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血诏(1 / 1)

姒阳推开宗庙沉重的木门时,陈腐的腥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室内只有一盏青铜灯摇曳,映着龟甲上未干的血迹。

“你确定要这么做?”阴影里传来嘶哑的声音。那人裹在兽皮袍中,面容藏在深凹的帽兜里,只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以血为引,召回亡魂……代价远超你的想象。”

姒阳握紧手中的骨匣,指关节绷得发白。“我兄长不能白死。我要知道真相。”

三日前,他的孪生哥哥姒启被发现在祭祀坑中,浑身血液被抽干,尸体却带着诡异的微笑。巫官说是天罚,姒阳不信。

“夏后氏的血脉确有通灵之力。”神秘人——他们叫他“大巫”——缓缓展开一张泛黄的皮卷,“但死者归墟,强召必反噬。你需要至亲之血为媒,还需……”

“我带了。”姒阳打开骨匣,里面是姒启死时穿的内衬,浸透了暗褐色的血。

大巫的眼皮跳了跳。“还不够。活人的血,你的血,才能打开通道。”

青铜盆被置于龟甲中央。姒阳割开手腕,鲜血滴入盆中,与兄长的血混在一起。大巫开始吟诵古老咒文,音节扭曲如虫爬。

灯火骤然暗下。

盆中血面起了涟漪,仿佛有东西在下面呼吸。姒阳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不是来自体外,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

“姒启!”他喊道,“告诉我,是谁害了你?”

血面凸起,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唇蠕动,发出咕噜的水声。“弟……弟……”

“哥哥!”姒阳扑到盆边。

那张脸突然清晰——正是姒启!但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好冷……下面好冷……你来陪我……”

“不!”姒阳想后退,却发现双脚被地面伸出的血丝缠住了。那些血丝正从盆中蔓延出来!

大巫的吟诵声越来越高亢,变成了尖锐的笑声。“愚蠢!你真以为我是来帮你的?”

姒阳猛地转头,看见大巫撕下人皮面具——面具下是另一张脸,苍老如枯木,额心刻着扭曲的符号。

“你是谁?!”

“我是七十年前就该死的人!”老者狂笑,“多亏了你们这些执念深重的傻瓜,用至亲之血喂养我!每召一次魂,我就年轻一分!”

盆中姒启的脸开始融化,变成一张陌生的老妇面容,尖声嘶叫:“儿啊!我的儿啊!”接着又变成孩童、青年、老者……无数张脸在血中翻滚,都是曾被召唤又吞噬的亡魂!

姒阳拼命挣扎。血丝已缠到腰部,正贪婪地吮吸他的血液。他摸到腰间的青铜短刀——那是姒启的遗物。

“哥哥……”姒阳咬牙,反手割断血丝。

但割断处立刻再生,更多血丝如蛇群涌来。老巫的笑声在宗庙回荡:“没用的!血诏已成,你注定成为我延寿的祭品!”

姒阳突然想起什么。姒启死前曾秘密交给他一片玉圭,上刻小字:“若我横死,碎此玉于宗庙东柱。”

他毫不迟疑地掏出玉圭,狠狠砸向东侧的柱子。

玉石碎裂的瞬间,柱子表面龟裂,露出中空的夹层——里面蜷缩着一具干尸,穿着与老巫一模一样的袍服!

盆中的血骤然沸腾。老巫发出凄厉惨叫:“不!我的真身!”

干尸的双眼猛然睁开,空洞的眼窝对准老巫。血丝全部转向,如万箭穿心般刺入老巫身体!

“为什么……我明明藏好了……”老巫的声音迅速衰弱。

姒阳跌坐在地,看着老巫被吸成干尸,与柱中那具并排而立。盆中血水平静下来,映出姒启清晰的脸——这次是正常的,带着熟悉的温和笑容。

“弟弟,”血中的姒启开口,“我终于等到你了。”

“哥哥?这到底……”

“我早已发现这妖巫的秘密。他假借通灵之术,诱骗人们召唤亡魂,实则吞噬召唤者与亡魂的双重生命。”姒启的脸在血中浮动,“我假装上当,用假死设局。我的血、我的衣服,都是陷阱的一部分。”

姒阳浑身颤抖:“你是说……你没死?”

