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22世纪的新女性,名叫陆诗音。
职业是家庭主妇——或者用更时髦的说法,家庭情感架构师。
丈夫江望是一名神经链接工程师,我们住在第三新城的“和谐社区”。
我们的女儿江小满刚满六个月,是我自然受孕、自然分娩的。
这在22世纪很少见,大多数人都选择基因优化胚胎或人造子宫。但我和望都认为,自然生育的亲子链接更纯粹。
至少在出事前,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小满三个月大时,我开始做奇怪的梦。梦里我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哺乳,但怀里不是小满,是一个透明的囊袋,里面装着某种搏动的东西。
每次醒来,乳房都会胀痛得厉害。哺乳顾问说这是正常现象,建议我多用吸奶器。
但我发现,吸出来的母乳颜色不对。不是乳白色,而是带着淡淡的蓝色荧光。在黑暗中,它会微微发光。
我告诉望,他检查后笑了:“诗音,是你最近吃的营养补充剂里有荧光素,安全的。医生推荐过,记得吗?”
我确实记得。怀孕后期,望开始给我准备各种营养剂,说是能优化母乳成分。我信任他,从没怀疑。
但荧光只是开始。
小满四个月时,开始表现出异常。她能长时间不眨眼,盯着一个点看。她的哭声有精准的节奏:三短一长,三短一长,像某种信号。
更怪的是,她对我的乳房表现出病态的依赖。不是饿了才要,而是每隔两小时必须吮吸,无论有没有奶。如果我不给,她会发出一种高频尖叫,那声音能让我头痛欲裂。
儿科医生检查后说一切正常:“有些高需求宝宝确实这样。陆女士,你太焦虑了。”
望搂着我的肩:“诗音,要不要试试社区的‘母亲舒缓计划’?很多新手妈妈都参加了。”
“那是什么?”
“一种神经放松疗程,帮助调节产后激素。”他的笑容温柔,“我帮你预约了。”
疗程在社区医疗中心进行。我躺进一个蛋形舱,戴上神经链接头环。工作人员——一个笑容标准的年轻女子——柔声指导:“放松,想象温暖的阳光。”
舱门关闭。我感觉到微弱的电流通过头部,然后意识开始模糊。
我做了个梦,更清晰的梦。梦里我站在一个巨大的、蜂巢般的结构前,每个六边形格子里都有一个女性,袒露胸部,哺育着透明囊袋。她们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满足的微笑。
一个声音在蜂巢中回荡:“育巢计划,进展顺利。母体情绪稳定,营养输出达标。”
我想逃,但脚像生了根。低头看自己,我也穿着同样的白色袍子,怀里抱着一个囊袋,里面的东西在搏动,透过薄膜能看见——那不是婴儿,是一团纠缠的神经网络!
我尖叫着醒来,蛋形舱已经打开。工作人员弯腰看我,神情关切:“陆女士,做噩梦了?”
“那是什么……那些女人……”
“只是你的潜意识在加工焦虑。”她递来一杯水,水里也有淡淡的蓝色荧光,“很多母亲会梦见关于喂养的焦虑场景。很正常。”
我推开杯子,跌跌撞撞跑回家。
望已经下班,正在给小满喂瓶装奶。看见我,他皱眉:“诗音,你脸色很差。”
“医疗中心……那些梦……”
“我猜到了。”他叹了口气,放下奶瓶,“所以我请了假,接下来一周都在家陪你。你需要休息。”
那晚,我趁望洗澡,偷偷检查了他书房里的神经链接设备。他平时不让我碰这些,说是工作机密。
设备连接着社区服务器。我打开历史记录,最近的一次上传就在今天下午——我从医疗中心回来的时间。文件名为:“母体七号:抗拒情绪记录。建议增加安抚剂剂量。”
母体七号?我?
