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被一阵细微的摩擦声惊醒,黑暗中,他眯着眼看向身旁。妻子刘薇的位置空着,被子掀开一角,余温尚存。
他悄悄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从脚底窜到头顶。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李岩屏住呼吸,贴在墙边窥视。
刘薇背对着他,站在茶几前,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李岩正要开口,刘薇突然转身,剪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空洞无神。
“刘薇?”李岩轻声呼唤。
刘薇没有反应,缓缓走向卧室。李岩跟上去,见她直挺挺躺回床上,剪刀握在胸前。他小心翼翼抽出剪刀,手心全是冷汗。刘薇呼吸平稳,仿佛从未离开过。
第二天早餐时,李岩试探地问:“昨晚你醒过吗?”
刘薇搅拌着粥,抬头微笑:“没有啊,我一觉到天亮。怎么了?”
李岩摇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瞥见刘薇手腕有道红痕,像是被什么勒过。刘薇顺着他的目光,迅速拉下袖子。“做饭时不小心烫的。”她解释得太快,快得让人生疑。
李岩决定查个明白。他借口加班,提前回家,躲在储物间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降临。刘薇的脚步声在客厅响起,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透过门缝看见,刘薇从沙发垫下抽出一本黑色笔记本,匆匆写了几笔。然后她走向阳台,打开窗户,冷风灌入。刘薇爬上窗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夜空。
李岩冲出去,一把将她拉回。“你疯了吗?”
刘薇茫然地看着他,随即尖叫:“放开我!他要来了!”
“谁?谁要来?”李岩摇晃她的肩膀。
刘薇眼神聚焦,突然哭泣:“对不起,我又梦游了。医生说我压力太大,会做出危险举动。”她扑进李岩怀里,浑身颤抖。李岩心软了,抱紧她,却瞥见那本黑色笔记本掉在地上,内页摊开,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什么?”李岩捡起笔记本。
刘薇抢过去,脸色煞白:“没什么,是我的日记。”
李岩不信。趁刘薇洗澡时,他偷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三个月前,记录着日常琐事。但越往后,笔迹越潦草,内容越诡异。“他又在看了”、“床下有声音”、“我必须清理干净”。
最后一页写着:“今夜,他会知道一切。然后,结束。”
李岩脊背发凉。他想起最近小区发生的失踪案,一个独居老人莫名消失,警方毫无线索。难道刘薇与此有关?他冲进卧室,掀开床垫,下面空空如也。但当他趴下细看,发现地板有块松动。
撬开地板,一个铁盒呈现眼前。打开铁盒,李岩差点叫出声——里面是一缕头发,一张染血的名片,还有一把小巧的钥匙。名片上印着:“心理咨询,张医生”。
刘薇何时去看过心理医生?李岩从未听她提过。他握紧钥匙,环顾房间,最后锁定书房的老式柜子。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柜门开了。
柜子里堆满信件,全是写给刘薇的,署名“张医生”。李岩抽出最近一封,读了起来:“刘薇女士,您的病情已恶化。幻觉中的‘李岩’并非真实,请尽快接受治疗,否则恐伤及自身。”
信纸从手中滑落。李岩踉跄后退,撞在书架上。书籍散落一地,其中一本相册摊开,照片上是他和刘薇的合影,但刘薇的脸被划花,他的脸上却画着红叉。
“你看到了。”刘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岩转身,刘薇倚着门框,眼神冰冷。“现在你明白了?你根本不存在,李岩。你只是我分裂出的人格,用来填补空虚。”
“胡说!”李岩怒吼,“我有记忆,有工作,有朋友!”
“那些都是我的记忆。”刘薇走近,拾起相册,“你看,这些照片里,你的脸总是模糊的。因为我无法完美想象你的模样。”
李岩疯狂翻找钱包,抽出身份证。照片清晰,名字鲜明。他举起身份证,“这怎么解释?”
刘薇笑了,笑声里带着怜悯:“伪造的,我亲手做的。为了让你相信,我费尽心思。”她拉开抽屉,取出一叠空白身份证和打印机,“需要我再印一张吗?”
李岩的世界崩塌了。他跪倒在地,头痛欲裂。但下一秒,他抓住刘薇的脚踝,“不对!如果你是我幻想出来的,为什么你能伤害我?为什么我能感觉到疼痛?”