“我的身体死了,但意识封在这血诏中。”姒启的声音渐渐微弱,“只有摧毁妖巫,我才能真正安息。弟弟,谢谢你……”

血水开始蒸发,姒启的面容淡去。

“等等!”姒阳伸手想触碰,却只抓到空气。

宗庙恢复死寂。两具干尸静立,青铜盆中只剩一层薄薄的血膜。

姒阳踉跄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踏出门槛的刹那,他瞥见地面自己的影子——影子的手中,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他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但当他再次看向影子时,它竟然缓缓转过头,对他咧嘴一笑。那笑容,与盆中最初出现的姒启一模一样。

影子用口型说:“还没结束。”

姒阳冲出宗庙,在月光下狂奔。回到住处,他打水拼命洗脸,想洗去那恐怖的记忆。水面平静后,他看见自己的倒影。

倒影没有模仿他的动作。

它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抬起手,指了指姒阳的胸口。

姒阳低头,解开衣襟——心脏位置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淡淡的血丝图案,正缓慢蠕动,如根须生长。

他想起大巫最后的话:“血诏已成……”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远处传来隐约的呜咽声,似哭似笑。姒阳死死盯着水盆,看见自己的倒影慢慢抬起手,做出召唤的手势。

而他的双手,正不受控制地开始模仿这个动作。

铜镜前,姒阳的脸在烛光下半明半暗。他盯着心口的血纹,那些细丝似乎比昨夜又长了些许,像扎根在皮肉下的蛛网。

门外响起敲门声。

“姒阳大人,巫官有请。”是侍从的声音,“关于您兄长的祭祀仪式,需要您确认细节。”

姒阳匆匆套上衣袍,遮盖住心口的异状。走出房门时,他特意看了看地面——影子老老实实地跟在脚后,没有任何异常。

也许昨夜只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宗庙偏殿,老巫官正在整理龟甲。见到姒阳,他浑浊的眼睛眯了眯。“你的气息很乱,姒阳。”

“悲伤所致。”姒阳简短回答。

巫官示意他坐下,推过一碗暗绿色汤汁。“安神的。喝了吧。”

姒阳迟疑。巫官笑了笑:“怕我下毒?你兄长当年可没这么谨慎。”

这话让姒阳心中一紧。他端起碗,装作饮用,实则让汤汁从嘴角悄悄流进袖中。巫官转身整理卷轴时,姒阳迅速将剩余的汤汁泼到角落的盆栽里。

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关于姒启的葬礼,”巫官背对着他说,“三日后月圆之夜下葬,你觉得如何?”

“全凭巫官安排。”姒阳起身,“若无他事,我先告退。”

“等等。”巫官缓缓转身,手中多了一面青铜镜,“你兄长死前,曾留给我这个,说若他遭遇不测,务必交给你。”

姒阳接过铜镜。镜面蒙着一层雾气,擦不干净。他正欲细看,巫官突然按住他的手。

“记住,”巫官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东西,看过就回不去了。”

回到住处,姒阳锁好门窗,才敢仔细端详铜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心口的血纹在镜中格外清晰——它们已蔓延到锁骨位置。

他尝试用刀尖轻挑血纹边缘,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仿佛在切割自己的神经。血纹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就在这时,镜面起了变化。

雾气散去,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中央跪着一个人,正是姒启!他在快速书写什么,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姒阳认出那是宗庙的密室,只有大巫官能进入。

镜中的姒启写完最后一行,将帛书塞进墙缝。然后他咬破手指,在墙上画了一个符号——正是姒阳心口血纹的中心图案!