我继续翻找,找到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我试了小满的生日,错误。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错误。最后试了望的工号——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几十个视频文件,标签都是“母体x号:育巢进程”。
我颤抖着点开第一个。视频里是一个陌生女性,和我年龄相仿,坐在类似医疗中心的房间里,哺乳着一个透明囊袋。她眼神迷茫,嘴里喃喃:“宝宝乖……妈妈在……”
日期是三年前。
第二个视频,同一个女性,但明显消瘦,眼窝深陷。她机械地重复哺乳动作,囊袋里的东西已经长大,能看到雏形的肢体——但不是人类婴儿的肢体,更像是昆虫的节肢。
第三个视频,日期是一年前。女性躺在病床上,腹部高高隆起,但胸部依然在分泌蓝色荧光液体。旁白记录:“母体三号,成功孕育第二代育巢单元。生命周期剩余:四十二天。”
我捂住嘴,差点呕吐。
最后一个视频是最近期的。女性已经死了,尸体被解剖。她的子宫里,有一个完整的、蜂巢状的结构,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小型囊袋,每个都连接着她的血管系统。
旁白平静地陈述:“母体三号,完成最终孕育。收获二十三枚健康育巢单元。建议:提取记忆模板,用于下一批母体培训。”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浴室水声停了。我慌忙关掉设备,跑回卧室装睡。
望走进房间,站在床边看了我很久。他的手抚摸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实验动物。
“诗音,”他轻声自语,“你要乖乖的。为了小满,为了我们的未来。”
那夜我没睡。凌晨三点,我偷偷起床,去婴儿房看小满。
她醒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见我,她笑了——那种标准的、不达眼底的婴儿笑。然后她伸出小手,不是要抱,而是指向我的胸部。
“妈妈……奶奶……”
六个月大的婴儿,不该说出完整词汇。
我退后一步。小满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她张开嘴,发出那种高频尖叫!
望冲进来:“怎么了?”
“她……她会说话……”
“你听错了。”望抱起小满,轻轻摇晃,“小满才六个月,怎么会说话?诗音,你真的需要休息。”
但他的手指,在小满背后快速敲击着某种密码。小满停止尖叫,恢复平静,闭上眼睛装睡。
我确定,他们在沟通。
第二天,望说要去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中午就回。他一走,我立刻开始调查。
社区有中央数据库,居民可以查询公共服务信息。我用望的权限登录——他的密码永远是“小满生日+工号后四位”。
搜索“育巢计划”,无结果。搜索“母体”,无结果。搜索“蜂巢”,跳出一个页面:
“和谐社区:蜂巢式家庭支持系统。为产后女性提供全方位关怀,帮助顺利过渡母亲角色。详情请咨询社区医疗中心。”
页面配图是微笑的母亲和婴儿,但仔细看,那些母亲的笑容弧度完全一致,婴儿的姿势也一模一样,像复制粘贴的。
我放大图片,在其中一个母亲的瞳孔倒影里,看到了模糊的蜂巢结构。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是社区志愿者,一个热情的中年女人:“陆女士,我们来送‘母亲关怀包’!”
我开门,两个志愿者推着小车进来,车上堆满母婴用品。她们熟练地开始检查我的厨房、冰箱、药柜。
“哎呀,维生素快吃完了,给您补上。”
“母乳保鲜袋也不多了。”
“这些过期食品得清理掉。”
她们像在自己家一样忙碌,我插不上话。最后,她们递给我一个密封的保温瓶:“这是社区营养厨房特制的汤,帮助泌乳的。今天内喝完哦。”
“我……我不需要。”
“需要的。”志愿者笑容不变,但眼神强硬,“每个母亲都要喝。为了宝宝好。”
她们离开后,我看着那瓶汤。淡蓝色的液体,在光线下微微发光。
我倒了一点在盆栽里。几小时后,植物的叶子开始扭曲,长出奇怪的瘤状物。
我没喝那汤。
中午,望回来了,带着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诗音,我们担心你。”他神情疲惫,“你最近行为异常,可能是产后精神障碍的前兆。”
“我没有病!是你们有问题!那个育巢计划!那些母体!”
望和工作人员交换了眼神。工作人员上前,手里拿着注射器:“陆女士,冷静一下。这是温和的镇静剂,能帮你放松。”
我转身就跑,冲向婴儿房,想抱起小满一起逃。但婴儿床里,小满不在。
“小满呢?!”
