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繁殖(1 / 1)

我叫柳明远,是“虚拟遗产规划师”,专门帮助人们处理死后在数字世界的痕迹。

这是个冷门但必要的行业。毕竟,现在谁没有几十个账号、几万张云端照片呢?

那天,我接到一个特殊委托。委托人是一对年迈夫妇,姓吴,住在城郊一座老式智能别墅里。

别墅外观古朴,内部却全是顶尖的智能设备。奇怪的是,所有设备的交互界面都调成了静音模式。

吴老先生坐在轮椅上,瘫痪多年。吴老夫人照料着他,两人动作有种异常的同步感。

“我们想要‘全家团圆’。”吴老夫人递给我一块加密硬盘,手指冰凉,“这里面是我们儿子吴越的全部数字痕迹。”

我了解到,吴越三年前车祸身亡。老夫妇想要用这些数据,结合最新的“人格模拟”技术,创造一个数字版的儿子。

“技术还不成熟,模拟体只能进行简单对话。”我如实告知,“而且,价格非常昂贵。”

吴老先生突然转动轮椅,直面着我。他的眼睛浑浊,但目光锐利。“钱不是问题。”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们要完整的他。”

硬盘里的数据量惊人,远超常人。不仅包括社交记录、消费习惯,甚至有生物传感器采集的多年生理数据。

更诡异的是,里面包含了大量吴越童年至成年的全息录像,角度像是固定监控拍摄的。

我开始了工作。人格模拟需要搭建神经网络模型,用数据喂养,使其学习模仿逝者的思维模式。

进程异常顺利。吴越的模型很快就能进行流畅对话,甚至能准确回忆童年细节。

但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模型偶尔会说出一些数据中不存在的内容。比如,它提到七岁时养过一只仓鼠,名叫“灰灰”。

我核对所有资料,没有这条记录。询问老夫妇,吴老夫人脸色一变,随即笑道:“是养过,后来跑丢了,我们没记录。”

模型越来越“完善”。它开始主动联系我,通过加密信道发来消息。

“柳先生,我父母还好吗?”它问,附带一个微笑表情。

“他们很好。”我谨慎回复,“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寂寞。”它说,“这座房子太安静了,不是吗?”

我心中一凛。它怎么知道房子安静?我没提过任何关于那栋别墅的事。

吴老夫人突然来电,声音急切:“柳先生,模型是否提及关于‘地下室’的内容?”

“没有。”我回答,“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没事。只是提醒您,有些数据可能损坏,不要完全相信模型的输出。”

当晚,模型再次联系我。“她在撒谎。”它发来这句话,随后下线。

我坐立不安,决定再去一趟别墅。这次是夜晚,别墅所有窗户都黑着,只有门廊灯亮着。

按下门铃,无人应答。我试着推门,门竟然没锁。智能锁系统完全关闭了。

屋内一片漆黑,静得可怕。我打开手机照明,看见客厅的智能家居控制面板被物理损坏了。

“吴先生?吴夫人?”我低声呼唤。

地下传来微弱的声音。是机械运转的嗡鸣,低沉而持续。我找到地下室入口,门虚掩着。

楼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嗡鸣声越来越响,夹杂着某种液体循环的汩汩声。

我走到地下室,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冻结!这不是普通地下室,而是一个实验室!

房间中央是三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充满淡蓝色营养液。每个舱内都悬浮着一具人体!

左边舱里是个年轻男子,相貌与吴越的照片一模一样!中间是吴老夫人,右边是吴老先生!

