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暴雨如注。
李峻被一阵婴儿哭声惊醒。
那声音细弱却穿透雨幕,丝丝缕缕钻进耳朵。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十七分。可这栋老式居民楼里,根本没有住婴儿!
哭声停了。
李峻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幻听。但刚要闭眼,哭声又起!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门外走廊。
他起身打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声控灯忽明忽暗。哭声戛然而止,只有雨点敲打窗户的噼啪声。
对门住户的门缝下,渗出一摊暗色水渍。
李峻记得对门住着个独居老太太,姓王,养了只黑猫。他犹豫着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三下,门竟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王奶奶?”李峻试探着叫了一声。
屋内漆黑一片,有股淡淡的腥味。他摸到开关,按亮客厅灯。
眼前景象让他胃里翻腾!
客厅地板上满是水迹,家具东倒西歪。那只黑猫蜷在沙发角,浑身湿透,眼睛直勾勾盯着卧室方向。
卧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细微的……吮吸声?
李峻头皮发麻,抄起门边的雨伞当武器,一步步挪向卧室。
他推开门。
王奶奶躺在床上,面色安详得像在睡觉。但她怀里抱着个东西——用湿漉漉的襁褓裹着,正在蠕动!
那东西发出满足的咂嘴声。
李峻壮着胆子靠近,掀开襁褓一角。
里面根本不是婴儿!
而是一截惨白的、肿胀的……手臂!手臂末端的手指正蜷缩着,像在抓握什么!
李峻尖叫后退,撞翻了床头柜。
床上的“王奶奶”突然睁开眼!那眼睛浑浊发黄,没有瞳孔!
“吵什么……”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我孙子饿了。”
她怀里的手臂猛地伸长,五指张开抓向李峻!
李峻连滚带爬冲出卧室,背后传来湿哒哒的拖拽声。他冲出房门,拼命往楼下跑!
跑到三楼时,他撞见邻居张伟提着夜宵回来。
“李峻?大半夜跑什么?”张伟诧异道。
“王奶奶……她怀里有……”李峻语无伦次。
张伟脸色一变,“你看到什么了?”
李峻正要描述,却瞥见张伟提的塑料袋在渗水。滴落的水珠里,混着一缕暗红。
“你也听到了婴儿哭,对吧?”张伟突然笑了,笑容僵硬,“我们都听到了。”
整栋楼的声控灯同时亮起!
每层楼的房门陆续打开,邻居们一个个走出来。他们全都浑身湿透,眼神呆滞,怀里都抱着用湿布包裹的东西。
那些包裹在蠕动。
“欢迎加入。”张伟喃喃道,他的脖子开始渗出大量水渍,“雨一直下,孩子总饿……”
李峻转身想逃,却发现楼梯下方涌上来黑乎乎的积水。水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小衣服?
一只手从水中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手冰凉滑腻,力气大得惊人!
李峻被拖倒在地,往水里拽。他拼命抓住栏杆,指甲劈裂也死不松手。
积水漫过他的腰,胸口,脖子……
就在要没顶时,哭声再次响起!
但这次不是婴儿哭——是无数孩童尖锐的、撕心裂肺的嚎哭!从每个邻居怀里的包裹中爆发出来!
那些包裹炸开了!
飞溅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大团大团湿透的头发!头发像有生命般缠向邻居们,钻进他们的口鼻耳眼!
张伟凄厉惨叫,七窍被黑发塞满,倒地抽搐。
其他邻居也纷纷倒下,在地上扭曲成怪异的姿势。
积水突然退去,像从未出现过。
李峻瘫在楼梯上,浑身湿透,剧烈喘息。整栋楼死一般寂静。
他踉跄起身,发现所有房门都关上了。只有对门王奶奶家的门还开着。
屋内灯光温暖。
王奶奶好端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那只黑猫,正在看电视。
“小李啊,站门口干嘛?”她慈祥地笑着,“进来坐坐?”
