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1 / 1)

清朝康熙年间,安氏一族第七代平澜踏入孝陵地宫时,手中的长明灯突然暗了三次。

不是风吹,地宫深处连一丝气流都没有。灯焰是自己矮下去的,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吮吸了光芒。

平澜僵在原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在绝对寂静中放大成擂鼓。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地宫最深处,第七道石门后,有东西醒了。安家守了三百年,该来的还是来了。”

安家从顺治元年起就守着这座皇陵。不是普通的看守,是“”——世代单传,父子相承,终身不得离陵十里。外人只道是皇恩浩荡,赐下世袭铁饭碗。只有安家自己知道,这是诅咒。

平澜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地宫甬道两壁的壁画在跳动的灯光下显得怪异:那些本该庄严肃穆的侍卫宫女,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活气,眼珠似乎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他知道这不是错觉——安家祖训记载,地宫里的壁画用的不是普通颜料,掺了的血。每一代成年时,都要放血入画,以血为契。

第七道石门到了。门上的浮雕是九龙盘柱,但仔细看,九条龙的爪子都深深抠进柱身,不像盘绕,像在挣扎。石门的缝隙里,渗出一种暗黄色的黏液,散发着类似麝香混着腐肉的气味。

平澜将父亲留下的青铜钥匙插入锁孔。钥匙转动时,他感到掌心一阵刺痛——钥匙在吸他的血。鲜血顺着钥匙的纹路流入锁孔,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不是墓室,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石厅。厅中央没有棺椁,只有一棵树。

不,不是真树。是青铜铸的树,枝干虬结,叶片却是用一种半透明的玉石雕成,在黑暗中散发着幽绿的荧光。树下盘坐着一具遗骸,穿着前明服饰,早已化作白骨,但头颅低垂,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手印。

更诡异的是,青铜树的根系不是扎入地下,而是像血管一样钻进了那具遗骸的骨盆,从脊椎向上蔓延,分支成无数细丝,刺入每一节骨骼。

“安家小子,终于来了。”一个声音响起,不是从某个方向,是从四面八方,像是整个石厅在说话。

平澜猛地转身,四周空无一人。声音又响起,这次带着笑意:“别找了,我就在你面前。”

青铜树的一片玉叶亮了亮。平澜这才看清,每片叶子里都封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姿态各异,但面容都痛苦扭曲。其中一片叶子里的人影,面貌竟与父亲有七分相似。

“父亲……”

“不止你父亲。”声音说,“安家七代,全在这里。从安永泰到安明德,一个不少。”

平澜数了数,玉叶正好七片。所以安家所谓的“守陵”,其实是把自己献祭给了这棵邪树?

“聪明。”声音赞许,“但只说对了一半。安家不是献祭,是‘共脉’。看见那些根须了吗?它们连接着你们的血脉。三百年,七代人,用你们的血、你们的魂、你们的寿数,滋养着我。”

“你是什么东西?”

“我?”声音笑了,“我是孝陵的真正主人。不,应该说,我是埋在这里的那个人的……另一面。”

平澜想起野史传闻:顺治帝晚年笃信佛法,曾秘密修炼藏地密宗“转生术”,想借龙脉之力永生。但仪式失败,龙脉反噬……

“不是失败,是成功了。”声音变得亢奋,“只是成功的不是他,是我。他的执念、他的恐惧、他对永生的渴望,在龙脉的滋养下孕育出了我——一个不需要肉体、却能永存的意识。但我需要载体,需要血脉相连的宿主来维持存在。所以有了安家,有了,有了这棵‘共脉树’。”

玉叶中的人影开始蠕动。父亲的那片叶子里,人影抬起手,似乎在向他招手。

“现在,轮到你了。”声音温柔下来,“第八片叶子已经准备好了。来,成为家族的一部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平澜转身想逃,但石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青铜树的根系从地下钻出,像无数条蛇缠向他的脚踝。他拔刀砍去,刀刃斩在根须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根须毫发无损,反而顺着刀身缠上他的手臂。

根须刺破皮肤,钻入血管。平澜感到冰冷的异物感在体内蔓延,更可怕的是,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洪水般涌入脑海:

第一代安永泰,被诱骗喝下掺了骨粉的酒,从此血脉与地宫相连;

第三代安广德,试图逃离,在十里外全身血脉爆裂而亡;

第五代安文启,发现了真相,发疯撞死在青铜树上;

父亲安明德,默默接受命运,只求儿子能多活几年……

“看见了吗?这就是安家的宿命。”声音带着怜悯,“反抗只会更痛苦。顺从吧,很快就不疼了。”

平澜感到自己的意识在被挤压、被吞噬。他想起了妻子——那个嫁给时就知命运、却依然对他微笑的女人;想起了刚满月的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睛还不知道自己生来就是祭品。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放弃了抵抗,反而主动向青铜树走去。根须欢欣鼓舞,更多的根须钻入他体内。当他走到树下,伸手触摸树干时,整个青铜树都震动起来。

“对,就是这样……”声音狂喜。

平澜却突然笑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拔掉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树干上。

不是水,是黑色的、黏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是油,混着硫磺和朱砂的油。

“你干什么?!”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惊恐。

“父亲临终前给了我两样东西。”平澜平静地说,“钥匙,和这瓶油。他说,如果我想逃,就烧了这棵树。”

“烧了树,安家血脉就断了!你也会死!”

