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灯管嗡嗡作响,惨白的光打在李锐脸上。
他值完大夜班,正准备交班回家。
护士站空无一人,这很反常。
走廊尽头传来规律的摩擦声,像有人在拖地。
李锐朝声音走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地面湿漉漉的,泛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转身时,瞥见的门虚掩着。
那间诊室上月就封了,因为有个烧伤患者在里面……
李锐推开门,诊室里整洁得过分。
检查床上铺着崭新的蓝单子,叠得方正。
他记得这里应该堆满杂物,封条也不见了。
突然,背后传来轻轻的门锁闭合声。
“李医生,轮到你检查了。”
一个声音从墙角传来,那里本该是空的。
李锐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
男人脸上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李锐后退一步。
男人慢慢坐到检查床上,拍了拍床单。
“该做检查了,李医生。”
李锐冲向门口,门把手纹丝不动。
诊室里的灯开始闪烁。
每暗一次,男人就更靠近一些。
第三次闪烁时,他已经站在李锐面前。
绷带缝隙里渗出焦黑的血迹。
“你忘了吗?是你让我等着的。”
男人伸手抓来,李锐侧身躲开。
他撞翻了器械车,手术剪掉在地上。
李锐抓起剪刀,颤抖着指向对方。
男人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撕裂的纸。
“你看看病历,就在桌上。”
桌上确实摆着一本病历,李锐从没见过。
他翻开来,第一页写着他的名字。
诊断栏里只有一个词:遗忘。
病程记录详细描述了他上周的夜班经历。
那晚有个烧伤患者送进来,伤势过重。
李锐判断无法救治,决定先处理其他病人。
“不对……那患者后来转院了!”李锐大喊。
病历翻到下一页,贴着转院单的复印件。
接收医院印章模糊,日期是明天。
男人的手搭上他肩膀,烫得惊人。
“我一直在等,等你想起来。”
诊室的墙壁开始渗出黑色液体。
李锐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正渐渐发红起泡。
“这就是我的感觉,李医生。”
男人扯下脸上的绷带,下面没有皮肤。
肌肉裸露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李锐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呜咽。
突然,门被敲响了。
护士小张的声音传来:“李医生?你在里面吗?”
李锐疯狂捶门:“开门!快开门!”
门开了,小张困惑地看着他。
“您怎么在封了的诊室里?”
李锐冲出来,大口喘气。
再回头看,门窗紧闭,封条完好。
小张奇怪地说:“您刚才说要去仓库拿东西……”
李锐不敢说出实情,只推说走错了。
交班时,他忍不住问起上月那个烧伤患者。
护士长翻看记录:“哦,转去市三院了,情况稳定。”
李锐稍微安心,也许只是太累了。
他开车回家,等红灯时看了眼后视镜。
后座上坐着那个缠绷带的男人。
李锐猛踩刹车,后座却空了。
只有座位上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那晚李锐发高烧,梦见自己躺在检查床上。
男人穿着白大褂,俯身对他说:“该做检查了。”
冰凉的器械探入喉咙,李锐动弹不得。
醒来时已是中午,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医院打来的,护士长语气严肃。
“李医生,市三院那边联系不上患者家属。”
“患者本人也不见了,监控显示他自己走的。”
“奇怪的是,他床头上留了张字条给你。”
李锐赶回医院,字条装在证据袋里。
上面只有一行字:我回来继续治疗。
院长决定加强安保,尤其注意。
李锐被要求休息几天,他不敢独自回家。
他在值班室暂住,夜里总能听到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外,然后消失。
第四天夜里,李锐被水声惊醒。
洗手池的水龙头开着,水流发黑发臭。
他关上水龙头,镜子里映出两个身影。
男人就站在他身后,绷带滴着水。
“时间到了,李医生。”
李锐想跑,腿却像钉在地上。
镜中的景象开始变化,映出那晚的真相。
烧伤患者送进来时还有意识,李锐却误判了。
他让患者等,先去处理一个轻伤儿童。
等回来时,患者已因呼吸道烧伤窒息死亡。
病历被修改,转院记录是伪造的。
李锐瘫倒在地,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他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男人蹲下来,烧焦的脸几乎贴到他鼻尖。
“现在你知道了,我一直在等什么。”
“不是复仇,是要你记住。”
“要你每个夜班都记住,你让一个人等死了。”
诊室的灯全灭了,应急灯幽幽亮起。
李锐看见周围站满了人。
都是他这些年失误过的病人,静静注视着他。
男人站起来,走向。
门自动打开,里面亮着检查灯。
“进去吧,李医生。”
“这次轮到你来等了。”
李锐不受控制地走进去,躺上检查床。
门缓缓关上,外面传来锁舌转动的声音。
第二天,新来的医生发现的门打不开。
维修工撬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检查床上放着一本病历,记录着李锐的失误。
院长下令永久封闭这间诊室。
但每到夜班时分,总有人听见里面有声音。
像是两个人在低声交谈,偶尔还有哭泣。
新来的小护士好奇,透过门缝偷看。
她看见李锐和缠绷带的男人并排坐在床边。
男人在说话,李锐不停地点头记录。
然后他们互换位置,李锐躺上检查床。
小护士吓得逃走了,再也不敢靠近。
那之后,医院多了条不成文的规定。
经过时,不要停留,不要回头。
因为里面的“医生”和“患者”,还在继续他们的诊疗。
诊疗永远不会结束,就像死亡不是终点。
遗忘才是。
一年后的某个雨夜,急诊送来车祸伤员。
伤员伤势过重,值班医生判断无法救治。
他让伤员等着,先去处理另一个病人。
转身时,他听见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伸出两只手,一只有烧伤痕迹。
两只手一起,朝他招了招。
值班医生的笔掉在地上,他慢慢走过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再打开时,里面空无一人。
但检查床上,多了一套叠好的白大褂。
口袋上别着名牌,名字已经被血污遮盖。
只有职称栏还清晰可见:实习医生。
而急诊大厅里,那个被判断无法救治的伤员……
正自己坐起来,慢慢解开了染血的绷带。
绷带下面,是新长好的粉嫩皮肤。
他对赶来查看的护士微笑:
“我好了,可以回家了。”
护士惊恐地发现,他的脸和李锐医生……越来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