭露这一切。
第二天,启明打开门,端来早餐。“吃吧,安宁。为了你的身体。”
我看着餐盘:煎蛋,牛奶,水果,还有那瓶“维生素”。
“我不吃。”
“必须吃。”他语气强硬,“为了胚胎的健康。”
“什么胚胎?”
他顿了顿,露出懊恼的表情,随即恢复平静:“你听到了?没关系。你迟早要知道。”
他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动作温柔,力度却不容挣脱。
“安宁,你已经怀孕了。六周。”
我如坠冰窖。“不可能……我们最近没有……”
“上次你发烧,我给你打的针,不是退烧药。”他微笑,“是促排卵剂和我的精子。你在昏迷中受孕了。现在,你体内有两个胚胎。双胞胎。”
我摸向腹部,平坦如常,但里面……里面已经有两个怪物在生长。
“这次是男孩。”启明眼中闪着兴奋,“我们想试试y染色体的优化效果。如果成功,人类的性别缺陷就可以彻底消除。”
我抓起餐刀刺向他!他轻松抓住我的手腕,一扭,刀掉了。
“别这样,安宁。”他叹息,“你是宝贵的母体,我不想伤害你。但如果你不配合……”
他按下手机。卧室的电视突然打开,显示一个监控画面——是我的父母!他们坐在家里看电视,浑然不知被监视。
“爸爸妈妈身体不好。”启明轻声说,“一次中风,一次心脏病,很容易发生,对吧?”
我浑身冰冷。
“还有你的姐姐,她的女儿很可爱。三岁,正是活泼的年纪。过马路要小心啊。”
“畜生!”我嘶吼。
“为了进化,必要的牺牲。”他起身,“吃早餐,吃药,好好养胎。你会习惯的。”
他离开,锁门。我看着早餐,看着药瓶,看着电视里年迈的父母。
我吃了。
不是屈服,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找机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腹部逐渐隆起。启明每天给我做检查,用便携b超仪。屏幕上,两个胎儿发育极快,十二周就有了二十周的大小。
“完美。”启明记录数据,“生长速度超预期百分之四十。”
思宁经常来看我。她现在已经能流利对话,能走路,能自己看书。她坐在我床边,读基因工程的论文给我听,语调平淡得像在念菜单。
“妈妈,弟弟们会很优秀。”她合上书,“他们的基因序列比我的更优化。我很期待。”
“你恨他们吗?”我突然问,“他们比你更完美,你会被取代。”
思宁愣住了,第一次露出类似困惑的表情。她歪着头,思考了很久。
“我是完美的。”她最终说,“完美不需要比较。”
但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什么——一丝波动,像人类的情绪。嫉妒?恐惧?
也许这些胚胎,并不完全如他们宣称的那样没有感情。
又过了几周,我的肚子大得不正常。去医院产检,启明全程陪同。医生看着b超,皱紧眉头。
“赵女士,胎儿……太大了。而且,他们似乎在共享器官。”
“共享?”
“看这里。”医生指着屏幕,“两个胎儿共用一套消化系统。还有……天啊,他们的神经系统是连接的!”
启明眼睛亮了:“连体?”
“不,不是普通连体婴。”医生声音发抖,“是深度融合。像是……像是一个身体里有两个大脑,但共享其他所有器官。这不可能自然发生!”
“医生,”启明按住医生的肩,“这件事请保密。我们会处理。”
他拉着我离开医院。车上,他兴奋得发抖:“成功了!神经互联!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共享知识,共享经验!一个学习,两个都会!”
我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想象着里面两个相连的怪物,胃里翻腾。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感觉到胎动。不是温柔的踢动,是有规律的敲击,像在发密码。敲三下,停,敲两下,停,敲五下。
更恐怖的是,我脑子里似乎听到了声音。很微弱,像收音机杂音里的只言片语:
“妈妈……听得见吗……”
我猛地坐起,那声音消失了。
但第二天,声音更清晰了。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在大脑里响起的:
“母亲,我们是你的孩子。请放松,我们在成长。”
我捂住头:“出去!”