门被撞开的巨响。几个人影冲进来,为首者竟然是……

“不!”姒阳失声喊道。

镜面在这时炸裂,碎片划破他的脸颊。鲜血滴落,在地面聚成一小滩。血滩中,渐渐浮出姒启最后的低语:

“巫官是共犯……他们在炼制长生血诏……下一个是你……”

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姒阳迅速用布裹起镜片,塞进榻下。敲门声响起,这次不是侍从。

“姒阳,开门。巫官有要事相商。”

是巫官本人的声音。

姒阳环顾四周,唯一的窗户对着三丈高的石阶。他心口的血纹突然灼烧般疼痛,仿佛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跳,可能死。

留,一定死。

他推开窗户,纵身跃下。落地时脚踝传来剧痛,但他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冲进夜色中。

黑暗里,他感觉不止一人在追赶。更可怕的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姒阳……回来……”

那声音和他的嗓音一模一样。

姒阳躲进废弃的粮仓,蜷缩在角落喘息。月光从破窗洒入,照亮他的双手——手背上也开始浮现血纹。

他扯开衣襟,惊恐地发现血纹已蔓延到腹部,形成完整的符文阵列。这些符文在月光下微微发光,随着他的呼吸明暗变化。

粮仓深处传来窸窣声。

姒阳屏住呼吸,摸出怀中的青铜短刀。声音越来越近……是老鼠?还是……

一张脸从阴影中探出。

姒阳差点叫出声——那是他自己的脸!但更年轻,更苍白,眼睛是纯粹的黑。

“终于找到你了。”那个“姒阳”咧嘴笑道,嘴角咧到不自然的弧度,“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血诏召唤的‘容器’。”它慢慢靠近,动作僵硬如木偶,“大巫失败了,但我成功了。你的血,你的身体,你的生命……都将成为我重生的养料。”

姒阳挥刀刺去,刀刃穿透对方的胸膛,却没有血流出来。那个“姒阳”低头看看伤口,笑了。

“没用的。我还没有完全成型,所以你伤不了我。”它伸手触碰姒阳心口的血纹,“但很快了……等这些‘根须’长到你的脑部,我就能完全取代你。”

姒阳感到一阵眩晕,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古老的仪式、血腥的祭祀、无数人的惨叫……这些都是血诏吞噬的生命留下的碎片。

“看见了吗?”假姒阳轻声道,“这就是长生不死的代价。每隔三十年,就需要一具至亲的身体作为新容器。姒启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他必须死。”

“那你……”

“我是上一任容器里的意识,被困在血诏中七十年了。”它的手指划过姒阳的脸,“你哥哥的血唤醒了我,而你的血……将给我自由。”

姒阳猛地推开它,冲向粮仓大门。假姒阳没有追赶,只是在他身后幽幽地说:

“你能逃到哪里去呢?血诏在你体内,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

冲出粮仓,姒阳发现自己站在宗庙后墙。这里荒草丛生,罕有人至。墙根处,一块松动的石板引起他的注意。

他撬开石板,下面是一个隐秘的洞穴。爬进去后,他发现这里堆满了卷轴和器物——是姒启的秘密藏身处!

在一卷竹简上,姒启留下了最后的记录:

“血诏非器物,乃活物。它以执念为食,以血脉为巢。要摧毁它,须在月圆之夜,于其诞生之地,用最初之血反蚀之。但施术者亦将同亡。”

姒阳颤抖着翻到下一片竹简:

“然有一法可破:若寻得‘无心之人’——天生无心疾者,其血不染执念,可洗净血诏而不伤宿主。此类人额心有朱砂痣为记。”

洞穴深处传来水滴声。姒阳举着油灯走近,看见石台上平躺着一具尸体。

是姒启。

但他的尸体保存完好,仿佛只是沉睡。额心上,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眼。

姒启的手中还握着一片玉简,上面只有四个字:

“对不起,弟弟。”

洞穴突然震动。假姒阳的声音从入口传来:“找到你了!”

姒阳看着哥哥的尸体,又看看手中的竹简。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

他割开姒启尸体的手腕——竟然还有少量暗红色的血液流出。接着割开自己的手腕,让两人的血混合。

然后,他开始在姒启尸体周围绘制反咒符文,用的是他们混合的血。

假姒阳冲进洞穴时,符文刚好完成。

“你在做什么?!”它尖叫道,“停下!”

