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后晋时期,汴梁城暗流涌动。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慌在街巷间悄然蔓延。
我,云无月,是这城中唯一的女性刺字匠人。
专为那些背负罪责的囚徒脸上刻下终身的烙印。
这夜,刑部大牢深处传来非同寻常的召令。
不是给囚犯刺字,而是请我“修补”一具即将下葬的尸身。
死者是刚被问斩的叛将苌从戎。
据说他生前力大无穷,能徒手撕裂战马。
此刻,他静静地躺在草席上,脖颈处的刀口触目惊心。
然而,更让我心惊的是他全身遍布一种奇异的刺青!
那并非寻常图案,而是由无数扭曲、蠕动的咒文组成。
像活物般在他苍白的皮肤下微微起伏!
“姑娘,请务必将这些刺青……完整地保留下来。”
领路的狱卒声音干涩,眼神躲闪。
“尤其是心口处那一块,大人特意吩咐,绝不能有丝毫损坏。”
他口中的“大人”,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枢密使安重诲。
我俯身细看那些咒文。
它们仿佛有生命,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竟似在缓缓流转!
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指尖直窜上来!
我强压下心头异样,取出特制的药水与银针。
当针尖触碰到苌从戎心口那片最复杂的图腾时。
死尸的眼睛猛然睁开!
那双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对着我!
没有瞳孔,却仿佛有无尽的怨毒在凝视!
我惊得连退数步,银针落地。
再定睛看时,那双眼睛依旧紧闭。
仿佛刚才只是火光下的错觉。
“怎么了?”狱卒在门外紧张地问。
“没……没什么。”我稳住呼吸,捡起银针。
但指尖的寒意久久不散。
完成修补,走出阴森的大牢。
夜色浓重如墨。
我总觉得背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
回头望去,只有高耸的狱墙投下扭曲的阴影。
次日清晨,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门外站着的是刑部的一位老书吏。
他面色惨白,递给我一枚用血布包裹的玉蝉。
“苌从戎昨夜托梦给我……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声音颤抖,“他说……‘骨咒已成,织娘将至’!”
话音未落,老书吏突然七窍流血,倒地气绝!
他的脸上,赫然浮现出与苌从戎身上相似的咒文!
虽然只是淡影,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
我捏着那枚冰凉刺骨的玉蝉。
上面刻着与苌从戎心口一模一样的图案。
“骨咒已成,织娘将至”?
这“织娘”究竟是何物?
我决定查个水落石出。
凭借刺字匠的身份,我得以接触许多禁忌的卷宗。
在一本残破的《异域贡品录》中,我找到了线索。
“织娘”并非人名,而是南诏一种失传的邪术。
能将死者的怨念织入活人的血脉,代代相传!
中术者会成为“织娘”的容器,最终皮开肉绽,咒文破体而出!
书上记载,后唐大将苌从简(苌从戎的叔父)曾血洗南诏一部落。
部落大祭司临死前,以全身鲜血为引,对苌家血脉下了这恶毒诅咒。
而破解之法,只有找到施咒者的直系后人。
但那个部落早已被屠戮殆尽。
难道苌从戎身上的刺青,就是即将爆发的“织娘”之咒?
而枢密使安重诲千方百计要保留这些咒文,又是为何?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
昨夜苌从戎尸身那瞬间的“睁眼”。
莫非……咒术已经部分转移到了我这个“修补者”身上?
我慌忙卷起衣袖。
手臂内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缕淡红色的细丝!
像刺绣的起针,静静伏在皮肤之下!
我用力擦拭,那细丝纹丝不动,仿佛本就长在肉里!
恐惧如冰水浇头!
我必须立刻找到安重诲,问清真相!
枢密使府邸守卫森严,但我手持刑部令牌,得以通行。
安重诲在书房见我,他背对着我,观赏墙上一幅巨大的《百孽织图》。
图上描绘着无数痛苦扭曲的人形,被细如发丝的红线缠绕、缝合!
“你来了。”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我的手臂。
他似乎能透过衣物,看到那悄然浮现的诅咒!