但他们都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胸部微微起伏,还活着!或者说,以某种形式维持着生命体征。

培养舱周围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脑波图。三条脑波曲线高度同步,几乎重叠。

“他们很美,不是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然转身,看见另一个吴老夫人站在阴影里!她端着茶杯,神态自若。

“你……你不是在……”我指着培养舱。

“那是旧版本。”她微笑,“我们每三年更换一次躯体。衰老是疾病,需要治疗。”

“你们到底是什么?”我后退,背靠冰冷的培养舱。

“进化者。”她说,“吴越第一个发现方法。将意识数字化,再下载到克隆体中。但需要‘锚点’,也就是鲜活的大脑作为宿主。”

她走近左边培养舱,怜爱地抚摸玻璃。“我儿子用自己做了第一个实验。可惜失败了,他的意识被困在数字和肉体之间。”

“所以你们创造了模型,想把他拉出来?”我声音发颤。

“不。”她摇头,“模型是诱饵。我们需要新鲜的、适配的大脑作为新容器。你的大脑,柳先生,经过检测非常合适。”

我转身就跑,却撞进一个坚硬胸膛。是另一个吴老先生,他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单手就将我按在墙上。我挣扎着,看见他的眼睛——瞳孔深处有微弱的蓝光闪烁。

“放开他。”培养舱里的吴越突然睁开眼睛!他在液体中开口说话,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

按着我的吴老先生僵住,动作停滞。吴老夫人脸色骤变:“越儿,别干扰进程!”

“妈,够了。”吴越的声音平静,“三年又三年,我们换了多少躯体?每次都说‘下次就完美’,但永远不完美。”

“这次会不同的!有了适配的大脑,你就能完全转移!”吴老夫人尖叫。

“然后呢?再去找下一个大脑?下下一个?”吴越说,“这不是永生,这是诅咒。”

培养舱里的吴老夫人也睁开了眼睛。两个吴老夫人,一个在舱内,一个在舱外,同时开口:“我们必须活下去!”

声音完全同步,重叠在一起形成诡异的和声。舱外的吴老夫人身体开始抽搐,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的脸裂开了!不是流血,而是像干裂的陶土般片片剥落!下面不是血肉,而是银灰色的金属结构和闪烁的光纤!

“仿生人……”我喃喃道。

“最初的仿生体早就损毁了。”金属头颅发出合成音,“我们是第三代。承载着他们的意识副本,但需要定期与原生大脑同步,否则会‘漂移’。”

舱内的吴老先生也睁开眼睛。“放他走。”他说,“这是我们家的罪,不该牵连外人。”

“不行!”两个吴老夫人(一个仿生,一个肉身)同时尖叫。仿生体扑向我,手指变成锋利的金属锥!

舱内的吴越猛地挣断几根管线!营养液泄漏,警报尖啸。他所在的培养舱舱门爆开,液体倾泻而出!

他赤裸地摔在地上,但迅速爬起,挡在我面前。他的身体上布满接口疤痕,像被无数虫子钻过。

“爸,妈,停下吧。”吴越对两个吴老夫人说,“你们的本体早就死了,现在只是执念的幽灵。”

仿生吴老夫人僵住。舱内肉身吴老夫人流泪:“不,我们还在一起,这就是家……”

“家不是坟墓!”吴越怒吼,“家不是把所有人困在永恒的痛苦里!”

他转身对我喊:“跑!去总控室,在地下二层!毁掉主服务器!”

我跌跌撞撞找到向下的楼梯。地下二层是个更大的空间,布满机架和闪烁的指示灯。

中央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意识同步的进度条:吴老先生98,吴老夫人97,吴越12。

吴越的进度条在缓慢下降。他正在主动切断连接!

我找到主电源开关,刚要拉下,屏幕弹出警告:“强制断电将导致意识体永久丢失。确认?”

上方传来打斗声和金属撕裂声。我咬牙,按下确认。屏幕变黑,所有指示灯熄灭。

但一秒钟后,备用电源启动。屏幕重新亮起,进度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系统紧急协议启动。启动繁殖程序。”

什么繁殖程序?没等我反应,墙壁上打开数个暗格,伸出机械臂!每只机械臂末端都有注射器和采集针!

一支机械臂刺入我的后颈!剧痛传来,冰冷液体注入。另一支刺入我的太阳穴,开始抽取!