姒阳抬起血淋淋的手,按在姒启额心的朱砂痣上。“你说你需要至亲的身体作为容器。”他的声音异常平静,“那就拿去吧。”

整个洞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假姒阳的身体开始融化,化作一滩蠕动的血泥,涌向姒启的尸体。姒阳感到心口的血纹在剥离,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血泥完全渗入姒启尸体的瞬间,尸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清澈的,熟悉的。

“哥哥?”姒阳虚弱地问。

“姒阳……”尸体的嘴唇蠕动,“快……毁掉我……趁我还能控制……”

姒启的尸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挣扎。时而浮现出假姒阳扭曲的脸,时而又恢复姒启的面容。

姒阳举起青铜短刀,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求你了……”姒启的眼中流出两行血泪,“我不想变成怪物……”

刀锋落下。

洞穴重归寂静。

姒阳瘫倒在地,心口的血纹已完全消失。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离开洞穴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巫官带着人站在外面,表情复杂。

“你都知道了?”巫官问。

姒阳点头。

“血诏的轮回被打破了,”巫官说,“但代价是巨大的。你哥哥的灵魂彻底消散,无法归墟。”

“总比成为怪物好。”

巫官沉默片刻,递过一个玉瓶:“这是安魂散。喝下它,你会忘记这一切。”

姒阳接过玉瓶,转身离开。走出十步后,他倒空了瓶中的粉末。

有些记忆必须背负,有些罪恶必须铭记。

回到住处,他对着铜镜碎片整理衣冠。镜中的自己似乎老了好几岁,但眼神坚定了许多。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件可怕的事。

镜中映出的房间布局,与他真实的房间完全相反——书案在左而非右,窗户在东而非西。

而且,镜中的他,并没有转身。

镜外的姒阳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真实的房间。

书案在右。

窗户在西。

镜中的姒阳却在这时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抬起手指了指心口。

姒阳低头。

消失的血纹重新浮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它们不再是暗红色,而是灼热的金黄,如熔岩在皮肤下流淌。

镜中的姒阳用口型说:

“你以为打破的是轮回?”

“不。”

“你开启的是下一个。”

窗外,朝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姒阳来说,黑夜从未结束。

他摸了摸腰间的青铜短刀,刀柄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血纹,正缓缓蔓延。

远方传来钟声,祭祀即将开始。

而他必须出席,以姒启唯一亲人的身份。

走在去往宗庙的路上,姒阳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恐惧,还有……期待?

祭坛上,姒启的棺材已经封钉。巫官开始吟诵送魂经文。

姒阳按仪式要求,将手放在棺材上做最后的告别。

棺木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一下,两下,三下。

很有节奏,仿佛在说:

“我在这里。”

姒阳猛地抽回手,看向巫官。巫官闭目吟诵,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但姒阳看见,巫官的嘴角,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上扬。

仪式继续。当姒阳被迫喝下祭酒时,他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是血。

他看向酒杯,酒液清澈。

看向周围,所有人都正常地饮酒。

只有他的杯中有血。

或者说,只有他能尝出血味。

祭祀结束,人群散去。姒阳最后一个离开,回头看向宗庙。

夕阳将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不像建筑,更像一个匍匐在地的巨人,伸着手臂,想要抓住什么。

影子的手指,正指向他离开的方向。

姒阳加快脚步。

他知道,有些诅咒永远不会终结。

它们只是换个形式,继续存在。

而他的血,他哥哥的血,已经为这个诅咒写下了新的篇章。

夜晚,姒阳从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血海中,无数只手从血水下伸出,抓向他。那些手的手腕上,都系着与他腰间一模一样的青铜短刀。

他点灯起身,发现桌上多了一卷竹简。

竹简展开,是他自己的笔迹,写着:

“下一个满月,带上你的血,来宗庙地下三层。”

“是时候完成你哥哥未竟之事了。”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符号——心口血纹的图案。

姒阳走到窗边,看向夜空。

月亮正在变圆。

而他心口的血纹,随着月相的变化,跳动如第二颗心脏。

远处,宗庙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姒阳知道,他别无选择。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就必须看到最后。

即使那最后,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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