李峻看向她怀中——黑猫乖巧地蜷着,哪有襁褓?哪有手臂?
“刚才……您没听见什么声音吗?”李峻声音发颤。
王奶奶一脸茫然,“没有啊。我耳朵背,雨声大,什么都听不见。”
李峻退后两步,仓皇逃回自己家,锁死所有门锁。
他背靠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狂跳。
一定是最近加班太累,出现幻觉了。他拼命说服自己。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李峻犹豫再三,还是出门查看。走廊干净整洁,对门紧闭。遇到早起的邻居,大家都正常打招呼,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他看见公告栏贴的通知。
“近期暴雨频发,请住户注意防汛。特别提醒:本楼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原址为妇幼医院旧址,请勿在雨天深夜单独外出。”
妇幼医院旧址?
李峻想起那些婴儿哭声,打了个寒颤。
当晚,雨又下了。
李峻吃了安眠药,早早睡下。但半夜,又被哭声惊醒。
这次哭声不在门外——就在他卧室里!
他猛地开灯。
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玻璃罐。罐里装满浑浊的液体,泡着一团东西。
那东西在液体中缓缓舒展……
是五根细小的、苍白的手指!
手指轻叩玻璃内壁,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每敲一下,就伴随着一声虚弱的啼哭。
李峻抓起罐子想扔掉,却看见罐底贴着一张泛黄标签。
手写字体工整:
“标本编号07。引产胎儿,八个月。母体溺亡于暴雨夜。”
罐子突然烫得惊人!
李峻失手摔碎玻璃罐,液体四溅。那截小手掉在地板上,手指还在蜷动,向他爬来!
他发疯般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想冲洗,却发现流出的不是水——
是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浆!
血浆中浮起更多小块状物体。
李峻崩溃地跑出家门,却在楼梯口撞见张伟。
张伟浑身滴水,咧嘴笑道:“你看,我找到我的孩子了。”
他掀开衣襟——腹部有道巨大的缝合口,里面隐约有东西在动。
“雨夜生的孩子,只能在雨夜养。”张伟喃喃道,“我们都逃不掉……”
整栋楼的灯再次全亮。
每扇窗户后,都站着一个抱着东西的身影。他们齐刷刷看向李峻,缓缓抬手,指向楼顶。
李峻鬼使神差地往楼顶爬。
天台门开着,暴雨倾盆。
王奶奶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他。她转过头,脸皮正在一块块脱落,露出下面泡胀的、青白色的另一张脸!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脸,眼睛是两个黑窟窿。
“我找我的孩子……”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你们……谁看见了?”
整栋楼开始渗水。
墙壁、天花板、地板,到处都在渗出浑浊的液体。液体中浮起无数细小残肢,像潮水般涌向李峻。
李峻退到天台边缘,再无退路。
楼下传来警笛声。
清晨,警方在天台找到昏迷的李峻。他浑身湿透,体温极低,但生命无碍。
调查发现,这栋楼三十年前确为妇幼医院。一场特大暴雨夜,医院地下室淹水,导致七名待产孕妇溺亡。此后楼里改建居民楼,却怪事频发。
“又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医生在病历上写道,“建议心理治疗。”
李峻出院后迅速搬离。
但他没告诉任何人——搬家那天,整理行李时,他在行李箱夹层摸到一块湿漉漉的布。
布里包着一截冰冷的小手。
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食指。
窗外,乌云又开始聚集。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
李峻坐在新家的沙发上,听见厨房传来细微的、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婴儿在学语。
他缓缓扭头,看见冰箱门缝下,正渗出一摊水渍。
水渍慢慢扩散,形成几个字:
“爸爸,我饿了。”
电视突然自动打开,雪花屏中浮现出那栋老楼的画面。每一扇窗户里,都有一个怀抱包裹的身影。
他们齐声说:
“雨不会停的。”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