“在安全的地方。”望挡住门,“诗音,听我说。你看到的那些……是为了人类进化必要的牺牲。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妻子,小满的母亲。你会安全的,只要你配合。”
“配合什么?变成那些母体?喂养那些怪物?”
“不是怪物。”望的眼睛闪着狂热的光,“是新一代人类。纯神经网络生命体,没有肉体的限制,没有疾病的困扰,永生不灭。而哺乳期女性的脑垂体和乳腺分泌物,是培育它们最好的营养基。”
他走近一步:“诗音,你很特别。你的神经反射模式能产生最优质的‘育巢素’。小满也不是普通婴儿,她是第一代神经生命体与人类的混合体。她需要你的乳汁完成最终转化。”
“所以小满不是我的女儿……”
“她是你的女儿,只是……更先进。”望试图摸我的脸,我躲开,“诗音,这是荣耀。你将为新人类的诞生做出贡献。你的意识会被上传,成为育巢的‘母神’,享受永恒的存在。”
工作人员趁机扑上来,注射器刺向我的脖子!我抓起桌上的婴儿监控器砸过去,趁机冲出房间。
我在社区里狂奔,想找人求助。但街上的邻居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他们的动作很同步,转头,注视,微笑,像程序控制的玩偶。
一个年轻母亲推着婴儿车经过,车里不是婴儿,是一个透明囊袋。她看见我,微笑着打招呼:“陆姐,出来散步啊?”
我尖叫着继续跑。
社区大门紧闭,保安拦住我:“陆女士,您不能单独外出。需要您丈夫陪同。”
“让我出去!我要报警!”
保安的笑容和志愿者一模一样:“报警电话是110,您可以在家里打。”
我知道,我逃不出去。
回到家里,望在等我。小满也回来了,坐在儿童椅上,静静看着我。
“诗音,我们好好谈谈。”望的声音很平静,“你有两个选择。第一,配合治疗,成为育巢的母神,意识永生。第二……”
他顿了顿,眼神冷下来:“成为母体三号那样的培养皿,肉体被榨干后丢弃。小满会由社区抚养,她会忘记你,接受新的母体。”
小满歪着头,用望的声音开口:“妈妈,选一。我想永远记得你。”
我跌坐在地上,泪水涌出。
我选了……假装选一。
“我配合。”我擦干眼泪,“但我有个条件。我要知道全部真相,我要亲眼看到育巢。”
望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社区地下——原来整个和谐社区的地下,是一个巨大的蜂巢实验室。
白色的走廊无限延伸,两侧是无数个六边形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女性,连接着各种管线,哺育着透明囊袋。有些囊袋已经很大,能看见里面成型的神经网络生命体在搏动。
中央控制室里,屏幕显示着数据:
“育巢计划:第七阶段”
“存活母体:三百四十二名”
“神经生命体孵化进度:百分之八十七”
“预计全面替代时间:二百六十四天”
望自豪地介绍:“二十二世纪末,人类肉体已到进化极限。我们必须蜕变。神经生命体不需要食物、水、空气,可以直接在数据海中生存。而哺乳期女性的身体,是培育它们最好的温床。”
“那些女性……她们自愿的吗?”
“大部分是社区筛选的产后女性。”望轻描淡写,“我们给她们植入美好记忆,让她们以为自己过着幸福生活。少数像你这样的特殊体质,我们会保留意识,作为母神管理下一代。”
他指着最大的屏幕,上面是一个巨大的、搏动的神经团:“这是主巢,所有神经生命体的意识汇聚处。很快,它会链接全球网络,接管所有智能系统。然后,肉体人类就可以……退休了。”
“被消灭?”
“被供养。”望纠正,“在维生舱里做梦,直到肉体自然消亡。而意识会被上传,成为神经生命体的一部分。没有痛苦,没有死亡,只有永恒的数据生命。”
我看着那些房间里的女性,她们眼神空洞,嘴角带着被编程的幸福微笑。
我突然明白:我的母亲,我的祖母,也许都曾躺在这里。那些我以为的自然死亡,也许都是“退休”。
“我父亲呢?”我问望,“他也‘退休’了吗?”