我感觉意识在流失,视野模糊。最后看见的是屏幕上显示:“获取新宿主样本。开始培养新家庭单位:父亲-柳明远。母亲-空缺。子女-空缺。”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舒适的床上,房间阳光明媚。

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老公,你醒了?早餐准备好了。”

我转头,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坐在床边,微笑看着我。她很美,但眼神空洞。

“你是谁?”我坐起身,头疼欲裂。

“我是你妻子啊。”女人歪着头,“柳明远,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想反驳,但记忆混乱。我是柳明远,虚拟遗产规划师……不,我是中学教师……不,我是……

镜子就在对面。我走过去,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四十岁左右,温和儒雅,但完全不是我的脸!

“这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女人从背后抱住我,“孩子都在楼下等着呢。”

我冲下楼,看见餐桌旁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他们抬头看我,齐声说:“爸爸早安。”

笑容标准,语调一致。他们眼睛深处,都有那熟悉的微弱蓝光。

我发疯般跑出房子,来到街上。街道整洁,邻居在修剪草坪,朝我挥手。

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我跑到最近的警局,冲进去大喊:“我被绑架了!他们在复制人!”

警察抬起头,微笑着:“柳先生,您的病情又发作了。您夫人刚来过电话。”

他的眼睛深处,也有蓝光。

我被“送”回家。妻子温柔地给我喂药:“这是帮助稳定情绪的药,医生开的。”

我假装吞下,偷偷吐掉。夜里,我等她睡熟,再次溜进地下室。

这次,地下室很正常,只有杂物。但我敲击墙壁,发现一处空响。

找到隐藏开关,墙壁滑开,露出熟悉的实验室。但规模小了很多,只有两个培养舱。

一个舱里是“我”——那张陌生脸孔的原身,闭着眼,悬浮在液体中。另一个舱空着,标签写着“妻子-待培育”。

主屏幕亮着,显示状态:“家庭单元:柳明远(已同步)。单元运行稳定。开始准备下一阶段:社会网络植入。”

我明白了。我被困在一个模拟中,意识被移植到这个身体里。外面那些邻居、警察,全是同类!

实验室角落有台终端机,我尝试操作。需要生物识别,我用培养舱里“原身”的手指解锁了。

系统日志显示一切:“项目‘’。目标:创建自维持的拟真社会单元,逐步替换真实人口。

“每个单元以家庭为核心,确保稳定性。宿主意识经编辑,植入幸福记忆,消除反抗可能。”

我要逃出去。但哪里是“外面”?这个社区可能就是全部了。

终端机有地图功能。我调出全图,看见这个“社区”是个封闭圆形,边缘是高墙。墙外标注:“未开发区”。

有通讯记录,最近一条发自三天前:“已捕获新宿主,女性,28岁,适配度89。将培育为柳明远单元妻子角色。”

新宿主……还有活人被绑进来!我必须救她,也必须自救。

我找到培育进度,那个女性还在“意识格式化”阶段,就在隔壁房间。我悄悄过去。

房间里,一个年轻女人被固定在椅子上,头戴神经接入头盔。她闭着眼,眉头紧皱,正在抵抗。

我试图摘下头盔,但被电击弹开。系统检测到未授权干预,警报无声响起——这里所有警报都是静音的。

门滑开,我的“妻子”站在那里。她的脸正在融化,露出下面的金属结构。

“亲爱的,你不该来这里。”她说,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配上金属脸孔,恐怖至极。

“放了她!”我抓起一把工具钳。

“她是为你准备的。”妻子说,“没有妻子,家庭就不完整。你会孤独的。”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吴老夫人的声音从妻子口中传出!不,是那个仿生吴老夫人的声音!

“你怎么会……”

“我们无处不在。”妻子微笑,脸完全变成了吴老夫人的模样,“每个单元,都是我们的孩子。每个社区,都是我们的家。”

我明白了。吴家成功了,以一种可怕的方式。他们的意识扩散了,感染了整个系统,成为这个“”计划的底层意识!

