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搬家那天静得出奇,没有脚步声,没有家具摩擦声。
周暮云透过猫眼窥视。走廊里,三个穿着灰衣的搬运工正将一只长方形木箱挪进对门。箱子很沉,压得他们腰背弯曲。诡异的是,他们动作完全同步,像牵线木偶。
木箱边缘渗出暗红色污渍。
当晚,周暮云听见墙壁传来刮擦声。刺啦——刺啦——像指甲在抠挖水泥。他敲响墙壁,声音戛然而止。
第二天清晨,他在门口遇见新邻居。
是个清瘦男人,脸色苍白得不正常。“您好,我姓吴。”男人微笑,嘴角咧开的弧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昨晚吵到您了吗?”
周暮云摇头。目光却落在男人手上——那双手布满细密的红痕,像无数针脚缝合的印记。
“您的手……”
吴先生迅速将手缩回袖中:“皮肤病,见笑了。”
门在周暮云面前关上。门缝闭合的瞬间,他瞥见玄关里堆着七八只相同的木箱。
箱子都在微微颤动。
那天起,怪事接连发生。
先是整层楼弥漫起甜腻的腐臭味,像水果烂在蜂蜜里。接着,周暮云养的猫开始绝食,整日对着墙壁嘶吼,背毛根根竖立。
最怪的是电梯。
周暮云连续三次在午夜看见电梯停在对门楼层。门开后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滩粘稠的透明液体,散发同样的甜腐味。
第四天,猫失踪了。
周暮云在楼梯间寻找时,听见通风管道里传来猫的哀鸣。那声音扭曲变形,仿佛被什么捂住了口鼻。他撬开管道挡板,手电光柱照进去——
管道深处,挤着七八只野猫的尸体。
每只猫的腹部都被整齐剖开,内脏不翼而飞。创口边缘平整,像是用手术刀切割的。而猫的皮毛被完整剥下,平铺在尸体旁,摊开得像一张张地毯。
周暮云跌坐在地。
他冲回家,颤抖着报警。警察来了,检查后却皱起眉:“周先生,管道里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周暮云再次撬开挡板。
管道空空如也,只有积尘。连血迹都没有。
警察离开时眼神意味深长。对门的吴先生此时开门,关切地问:“需要帮忙吗?”
周暮云死死盯着他。吴先生的灰衣领口下,隐约可见一条红痕,蜿蜒爬上脖颈。
“你做了什么?”周暮云哑声问。
吴先生笑了:“我?我只是在‘准备’。”
门再次关上。
周暮云决定反击。他买了监控摄像头,对准自家门口和对门。安装时,他注意到门缝下塞进一张纸条。
纸上只有一行字:“快走,今晚它要蜕皮。”
字迹扭曲,像是用左手写的。
周暮云的心脏狂跳。他拍下纸条,想找邻居对峙,却听见对门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咚!咚!咚!像有什么东西在木箱里挣扎。
还有低语声。不是人语,是无数细碎声音的叠加,像虫鸣,像水滴,像骨骼摩擦。
他调出监控回放。
凌晨三点的画面里,对门开了。吴先生走出来,姿势僵硬。他在周暮云门前停留片刻,突然转头看向摄像头——
他的脸在融化!
不是比喻。监控画面里,吴先生的面部皮肤像蜡一样向下滑落,露出底下猩红的肌肉组织。而肌肉也在蠕动,重组,重新“长”出一张脸。
一张和周暮云有七分相似的脸。
周暮云浑身冰冷。他抓起车钥匙冲向电梯,电梯却始终停在一楼不动。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缓慢,沉重,一步一顿。
他退回屋内,反锁所有门窗。
手机响了,陌生号码。接起来,是吴先生的声音,但语调完全不同,急促而恐惧:“它看见你了!它选中你了!木箱里装的是‘蜕’下来的皮,它需要新皮,最好是有主人的皮!”
“你是谁?!”周暮云嘶吼。
“我是上一个吴先生。”电话那头传来痛苦的喘息,“我失败了,皮囊开始腐烂。它……它不是人,是‘聚形’。吃下一个人,就能模仿那个人七天。七天后必须蜕皮换新,否则会现出原形——”
声音戛然而止,变成咀嚼声。
然后,吴先生平缓的声音重新响起:“周先生,您在家吗?我想借点酱油。”
电话挂断。
敲门声响起。不紧不慢,三下一顿。
周暮云抄起厨房的刀,屏住呼吸。猫眼里,吴先生端正地站着,手里真拿着一个空酱油瓶。
但周暮云看见了——吴先生的袖口在蠕动。不是手臂在动,是袖口下的皮肤在独立蠕动,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爬行!
“我知道你在家。”吴先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笑意,“你的猫很好吃。尤其是眼睛,像葡萄一样爆开。”
周暮云再也忍不住,拉开门挥刀砍去!
刀刃砍进吴先生肩膀,没有流血,只有黑色的粘稠液体渗出。吴先生不闪不避,反而抓住周暮云的手腕。
他的皮肤瞬间软化,像胶泥一样包裹住周暮云的手。
“好皮囊。”吴先生赞叹,他的脸开始融化、重组,越来越像周暮云,“有愤怒,有恐惧,有挣扎……这样的皮才鲜活。”
周暮云拼命挣扎,踢中对方腹部。吴先生后退几步,腹部衣服破裂——那里没有肚脐,只有一张嘴。
一张布满细密尖牙的圆嘴,正在开合。
“本来想温柔点的。”两张嘴同时说话,声音重叠,“但新鲜皮囊不能有破损,只好速战速决了。”
它扑过来。
周暮云挥刀乱砍,黑液飞溅。那些液体落地后竟像活物一样蠕动,重新爬回吴先生身上。打斗中,对门开了,更多的“吴先生”走出来。
三个,五个,八个……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皮肤的“完整度”不同。有的脸上还有缝合痕迹,有的手部皮肤透明得可见血管。他们围拢过来,眼神空洞。
“我们都是吴先生。”他们齐声说,“也即将都是周先生。”
周暮云被按倒在地。他看见对门屋内,木箱全部打开,里面摊着一张张完整的人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张皮的眼眶都是空的。
最上面的木箱里,铺着吴先生最初那张脸。
“轮到你贡献皮囊了。”无数张嘴说。
周暮云绝望地闭上眼。但就在这时,他摸到口袋里一个硬物——是装修时留下的强力胶。
他猛地将整管胶水挤向压住他的怪物。
惨叫声响起!那些粘稠皮肤遇到胶水,迅速凝固、龟裂。怪物们惊恐后退,他们赖以维生的“皮”正在失去弹性!
周暮云趁机挣脱,冲向楼梯间。身后传来皮肉撕裂的声音,他不敢回头。
他冲出一楼大堂,外面天已微亮。保安亭里,保安老王正在打盹。
“报警!快报警!”周暮云拍打窗户。
老王缓缓转头,露出一个微笑。他的下颌裂开了,不是受伤,是像背包拉链一样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另一张脸——
是吴先生的脸。
“早啊,周先生。”老王的新嘴说道,“这么早要去哪?”
周暮云转身狂奔。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每一扇窗户后,都站着灰衣人影。他们静静看着他,每一张脸都在缓慢融化、重组。
整条街的人,都在变成同一个人。
晨光中,周暮云看见自己的影子扭曲拉长。影子的脖颈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痕。
像缝线。
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子。
皮肤下,有什么东西,轻轻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