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后周时期,天下甫定,汴梁城却流传起一桩诡闻。
据说某些特定驿站,能扣留旅人魂魄的碎片!
我叫燕还巢,曾是军中驿使,如今专为那些从诡异驿站归来却变得“不全”的人送信。
不是普通的信,是“唤魂帖”,试图召回他们离散在世间的魂魄碎片。
这夜,东京留守王晏的亲兵统领深夜叩门,他面色青白,呼吸间带着一股腐草气息。
“燕先生,救救我家将军……他从潼关驿回来后,就像换了个人!”
留守府邸静得可怕。
王晏将军端坐堂上,身姿依旧挺拔,甲胄冰冷。
但当我走近,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他的眼睛空洞无神,仿佛两口枯井!
更骇人的是,他周身的温度低得异常,仿佛坐在那里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被抽走魂灵的空壳!
“将军每日仍按时操练,处理军务,但就是对周遭一切毫无反应,如同提线木偶。”亲兵统领声音发颤。
我取出特制的犀角灯,点燃。
灯光摇曳,映照下,我看见将军投在墙上的影子竟然淡薄如烟,而且边缘处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阴影飘散出去,像是被无形之力拉扯!
他的三魂七魄,至少有一大半不在体内!
“将军在潼关驿,可曾遇到过什么异常?”我沉声问。
亲兵统领努力回忆:“那夜风雨大作,驿卒说驿馆西厢房不干净,劝我们住东厢。但将军不信邪,偏要住西厢最里间……”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第二天清晨,将军出来时,就显得格外疲惫,眼神也有些发直。我们只当是路途劳顿,谁知……”
必须去一趟潼关驿!
我带上全部家伙事,策马奔赴潼关。
潼关驿坐落于荒凉山坳,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
墙壁斑驳,像是被无数双手抓挠过。
老驿卒接待了我,他弯腰驼背,眼神躲闪,递来的茶水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霉味。
“西厢房……很久没人住了。”他嘟囔着,声音含糊不清。
我坚持要住西厢最里间,也就是王晏将军住过的那间。
房间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
我点燃犀角灯,仔细检查。
墙壁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但已被岁月磨损得难以辨认。
墙角有一片暗色污渍,形状诡异。
子时刚过,一阵阴风突然吹灭油灯!
房间温度骤降。
黑暗中,我听到细微的、像是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直接钻进脑海!
它们诉说着断断续续的词语:“留下……”、“代替……”、“永远……”
我猛地重新点燃犀角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墙壁上那些模糊的刻痕闪过一丝幽光!
而墙角那片污渍,似乎扩大了一圈,颜色也变得更深,像刚浸过血!
我立刻取出“唤魂帖”,针对此地进行招魂仪式。
然而,法术刚进行到一半,帖文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这不是寻常的魂魄离散,而是有东西在主动掠夺、囚禁魂魄!
第二天,我试图向老驿卒打听更多消息。
却发现他言行矛盾,时而说驿站建于前朝,时而又暗示更早。
他甚至喃喃自语:“过路的客官……都是粮饷……都是养分……”
养分?
我心中警铃大作!
借口查看驿站水文,我绕到驿站后方荒废的庭院。
在一口枯井边,我发现了骇人的景象!
井口周围的泥土呈现不自然的暗红色,寸草不生。
而井壁内侧,密密麻麻刻满了与西厢房相似的符咒,且保存完好,像是经常被“维护”!
这些符咒组成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阵法,我从未见过,但其纹路透出的意味,充满了掠夺和禁锢!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驿站!
这是一座建造在古老邪阵之上的“魂驿”!
它存在的目的,可能就是不断吸取过往旅人的魂魄能量,用以滋养某种东西……或者某个存在!
当晚,我假装睡下,实则潜伏在院中阴影处。
子时再临,老驿卒果然鬼鬼祟祟出现在枯井边。
他不再是白天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动作敏捷得不像老人!
他围着井口念念有词,双手结出复杂诡异的手印。
井口开始冒出缕缕黑气,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类似檀香混合腐肉的古怪气味!
我猛然现身,厉声质问:“你究竟是谁?这驿站到底在做什么!”
老驿卒缓缓转身,脸上皱纹扭曲,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燕先生,你既然这么想知道,不如……亲自下去看看?”
他眼中闪过骇人的绿光,枯爪般的手向我抓来!
袖中暗藏的匕首滑入手中,我侧身躲过一击,反手刺向他的手腕!
然而,匕首触及其皮肤,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他根本不是活人!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的身体坚硬如铁,力大无穷!
几个回合下来,我险象环生。
眼看就要被他逼入绝境,我猛然想起王晏将军影子逸散的情形。
我迅速掏出最后一张“唤魂帖”,却不是念招魂咒,而是逆转口诀,大喝:“散!”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我为中心爆发!
老驿卒动作一滞,发出一声凄厉的非人嚎叫,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挣扎的、半透明的人脸轮廓!
那些都是被禁锢的魂魄!
他的力量源泉正是这些魂魄!
趁此机会,我将他撞开,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枯井!
井底并非实地,而是一片粘稠的、黑暗的虚无空间。
无数光点如同被困的萤火虫,在其中沉浮、哀鸣。
这些都是被掠夺来的魂魄碎片!
我看到王晏将军模糊的虚影也在其中,茫然徘徊。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由无数魂魄能量凝聚而成的暗红色“心脏”!
它就是整个魂驿的核心!
是它在不断抽取、消化魂魄!
必须毁掉它!
我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随身携带的辟邪桃木钉上,用尽全身力气,掷向那颗“心脏”!
“噗嗤!”
桃木钉没入其中!
暗红色心脏剧烈抽搐,发出尖锐的撕裂声!
整个井底空间开始震荡,那些魂魄光点疯狂乱窜!
老驿卒(或者说那邪物的一部分)发出绝望的咆哮,从上方向我扑来,想要同归于尽!
我躲闪不及,被一股巨力击中后背,喉头一甜!
但就在此刻,桃木钉上的至阳血气彻底爆发!
轰!
暗红心脏炸裂开来!
强大的冲击波将我和那邪物一起掀飞!
无数魂魄光点如同获得解脱,争先恐后地向上飞升,消失在井口的光亮处。
不知过了多久,我艰难地从井底爬出,浑身剧痛。
天色已微亮。
潼关驿依旧矗立在那里,但那股阴森之气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普通的破败。
老驿卒倒在不远处,身体迅速干瘪风化,最终只剩下一套空荡荡的衣物和一堆灰烬。
邪阵核心被毁,依附其上的邪物也烟消云散。
我回到汴梁,王晏将军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对发生的事只有模糊记忆。
我知道,魂驿虽毁,但世间是否还有类似的“噬魂之地”?
那些被吞噬的魂魄,是否真的完全获得了自由?
而我,在井底被那邪物击中时,似乎有一丝极阴寒的气息侵入了我的体内。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正午的阳光下,它似乎比往常要淡那么一丝。
而且,当我偶尔走神时,耳边会响起极其遥远的、像是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回音。
下一个途经荒僻驿站的旅人,是否会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下一个在夜深人静时听到风中杂音的人,是否会想到那可能是永不超生的哀嚎?
这吞噬魂魄的囚笼或许暂时破开了一个缺口。
但编织这囚笼的黑暗,依旧笼罩着世间的角落,等待着下一个迷失的灵魂。
而我,或许已成为这黑暗的一部分,永远无法真正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