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淳化年间,汴京城的深夜开始被一种诡异的“共梦”现象缠绕。
秦远,也就是在下,乃太医署一名专研梦魇症的医师,因自幼能清晰记忆并解析梦境而被征召入京。
这夜,开封府捕头狄戎直接闯入太医署值房,他眼底布满血丝,身上带着一股似檀非檀的异香。
“秦医师,务必随我走一趟!永宁坊七户人家,连续三夜被困在同一场噩梦里,如今……如今有人开始在梦游中自残!”
现场弥漫着恐慌,几户人家被集中安置在一间大宅内,由衙役看守。
他们虽醒着,眼神却空洞麻木,手腕、脖颈处皆有深浅不一的抓痕,仿佛在睡梦中与自己搏斗。
更诡异的是,其中一老妪反复用指甲在桌面划着同一图案: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张痛苦人脸构成的环。
我问及梦境细节,众人皆面露极度恐惧,只零碎提及“无尽的宴席”、“被迫吞咽”、“永远无法饱足”。
而他们身上散发的异香,与狄戎带来的气味一模一样!
我尝试点燃特制的宁神香,那异香反而更浓烈,甚至在空中聚成若有若无的烟雾。
烟雾飘向老妪,她突然抬头,眼神变得异常清明,嘴角咧开一个绝非她年龄能有的、充满恶意的笑!
“太医……你也想来赴宴吗?”她的声音重叠着数个人的音调,“宴席……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她猛地抽搐倒地,气息全无。
验尸后发现,她胃囊空空如也,却散发出浓烈的、消化食物的酸腐气!
仿佛刚饱餐一顿,但现实中她已数日未曾进食。
我决定亲自“入梦”一探。
我让狄戎将我缚于椅上,点燃加强的宁神香,强迫自己入睡。
意识沉入黑暗,旋即被强光吞噬!
我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长得望不到头的宴席旁,桌上堆满珍馐,散发着诱人香气。
周围坐满了人,有刚才的坊民,还有许多面目模糊、穿着不同朝代服饰的陌生人!
他们都在机械地、疯狂地往嘴里塞着食物,腮帮鼓起,眼神却充满极致的痛苦与饥饿!
一个穿着前朝官服、面色惨白的主人走来,优雅地向我劝食。
我拒绝,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整个宴席的宾客都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睛盯着我!
我猛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发现自己虽被绑着,右手却不知何时挣脱,正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
更可怕的是,我口中竟残留着梦中食物的味道,一股甜腻到发呕的油脂气!
我必须找到源头。
根据梦中所见官服样式及坊间记载,我查到永宁坊旧址在数十年前曾是一位以豪奢宴饮闻名的权贵别苑。
那位权贵最终因一场离奇的“饕餮宴”而满门暴毙,传闻他们死前都曾疯狂进食。
我怀疑这与某种古老的“食梦”邪术有关。
通过太医署秘藏古籍,我查到一种禁术:以特定香料引导,将多人魂魄拖入施术者构建的“永筵”梦境,不断吞噬其精神气,以求自身长生。
而施术者,很可能就藏在附近,操控着这一切!
当夜,我带着狄戎和几名精锐捕快,循着异香最浓的方向追踪至城郊一处荒废的庄园。
庄园内部竟打扫得一尘不染,厅堂中央设有一桌与现实梦中一模一样的宴席!
一个背对着我们的华服身影,正独自举杯。
“等候多时了,秦太医。”那人转身,竟是早已致仕的前太医令,我的恩师晏回!
他面容红润如青年,唯有双眼深不见底,透着非人的沧桑。
“这‘永筵’之术,乃医道至高成就!以众生梦饱,换我长生不死!”
他狂笑着挥手,四周景象扭曲,我们瞬间被拖入那无尽的噩梦宴席!
捕快们眼神瞬间空洞,开始像那些坊民一样疯狂抓取食物塞入口中!
狄戎强忍不适,拔刀冲向晏回,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晏回揭示真相:他并非真正长生,只是不断寻找“容器”转移意识。
而我这双能自由出入梦境的“清明之眼”,是他梦寐以求的下一个完美容器!
“成为我,你将共享这永生的盛宴!”他化作一道黑烟向我扑来!
绝望中,我想起古籍记载,此类邪术根基在于“贪噬”,最惧“无欲”。
我放弃所有抵抗,不再恐惧,不再愤怒,甚至屏住对生的渴望,在脑中观想绝对的“空”。
扑来的黑烟撞上这片“空”,发出凄厉尖叫,仿佛被灼伤般溃散!
现实中的宴席景象开始崩塌。
我趁机将随身携带的所有宁神香粉撒向空中,并用火折点燃!
轰的一声,香气爆燃,形成短暂的纯净区域,暂时驱散了邪术力场。
狄戎和捕快们恢复片刻清醒。
我们合力摧毁了厅堂中央那个作为邪术核心的香炉。
香炉碎裂的瞬间,晏回发出不甘的哀嚎,身体迅速干枯老化,最终化为齑粉。
庄园恢复破败原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我们返回永宁坊,那些被困的坊民也逐渐苏醒,虽虚弱,但噩梦已除。
我以为事件终结,重回太医署任职。
但几日后,我开始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偶尔会露出不属于我的、餍足的微笑。
我在为病患诊脉时,有时会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舔舐嘴唇。
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不再需要正常进食。
偶尔感到饥饿时,只需小憩片刻,做个短暂的“梦”,便能精神焕发。
而我梦中那片原本纯净的“空”境深处,似乎悄然摆上了一张无人的宴席。
下一个在深夜莫名感到饱腹感的人,会是谁?
这人间,或许本就是一场更大的“永筵”。
而我,在摧毁一场噩梦的同时,是否已成为了另一场更隐秘、更永恒盛宴的……新任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