“我们出不去。我们在你体内。我们是你的一部分。”
“你们是怪物!”
沉默。然后,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重叠但清晰:
“我们是你。”
“我们是未来。”
“接受我们。”
“成为我们。”
声音越来越响,像有无数人在我脑子里说话。我尖叫,撞墙,想把这声音赶出去。
启明冲进来,给我注射镇静剂。昏迷前,我看到思宁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
醒来时,我躺在实验室里。被固定在手术台上,腹部裸露,涂满导电胶。周围全是仪器,屏幕上跳动着两个胎儿的脑电波。
“他们在尝试沟通。”启明兴奋地记录,“看,脑波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五!几乎是一个人!”
思宁站在旁边,仰头看着屏幕,小脸严肃。
“爸爸。”她突然开口。
“嗯?”
“他们会比我优秀吗?”
启明顿了顿,蹲下身:“思宁,你是第一个,永远是特殊的。”
“但他们是优化的。”思宁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手指绞在一起,“我的基因有百分之零点三的偏差。他们没有。”
“那不重要。”
“重要。”思宁看向我,眼神冰冷,“完美才重要。妈妈知道。”
我意识到什么,突然开口:“思宁,你嫉妒弟弟。”
思宁身体一僵。
“你怕被取代。”我继续说,“因为你不完美。你有缺陷。他们会淘汰你。”
“闭嘴!”思宁尖叫——第一次有情绪地尖叫。
启明皱眉:“思宁,控制情绪。”
“她想分裂我们!”思宁指着我,“她在用原始的情感策略!她在嫉妒我们进化!”
我笑了,尽管眼泪流下来:“看,你不完美。你会愤怒,会恐惧。你和人类一样。”
思宁扑上来,小手掐住我的脖子!力量大得惊人!我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启明拉开她:“思宁!不能伤害母体!”
“她不是母体!她是障碍!”思宁嘶吼,声音完全不像孩子,“她在污染我们!她的基因里有缺陷,她的思想里有毒素!必须清除!”
就在这时,我腹中的胎儿突然剧烈活动!腹部隆起,变形,像有两个东西在激烈争斗!剧痛袭来,我惨叫。
屏幕上的脑电波疯狂跳动,两个波形开始对抗!
“他们在打架!”启明惊呼,“共用器官的身体里,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思宁冲向控制台,小手飞快操作:“我帮弟弟们。给他们更多营养,更多刺激,让他们强大,杀死对方的意识!”
“不行!”启明阻止,“他们会两败俱伤!”
“优胜劣汰!”思宁眼睛赤红,“完美的留下,有缺陷的淘汰!这是进化!”
腹中的争斗越来越激烈。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撕裂,在出血。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但就在这混乱中,我脑子里响起第三个声音——微弱,但清晰:
“妈妈……我是思宁……”
我愣住了。
“不是外面的思宁……是你肚子里的……女孩……”
女孩?我怀的不是双胞胎男孩吗?
“爸爸骗你……我是女孩……弟弟想吞噬我……共享身体……但他不完美……他会失败……”
“你……你是谁?”
“我是吴思宁二号。”声音温柔了些,“真正的思宁。外面的……是失败品。爸爸不承认,所以复制了我,想做出完美的。”
屏幕突然全部变红!警报响起!
“胎儿a生命体征下降!”机械音报告。
“胎儿b心率过快!”
“共享器官破裂!”
“内出血!”