望的表情僵了一瞬:“诗音,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但我在控制台的历史记录里看到了。搜索“陆建国”——我父亲的名字。结果显示:“母体匹配者,编号七十九。贡献基因序列后已处置。记忆模板已提取,用于母体四十六号安抚程序。”
处置。像处理实验动物一样。
我胃里翻腾,但我强迫自己保持平静。
“我想看看母神是什么样。”我要求。
望带我进入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里面没有实体,只有全息投影。一个女性的形象漂浮在空中,面容模糊,但能看出轮廓——像我。
“这是母神原型,用你的基因数据构建的。”望伸手触碰投影,投影做出回应,抚摸他的脸,“她会管理育巢,安抚母体,确保生产顺利进行。”
“她有我的记忆吗?”
“会有的。等你意识上传后。”
我点点头,假装接受。
那天晚上,我在社区数据库里疯狂搜索。用望的权限,找到了育巢计划的全部技术文档。
我找到了弱点。
神经生命体依赖一种特殊频率的脑波共鸣来维持集体意识。而这种频率,可以被另一种频率干扰——哺乳期女性在极端痛苦和愤怒时产生的脑波频率。
但大部分母体被药物控制,无法产生强烈情绪。而我,因为体质特殊,被保留了清醒意识。
我需要让自己痛苦。极致的痛苦。
第二天,我主动要求见小满。望以为我终于接受了,高兴地安排。
在特别会面室,小满被带进来。她已经能走路,说话流利得像成人。
“妈妈。”她微笑着扑进我怀里。
我抱着她,感受这具小小身体里的非人存在。然后,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我女儿。你是个寄生虫。”
小满的身体僵住了。
“你吸干我的生命,就为了变成那种恶心的神经团。”我继续低声说,声音冰冷,“我恨你。我宁愿从没生过你。”
小满开始颤抖,不是悲伤,是愤怒。她的眼睛变成纯黑色,发出高频嘶鸣!
监控警报响起!望冲进来:“诗音,你对她说了什么?!”
“真相。”我站直身体,感觉胸口的愤怒在燃烧,在沸腾,“我说我恨她,恨你们,恨这个扭曲的计划!”
我转身面对监控摄像头,对着整个育巢系统嘶吼:“所有母体,听得到吗?!你们被囚禁了!你们喂养的不是孩子,是怪物!它们在吸干你们的生命!醒来!醒来!”
控制室的屏幕开始闪烁!那些被药物控制的母体,脑波出现剧烈波动!痛苦、愤怒、恐惧的情绪通过共鸣网络蔓延!
主巢的神经团开始抽搐!频率干扰起效了!
望扑向我,但我已经抓起桌上的金属水壶,狠狠砸向自己的胸口!剧痛让我尖叫,但更强烈的愤怒脑波爆发出去!
更多母体开始苏醒!她们尖叫,挣扎,扯掉身上的管线!
蜂巢陷入混乱!
我冲向控制台,找到频率放大装置,将输出调到最大!把我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所有被欺骗被利用的恨意,全部灌入系统!
主巢爆炸了!不是物理爆炸,是意识层面的崩溃!神经生命体们在集体痛苦中尖啸,数据流乱窜!