“我知道。”平澜取出火折子,“但至少,我的儿子不用成为第九片叶子。”

他吹亮火折,扔向树干。

油遇火即燃。火焰不是红色,是青绿色的,沿着青铜树的枝干疯狂蔓延。玉叶在火中爆裂,里面的人影发出无声的惨叫,化作一缕缕黑烟。整棵树在火焰中扭曲,发出金属熔化的刺耳尖啸。

声音在咆哮:“愚蠢!你毁了安家!毁了三百年……”

“我毁了的是你。”平澜靠着树干滑坐在地,火焰已经舔上他的衣角,“至于安家……血脉断了,诅咒也就断了。”

火焰吞没了一切。在失去意识前,平澜似乎看到那些从玉叶中逸出的黑烟,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在火中挣扎、消散。

……

平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宫外的草地上。朝阳初升,鸟鸣清脆。他浑身剧痛,低头看,手臂上的根须痕迹已经消失,只留下一道道烧伤。

他没死?树没烧掉?

他冲回地宫。甬道还在,壁画还在,第七道石门……敞开着。

石厅里,青铜树依然矗立,但通体焦黑,玉叶全部碎裂,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树下那具遗骸已经化作一堆灰烬。

他走近,仔细查看树干。焦黑的表面下,隐约还能看到青铜的原色。树还“活”着,只是陷入了沉睡。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不是幻听,是血脉深处的记忆被激活:

“澜儿,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你已经烧了树,但还没死。很好,你做到了我没敢做的事。”

“但有一件事我骗了你。烧树不能终结诅咒,只会暂时压制它。那东西太古老了,与龙脉共生,只要龙脉还在,它就不会真正消亡。安家的血脉也不是诅咒的来源,而是……锁。”

“我们是锁,锁住它,不让它完全苏醒,为祸人间。每一代的血,都是在加固这把锁。你烧了树,削弱了它,也毁掉了七代人加固的封印。它现在很虚弱,但迟早会恢复。而那时,没有了安家血脉的压制,它将彻底自由。”

平澜瘫跪在地。所以父亲早就知道?所以安家世代的牺牲,真的是在守护什么?

“现在,选择来了。”父亲的声音继续,“你可以离开,带着妻儿远走高飞。它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恢复,那时你们早已不在人世。安家的使命,到此为止。”

“或者……你可以重新成为锁。方法在树下的骨灰里。”

平澜颤抖着扒开那堆骨灰。里面埋着一枚玉印,印纽是一条盘绕的龙,印面刻着八个字:“以血为契,以脉为牢”。

他明白了。只要将自己的血滴在印上,再印在树干上,他就能接替父亲,成为新的“锁”。但这一次,没有了青铜树的“共脉”连接,他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不仅是自己的生命,可能还有血脉相连的子孙,都会在冥冥中被牵连。

他握着玉印,在石厅里坐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他走出地宫,回到的小屋。妻子抱着儿子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泪水夺眶而出。

他拥抱妻儿,什么都没说。

当夜,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树,根系深深扎入大地,枝干伸向天空。树上有八片叶子,七片枯萎,一片新绿。新绿的叶子里,是他儿子的笑脸。

醒来时,天还没亮。他轻轻起身,没有惊动妻儿,独自走向地宫。

晨光再次照进石厅时,焦黑的青铜树干上,多了一个暗红色的印记。玉印放在树下,印面的字迹被血浸透,微微发亮。

平澜靠着树干坐着,呼吸微弱,但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笑。

他知道,自己成了第八片叶子。

不是被强迫,是自己选择。

青铜树深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微弱但清晰:“值得吗?”

平澜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扩散,与树融为一体,与地宫融为一体,与这片土地下的龙脉融为一体。

他看到了很多:未来的战火,王朝的覆灭,陵墓被毁,青铜树被挖出,暴露在天光下……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他是锁。

锁住黑暗,锁住疯狂,锁住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而他的儿子,会拥有他没有的人生。

这就够了。

石厅重归寂静。

只有青铜树上,那个血色的印记,在黑暗中,微微搏动。

像一颗心。

像一句誓言。

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守望。

许多年后,当考古队打开这座地宫,他们发现了一棵奇怪的青铜树,树上有一个无法解释的血手印。

他们不知道,那不是一个手印。

是一个父亲。

一个丈夫。

一个。

最后的选择。

而树下的泥土里,埋着一枚玉印。

印的旁边,有一行小字,是新刻的:

“安平澜,第八代锁。愿此脉绝,此咒终。”

但没有人看见,玉印的底部,还刻着另一行更小的字:

“若见此印,我已失败。它已逃脱。快逃。”

字迹很新。

像是刚刻上去的。

像是……

就在他们开门的前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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