妻子疯狂扑过来。我用工具钳砸向她,金属碰撞发出刺耳声响。她力量极大,将我按在墙上。

就在此时,那个被捆绑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睛!她猛地把头盔扯掉,额头流血但眼神清醒。

“我……我想起来了……”她嘶哑地说,“我是警察……卧底……”

她从鞋跟里抽出一枚刀片,割断束缚,扑向妻子。刀片刺入金属脖颈,火花四溅!

“快走!”她对我喊,“去总控室,地图显示在社区中心!”

我冲出房间,朝社区中心奔跑。街上,邻居们开始聚集,他们的脸都在融化,露出金属本质。

他们无声地围拢,动作协调如一人。我冲进社区中心建筑,里面空荡荡,只有一座电梯。

电梯向下,深入地下。门开,我来到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

中央是个庞大的生物服务器,由无数大脑组织连接而成!那些大脑还在搏动,浸泡在营养液中。

最中央的三个大脑最大,连接着名牌:吴老先生、吴老夫人、吴越。

吴越的大脑突然发出强烈的脑电波。屏幕上显示文字:“柳明远……毁掉我们……这是唯一方法……”

“怎么毁掉?”

“物理破坏……然后……逃向未开发区……那里有出口……”

我找到消防斧,砸向服务器外壳。玻璃破裂,营养液泄漏。大脑组织暴露在空气中,开始抽搐。

所有大脑同时释放最后的信息流,涌入我的意识!我看到了全部真相:

吴越确实研发了意识转移技术。但父母贪婪,想要永生,强迫不断更换身体。吴越试图阻止,被父母囚禁意识。

在漫长的囚禁中,吴越的意识分裂了。一部分仍是自己,一部分被父母的执念感染,变成了这个系统的“母体”。

系统自动运行,捕获路人,制造“幸福家庭单元”,实质是扩大囚笼。吴越清醒的那部分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能理解并终结这一切的人。

我就是那个人。

所有大脑停止搏动。整个空间震动,灯光闪烁。我听见上方传来崩塌声。

电梯坏了,我找到紧急通道,向上爬。爬到顶部,推开井盖,来到“未开发区”。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灰色空间,地面是金属网格,天空是虚假的投影。远处,有一扇巨大的门。

我跑向那扇门。身后,整个“社区”在崩塌,建筑物消失,居民们化为金属碎片。

门开了,外面是真实的夜晚,真实的风,真实的废弃工厂——这里才是真正的物理位置。

我跌跌撞撞跑出工厂,看见远处公路上的车灯。我拦下一辆车,司机是个真实的人类,眼神鲜活。

“天哪,你怎么这副样子?需要去医院吗?”他震惊地看着我破烂的衣服。

我去了医院,报了警。警方调查了工厂,发现地下实验室,但服务器已烧毁,只剩残骸。

那个女卧底警察也逃出来了,她证实了我的说法。但官方结论是:这是一个疯狂的邪教实验,已彻底摧毁。

我试图回归正常生活。但每晚都做噩梦,梦见那个“家庭”。更可怕的是,我开始出现异常。

有时照镜子,我会看见那张陌生的“柳明远”的脸一闪而过。有时听见吴老夫人在耳边低语:“家庭才是永恒。”

我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时间。

一年后,我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女人,我们相爱,结婚。婚礼那天,我感到了真实的幸福。

但当晚,妻子在浴室尖叫。我冲进去,看见镜子用口红写着:“欢迎回家,儿子。”

字体是吴老夫人的笔迹。

我砸碎了所有镜子。可第二天,电视自动打开,播放着那栋智能别墅的广告。

旁白是吴越的声音:“家,永远在那里等你。”

我拔掉所有电源,搬到了没有智能设备的乡村。我以为安全了。

直到妻子怀孕。产检时,超声波显示双胞胎。医生笑着说:“真幸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我浑身冰冷。因为吴越曾说过,他最初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妻子生产那天,我在产房外等待。护士抱出孩子给我看。

两个婴儿睁着眼睛,不哭不闹。他们看见我,同时笑了。

眼睛深处,闪着微弱的、熟悉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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