刘薇蹲下,抚摸他的脸:“因为疼痛也是我赋予你的幻觉啊。”她的手指突然用力,指甲陷入李岩的皮肤。血珠渗出,温热而真实。
李岩推开她,冲向客厅,拿起电话报警。接线员的声音传来:“请问有什么紧急情况?”
“我妻子精神失常,她要杀我!”李岩嘶喊。
接线员沉默片刻,说:“先生,您所在的地址显示为空户。三年前,那里发生火灾,女主人刘薇丧生。您是否在恶作剧?”
电话挂断,忙音刺耳。李岩回头,刘薇站在阴影中,身后墙壁浮现焦痕,整个房间开始扭曲,散发出烧焦的气味。她的皮肤龟裂,露出下面炭黑的肌理。
“现在你记起来了?”刘薇的声音变成双重,混合着男声女声,“那场火是你放的,李岩。你嫉妒,你疯狂,你杀了我。但你的良心承受不住,所以创造出这个世界,把我困在这里,反复折磨。”
李岩捂住耳朵,记忆碎片汹涌而来:争吵、汽油、打火机、冲天火光。他尖叫:“不!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刘薇的形貌彻底变化,成为一个焦黑的人形,步步逼近,“每夜每夜,我都在这里陪你演戏。温柔的妻子,恐怖的梦游,都是我演给你看的。为了让你记住,你做了什么。”
李岩退到窗边,窗户不知何时被封死。焦黑人形伸出碳化的手,掐住他的脖子。“这次,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窒息感席卷而来。李岩挣扎中,摸到口袋里的剪刀——那把他昨晚从刘薇手中取下的剪刀。他用尽力气,刺入焦黑人形的胸口。
焦黑人形松开手,发出凄厉嚎叫,化作灰烬飘散。房间恢复正常,阳光从窗外射入,温暖明亮。李岩瘫在地上,大口喘息。
门铃响了。李岩爬起,透过猫眼看见一位穿制服的女警。“有人报警说这里发生骚乱,请开门。”
李岩开门,女警审视着他:“您还好吗?脸色很差。”
“我妻子……”李岩指向屋内。
女警进屋查看,片刻后返回:“屋里只有您一人。您是否需要帮助?比如联系家人?”
李岩愣住,冲进卧室。衣柜里只有他的衣服,洗漱台只有一把牙刷。所有刘薇的痕迹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翻出相册,照片上全是他独照,或与朋友合影,没有刘薇。
“难道真是我的幻觉?”李岩喃喃自语。
女警留下名片离开。李岩坐在沙发上,疲惫不堪。黄昏时分,他决定彻底清理房间。在拖床底时,扫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正是他早先发现的那个。
铁盒里没有头发或名片,只有一张烧焦的纸片,字迹勉强可辨:“李岩,原谅我。我无法再陪你演戏了。刘薇。”
纸片背面,有一行小字:“第七夜,当谎言终结,真实降临。你逃不掉的。”
李岩浑身颤抖。突然,电视自动打开,播放新闻:“今日下午,一名男子从公寓坠亡,疑似自杀。死者名为李岩,据悉患有严重精神疾病……”
画面显示他的公寓楼,警戒线围拢,地上盖着白布。李岩看向窗外,楼下空无一人。但电视里的镜头拉近,白布下伸出一只焦黑的手,指向他的窗口。
敲门声再次响起。李岩透过猫眼,看见女警去而复返。他开门,女警微笑:“忘了告诉您,我们查了记录。刘薇女士确实存在,她是您的妻子,三年前失踪。而您,李岩先生,一直是唯一嫌疑人。”
女警的手搭上他的肩,触感冰凉。“现在,请跟我回局里协助调查。”
李岩后退,女警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刘薇的面容。“游戏结束了,亲爱的。这次,轮到你了。”
李岩转身想跑,却撞进一个怀抱。另一个刘薇站在身后,微笑着捏住他的下巴。“你永远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醒。因为从你放火的那刻起,我们就已同在炼狱。”
两个刘薇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晚安,李岩。夜还长,惊魂未定。”
黑暗中,李岩听见剪刀闭合的咔嚓声,清脆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