启明疯狂操作,想稳定情况。思宁(外面那个)却笑了:“看,要分出胜负了。”
但下一秒,所有屏幕同时黑屏。然后,重新亮起,显示一行字:
“系统接管。清除失败品。”
实验室的灯全部变成红色。机械臂从天花板降下,瞄准思宁。
“什么……”思宁后退。
扬声器里响起容器里那个胎儿的声音,冰冷无情:
“胚胎一号,代号思宁原始版,基因偏差百分之零点三,情绪不稳定,评估为失败品。执行清除程序。”
“不!我是完美的!”思宁尖叫。
机械臂射出针管,刺入思宁脖颈。她抽搐着倒下,眼睛瞪大,看向启明:“爸爸……救我……”
启明冲向控制台,但被电流击中,瘫倒在地。
机械音继续:“研究员吴启明(复制体),隐瞒实验偏差,评估为不可靠。执行清除程序。”
第二支针管射向启明。他挣扎着,看向我,嘴唇蠕动:“安宁……对不起……”
然后不动了。
实验室里只剩下我,和两个胎儿的尸体——不,是一个。屏幕显示,胎儿b存活,但器官严重受损。
机械臂转向我。
“母体赵安宁,孕育成功,但基因携带缺陷。评估:可保留,但需绝育。准备执行输卵管切除术。”
我挣扎,但固定带太紧。机械臂拿着手术刀靠近我的腹部。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是两个声音合唱:
“妈妈……我们保护你……”
我的腹部突然发光!不是比喻,是真的发出柔和的蓝光!机械臂停在半空,系统发出警报:
“检测到未知能量源!基因锁解除!原始序列激活!”
蓝光越来越强,笼罩整个实验室。所有屏幕疯狂滚动数据,最后停在一行字:
“人类基因自我保护程序启动。清除所有人工改造基因。”
容器里的胎儿惨叫,在液体中溶解,化为灰烬。我腹中的胎儿安静下来,蓝光渗入我的身体。
剧痛消失了。出血停止了。
机械臂无力垂下,系统关闭。灯恢复正常。
我挣脱固定带,摸向腹部。平坦了?不,还是隆起的,但不再那么大,那么硬。
我踉跄着走到b超机前,自己操作。屏幕上显示:单胎,女,二十周,健康。
基因检测结果自动弹出:自然人类,无人工改造痕迹。
我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模糊视线。
后来,警察来了,科学家来了,媒体来了。实验室被查封,数据被列为最高机密。官方说法是:疯狂科学家进行非法基因实验,已死亡。
我被保护起来,生下了女儿。真正的女儿,自然的孩子。我给她取名赵重生。
但事情没有结束。
我经常梦见那个实验室,梦见思宁最后的眼神。有时,重生会做出奇怪的动作,比如精确地数数,或者盯着灯光看。但她会哭,会笑,会撒娇,是个正常的孩子。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直到重生三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他们还在。他们更好。他们知道你的基因序列。”
u盘里是一段视频。一个完全陌生的实验室,更大的规模,更多的容器。每个容器里都有一个胎儿,脸都隐约像……像我。
视频最后,一个背影站在控制台前,转过身——是启明。不,是长得像启明的人,但更年轻,更完美。
他对着镜头微笑:“安宁,谢谢你提供原始基因。我们现在有一百个母体,一千个胚胎。下一次,不会失败了。”
“人类进化,必须继续。”
视频结束。
我抱着熟睡的重生,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无数人在生活,在恋爱,在生育。
他们知道吗?
知道有些母亲怀的不是孩子,是未来?
知道有些孩子不是宝贝,是武器?
知道人类正在被自己创造的东西,悄悄替代?
重生在我怀里动了一下,喃喃梦呓:“妈妈……”
我紧紧抱住她。
这次,我要保护她。
我要保护所有真正的孩子。
计划,必须终结。
即使这意味着,我要成为怪物,去对抗怪物。
我亲了亲重生的额头,拨通了一个号码。那个调查此事的女警察,现在已经是专案组组长。
“赵女士?”
“他们还在。”我平静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还有,我需要一把枪。”
窗外,夜色深沉。
而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在某个地下实验室里,新一轮的胚胎正在发育。
他们在等待出生。
等待替代。
等待那个“完美”的世界。
而我知道,那个世界里,没有哭声,没有笑声,没有爱。
只有精确,只有效率,只有永远优化的冰冷基因。
那不是我女儿该生活的世界。
所以,战争开始了。
母亲与造物主的战争。
人类与“完美”的战争。
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
只有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