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搬来的邻居总在深夜剁东西。
咚、咚、咚。
声音透过单薄的墙壁,沉闷又规律。李响把枕头捂住耳朵,翻身看闹钟——凌晨三点十七分。已经连续七天了。
他白天在电梯里遇见过那位邻居,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戴着细边眼镜,手里总拎着黑色塑料袋。两人点头之交,从没说过话。
第八天深夜,剁击声突然停了。
李响反而更睡不着了。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对面楼的窗户还亮着灯,邻居正背对着窗口,站在厨房操作台前,肩膀微微耸动。
李响眯起眼睛,看见邻居似乎……正把什么东西一片片摊开在台面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抚平布料。
突然,邻居转过头!
李响猛地缩回窗帘后,心脏狂跳。他应该没被发现吧?过了几分钟,他才敢再看。对面窗户已经暗了。可李响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望着。
第二天是周六,李响下楼扔垃圾时,在垃圾桶边遇到了邻居。男人正把三个扎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垃圾袋扔进桶里。其中一个袋子没系紧,露出了一角暗红色的……布料?
“早。”邻居忽然开口。
李响一惊:“早、早啊!”
“睡得还好吗?”邻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来,“最近夜里总有些野猫闹腾,没吵到你吧?”
“还、还好。”李响含糊道。
邻居笑了,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那就好。对了,你是独居吧?晚上要是听到什么怪声音,千万别好奇。这栋楼啊……以前出过事。”
李响想问出过什么事,邻居却已经转身走了。那个没系紧的垃圾袋被风吹开了一些,李响看清了——那不是布料。那是皮肤。带着细微纹路和毛孔的人类皮肤!
他连滚带爬跑回楼里,一整天的魂不守舍。报警吗?可证据呢?万一只是看错了呢?
深夜,剁击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还夹杂着别的声音——像是低低的哼唱,不成调子,断断续续。李响再也忍不住,他抓起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蹑手蹑脚走到阳台,将镜头对准对面窗户。
镜头里,邻居正举着刀,对着台面上平铺的一整张……人形的东西,比划着。他在裁剪!裁剪一张完整的人皮!哼唱声突然停了,邻居缓缓转过头,这次,他正对着李响的镜头,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
然后,他举起手,朝李招了招。
李响吓得手机都掉了,屏幕瞬间碎裂。他瘫坐在地上,浑身发冷。对面窗户的灯灭了,一切重归黑暗。可门铃却在这时响了!
叮咚——叮咚——
李响屏住呼吸,爬到猫眼前往外看。走廊空无一人。他刚松口气,却发现门下缝隙处,不知何时塞进来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你一直看我,是喜欢我的‘衣服’吗?我还有很多件,可以借你试试。”
落款处画着一个笑脸,嘴角咧到耳根。
李响疯了似的把纸条撕碎,冲进卧室反锁了门。他颤抖着拨打报警电话,可电话接通后,传来的却是邻居慢悠悠的声音:“你要报警吗?报什么呢?说我半夜做手工?李响,我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
声音近得就像在耳边!
李响猛地回头,卧室空无一人。可窗户上,却不知何时映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邻居正紧贴在他身后站着!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别怕。”邻居的声音温柔得可怕,“我只是需要一件新‘衣服’。你看,我身上这件已经旧了,起皱了。”
李响眼睁睁看着自己肩上那只手,皮肤正在一点点松弛、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理。邻居开始撕扯自己的脸皮,像脱下一件套头衫那样,把整张脸扯了下来!
底下没有血肉模糊,而是另一张完全不同的、年轻男人的脸,正对着李响微笑。
“每件‘衣服’都有保质期。”年轻男人叹了口气,“要找到合身又新鲜的,真不容易。不过还好……”他凑近李响的耳朵,“我发现你很合适。你的皮,尺寸正好。”
李响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完全僵住了,只能看着对方拿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刀尖在他额头上轻轻划过。
冰凉。不疼。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从发际线开始,最完整。”年轻男人哼着歌,手法娴熟地划开皮肤与肌肉的黏连。李响的意识异常清醒,他能感觉到皮肉分离的每一丝触感,能看见自己的皮肤被整张掀起,像脱下一件连体衣。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
不,不是他站起来了。是他被剥离的皮肤,正被邻居……不,被那个不知名的东西,一点点套在自己身上。皮肤迅速贴合,鼓胀,变得饱满。那张年轻男人的脸,渐渐变成了李响的模样。
镜子里,“李响”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眨眼、皱眉。
“真合身。”镜子里的“李响”满意地说。
而真正的李响,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虚无的、漂浮的意识。他“看”着那个占据了自己皮囊的东西,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对面楼的窗户里,一个惊恐的、苍白的脸正贴在玻璃上——是另一个李响?不,那是昨天的李响,前天的李响,无数个被剥下来的“李响”中的一个,正被困在对面那扇窗后,绝望地望着这边。
“他们总爱看。”新生的“李响”对着镜子整理衣领,语气轻快,“看着看着,就变成我的收藏了。你也会习惯的。”
他走到门口,回头对着虚空——真正的李响意识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今晚,”他笑着说,“我会好好使用你的生活。至于你嘛……就替我看着吧。记住,别出声,别吓跑下一位邻居。”
门关上了。
李响的意识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猛地“撞”进了自家窗户的玻璃里。他成了囚禁在窗上的倒影,眼睁睁看着那个披着自己皮囊的东西,拎起几个黑色垃圾袋,哼着歌下了楼。
咚、咚、咚。
剁击声又从隔壁传来了。这次,带着新鲜的热情。
而对面楼的窗户里,十几张苍白的人脸同时贴上了玻璃,无声地呐喊着。李响明白了——这栋楼的每一个窗户后,都囚禁着一个“收藏品”。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下一个好奇的、向窗外张望的邻居。
永远。
因为窗外的,可能正想成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