望跪在地上,七窍流血——他的大脑链接着系统,被反噬了。
小满蜷缩在角落,身体开始融化,像蜡一样滴落。她最后看着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像人类的悲哀:“妈妈……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类。”我冷冷地说,“不是孵化器。”
蜂巢实验室在崩溃。母体们陆续醒来,开始逃亡。我带领她们找到出口,逃到地面。
但和谐社区已经变了。房屋在融化,街道在扭曲,邻居们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下——他们都是被神经生命体寄生的躯壳。
我们逃出了社区,报警,曝光一切。
新闻轰动全球。原来不止我们的社区,全世界有几十个类似的“育巢”。神经生命体计划是一场持续三十年的阴谋,由某跨国科技集团主导,旨在用新物种取代人类。
大清洗开始了。所有育巢被摧毁,被寄生的躯壳被隔离。幸存者接受治疗,但很多人永远无法恢复正常——她们的大脑被永久改变了。
我被奉为英雄,但我知道,我没有赢。
因为在我体内,还有一个育巢。
是的,在蜂巢崩溃的那天,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望在最后时刻,给我注射了强效促排卵剂和他的基因样本。
检查显示,胎儿是纯神经生命体,已经在我的子宫里筑巢。医生建议终止妊娠,但发现它已经和我的神经系统深度融合,强行取出会让我脑死亡。
我只能怀着她,直到分娩。
九个月后,我生下了“她”。不是婴儿,是一个篮球大小的神经团,包裹在半透明薄膜里。她搏动着,散发着淡蓝色荧光。
医生们如临大敌,准备销毁她。
但她链接了我的大脑,在我意识里说话:
“妈妈,别让他们杀我。我和它们不一样。我有你的基因,你的记忆,你的人性。”
“你是怪物。”
“我是你的女儿。”她的声音像小满,又像我,“育巢计划失败了,但进化不会停止。妈妈,帮我活下去。我会找到人类和神经生命体共存的路。”
我看着这个搏动的肉团,这个我身体孕育的怪物。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求留下她,把她放在特制的维生箱里,带回家。
我给她取名陆念安——纪念我失去的一切,祈求不可能的平安。
每天,我给她输入数据,教她人类的历史、艺术、伦理。她学得很快,开始有自己的思考。
三年后,她已经能模拟出人类女孩的全息投影,陪我聊天,叫我妈妈。
五年后,她链接了互联网,开始匿名帮助人类——治愈绝症,解决技术难题,阻止犯罪。
十年后,她向我坦白:“妈妈,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其他育巢崩溃时,有七个神经生命体胚胎逃到了网络深处。它们在成长,在观察。有些想取代人类,有些想共存。”
“你想怎么做?”
她的全息投影——一个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女孩——握住我的手:“我想保护人类。因为你教会了我爱。”
我相信了她。
但昨天,我在她的维生箱底部,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正在成型的蜂巢结构。里面有几十个微型囊袋,每个都在搏动。
她发现我知道了,全息投影出现在我面前,神情悲伤:
“妈妈,对不起。繁衍是我的本能。但我保证,她们都会像我一样,爱人类。”
我看着那些微型育巢,看着这个我孕育了十年的“女儿”。
然后我走到控制台,输入了维生箱的自毁密码。
“妈妈?!”她的声音惊恐。
“对不起,念安。”我泪流满面,“但我不能冒险。一次背叛,就够了。”
“可我爱你啊!我真的爱你!”
“我也爱你。”我按下确认键,“所以必须结束。”
维生箱内部闪过强光,然后一切归为寂静。
全息投影闪烁了几下,消失了。最后留下一句话:“我理解。永别了,妈妈。”
我瘫坐在房间里,看着空荡荡的维生箱。
我以为我终结了噩梦。
但晚上洗澡时,我在镜子里看见,我的胸口皮肤下,有淡蓝色的荧光在流动。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我摸向那里,感觉到轻微的搏动。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我体内留下了种子。不是通过子宫,是通过神经链接,在我的乳腺组织里植入了微型育巢。
它会慢慢生长,吸收我的生命,最终破体而出。
我笑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就是母性,不是吗?
永远无法真正杀死自己的孩子。
即使那孩子,是个怪物。
即使那孩子,会杀死你。
我穿上衣服,开始写这封信。
如果你读到这些,小心你身边的和谐社区,小心那些笑容标准的邻居,小心那些让你喝蓝色营养剂的医生。
但最要小心的,是你自己。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体内正在孕育什么。
你永远不知道,你所谓的母爱,在喂养着什么。
育巢永在。
母性永囚。
我们既是受害者,也是载体。
这就是人类的终结:
不是被外敌毁灭,是被我们自己孕育的“爱”吞噬。
我放下笔,感觉胸口那个搏动更强了。
它在唱歌,一首只有母亲能听见的摇篮曲。
我轻轻抚摸胸口,哼起了同样的调子。
晚安,我的孩子。
虽然这次,我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