“大人,苌从戎身上的刺青,究竟是什么?”
“还有‘织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重诲冷笑一声,踱步到窗前。
“苌从简当年血洗南诏‘织魂族’,夺得一部邪典。”
“上说若能集齐百名血脉特殊者,以其皮为布,骨为针,魂为线。”
“可织就‘不死锦衣’,穿者可得永生!”
他猛地盯着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苌从戎是最后一个身负织魂族血咒的苌家男子。”
“而他心口的图腾,需要一位精通刺青、且生于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子之血……才能彻底激活!”
“你就是那个钥匙,云无月!”
我恍然大悟!
为何偏偏找我这个女刺字匠来“修补”尸身!
原来我早已是这阴谋的一部分!
那枚玉蝉,不仅是信物,更是引导咒术的媒介!
我成了激活这恐怖邪术的最后一步!
“为什么是我?”我声音发颤。
“因为你云家祖上,正是当年从南诏逃出的织魂族旁支!”
“你的血,是唤醒‘织娘’力量的关键!”
安重诲狂笑着,“待咒文遍布你全身,你的皮囊将是这件‘不死锦衣’最完美的衬里!”
我转身欲逃,书房的门窗却轰然关闭!
墙壁上的《百孽织图》中,那些痛苦的人形开始蠕动、哀嚎!
无数血红色的丝线从画卷中喷射而出,如活蛇般向我缠来!
我拔出随身携带的刻字刀,狠狠划向手臂上那缕红丝!
剧痛传来,流出的血竟是诡异的幽蓝色!
血滴在地上,瞬间化作一小片蠕动的咒文!
丝线触碰到这蓝血,仿佛被灼伤般缩回!
安重诲见状,非但不怒,反而更加兴奋!
“好!好!你的血统比我想象的还要纯净!”
他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织布机模型。
上面绷着的,赫然是一块刺有人面图腾的皮肤!
是苌从戎心口的那块皮!
安重诲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织布机”上。
口中念念有词,整个房间顿时被阴风笼罩!
地面、墙壁、天花板,浮现出无数闪烁的咒文!
它们像活过来一样,朝着我扑来!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皮肤下似有千万根针在同时穿刺!
那些咒文想要破体而出!
我低头看去,手臂、脖颈、甚至脸上,都开始浮现扭曲的图案!
我要变成“织娘”的容器了!
绝望中,我瞥见书房一角供奉着一尊慈悲的观音像。
观音手中净瓶,插着一截枯枝。
但瓶身刻满了镇压邪祟的经文!
我猛地扑过去,抢过净瓶,将里面不知名的圣水泼向那邪异的织布机!
“滋啦——!”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从织布机中爆发!
那块人皮剧烈扭曲,上面的人脸图腾发出痛苦的哀嚎!
安重诲遭到反噬,口喷鲜血,踉跄后退!
“你……你竟敢……”
缠绕我的咒文丝线瞬间松动!
我趁机冲向墙壁,用尽全身力气,将刻字刀刺入《百孽织图》中心那个最大的恶鬼图案!
整个府邸地动山摇!
画卷中涌出滔天的黑血,夹杂着无数怨魂的哭喊!
安重诲被黑血淹没,身体迅速干瘪,最终化为一具披着官服的骷髅!
那邪异的织布机也在黑血中融化、消失。
我瘫倒在地,浑身虚脱。
手臂上的咒文渐渐隐去,但并未完全消失,留下淡淡的、如同刺绣般的痕迹。
我知道,“织娘”的诅咒并未根除,只是暂时被压制。
它已融入我的血脉,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走出已成废墟的枢密使府。
阳光刺眼,街市依旧喧闹。
无人知晓昨夜发生的恐怖诡事。
我拉紧衣袖,遮住手臂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红痕。
这世间最可怕的诅咒,往往由人心最深的贪欲织就。
而下一个被选中成为“织娘”容器的人,又会是谁?
或许,当你某天照镜,发现皮肤下多了一丝不明纹路时。
诅咒的织机,已然在你身边悄然运转!
这骨血织就的囚笼,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