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树第一次乘坐这趟夜间长途巴士,心里有些发毛。车厢里空荡荡的,只坐了不到一半的人。
导游是个瘦高个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制服,眼神飘忽不定。
“随便坐,但记住,”他的手指向车厢中部一个靠窗的座位,“,永远别碰。”
江树点点头,挑了个靠前的位子坐下。发动机轰鸣,巴士驶入浓稠的夜色。
窗外只有零星灯火,迅速被黑暗吞噬。其他乘客都裹紧衣服,默不作声。
旅途沉闷,江树渐渐打起瞌睡。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
空调出风口正对着他,吹出带着铁锈味的冷风。他起身想换个座位。
迷迷糊糊间,他竟一屁股坐在了上!
刹那间,巴士猛地一震!所有灯光同时熄灭,陷入彻底黑暗。
江树听见四周传来低低的吸气声,像无数人同时倒抽凉气。
灯光忽闪几下,重新亮起。他惊恐地发现,全车乘客都正直勾勾盯着他。
他们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青白色,眼睛一眨不眨。江树连滚带爬逃回原座。
导游快步走来,脸色铁青。“你坐了七号?”他的声音尖得刺耳。
江树牙齿打颤,说不出话。导游死死瞪了他几秒,突然咧嘴笑了。
那笑容扭曲,完全不像人类。“好吧,好吧。既然坐了,就是缘分。”
他转身走回驾驶室旁的小隔间。巴士继续前行,但窗外的路牌全变了。
本该是高速公路,此刻却成了蜿蜒的盘山土路。两侧树影幢幢,如鬼怪张牙舞爪。
乘客们开始交头接耳,声音窸窸窣窣,像虫子在爬。江树摸出手机,没有信号。
时间显示凌晨三点三十三分,数字凝固不动。
巴士一个急刹停下。导游站起身,拍了两下手。“各位,有新朋友加入,老规矩。”
乘客们齐刷刷点头,动作整齐得诡异。江树看见,上缓缓现出一个人形。
是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个破烂的布娃娃。她转过头,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
江树尖叫着冲向车门!门锁死了,任他怎么捶打都纹丝不动。
导游踱步过来,手里拎着个锈迹斑斑的铃铛。“别费劲了。从现在起,你是‘七号’。”
他把铃铛塞进江树手里。铃铛冰凉刺骨,表面刻着小小的“7”字。
“下次停车时,摇响铃铛。”导游凑近,呼出的气带着腐臭,“会有新乘客上来。让他坐七号座,你就自由。”
江树浑身发抖,铃铛差点脱手。再看七号座,那红裙女孩已经不见了。
巴士再次发动。乘客们恢复沉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山路似乎没有尽头。终于,前方出现一点昏黄的灯光,是个破败的招呼站。
巴士停稳,车门嘶哑着打开。一个背着登山包的青年跳上车,左右张望。
他一眼看到空着的,径直走过去。江树的心脏狂跳起来!
青年就要坐下时,江树猛地站起,大喊:“别坐!那座位有问题!”
青年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他。江树冲过去抓住他胳膊,“信我!坐下去会出事的!”
青年甩开他,嗤笑一声。“有病。”说完,稳稳坐在上。
车厢灯光骤然全灭!黑暗中传来青年短促的惊叫,还有布娃娃的咯咯笑声。
灯光再亮时,空了。地板上只留下一只登山鞋,鞋带系得整整齐齐。
江树低头,手中的铃铛不见了。导游拍拍他肩膀,“干得好。下车吧。”
车门敞开,外面是陌生的荒野。江树跌跌撞撞冲下车,巴士立刻关门驶离。
他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前行,终于看到远处有村落灯火。走近才发现,是个废弃的村子。
唯一完好的房子里亮着烛光。一个老婆婆坐在门内,朝他招手。
江树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扑进屋诉说经历。老婆婆听完,深深叹气。
“那巴士专收‘替身’。”她浑浊的眼睛盯着江树,“你摇了铃铛,就是签了契。铃铛不在手,说明债没清。”
江树瘫坐在地。老婆婆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个木匣。“帮你最后一次。天亮前,找到铃铛摇七下,契约可破。”
她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图案。“贴在心上,它能带你回巴士。”
江树依言照做。符纸触胸即燃,蓝火烫得他惨叫!再睁眼,竟真的回到了巴士里!
他仍坐在自己最初的座位上,铃铛好端端握在手里。窗外依旧是盘山公路,乘客们昏昏欲睡。
难道一切都是梦?江树低头看手心,被铃铛烙出的“7”字红印清晰可见。
导游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欢迎回来。游戏才刚开始。”
江树骇然回头,看见导游的脸正在融化!蜡一样的皮肤滴落,露出下面另一张脸——正是那个红裙小女孩的脸!
“我们都是七号。”小女孩的声音从导游嘴里发出,“你也是了。”
乘客们同时站起,他们的脸也开始变化,浮现出不同人的五官,都在痛苦扭曲。
江树疯狂摇动铃铛!刺耳的铃声回荡,所有“人”停住动作。
巴士猛烈颠簸,车窗出现裂痕。窗外不再是山路,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
小女孩从导游身体里剥离出来,飘到江树面前。“铃铛摇响,巴士改道。现在,我们去终点站。”
她伸手一指。前方黑暗中出现一扇巨大的门,门上刻满密密麻麻的“7”。
巴士加速冲去!江树闭眼等死,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巴士冲进门内,停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里。大厅中央,摆着数百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
他们全都穿着巴士的制服,面容呆滞,胸前别着号码牌。江树看到,号码全是“7”。
小女孩飘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套制服。“选一把空椅子坐下,你就是正式员工了。”
江树颤抖着接过制服。这时,大厅里突然响起广播:“新批次替换者已抵达,请准备接收。”
另一侧墙壁打开,又一辆巴士驶入。车门打开,下来十几个满脸迷茫的乘客。
他们被引导着走向空椅子。江树看见,其中有个熟悉的面孔——竟是那个登山青年!
青年也看见了他,眼睛猛地瞪大。江树突然明白,青年当初并没死,而是成了“备选”。
一个念头窜起:如果他不坐椅子,会怎样?
他扔掉制服,冲向那辆新巴士!小女孩尖啸着追来,其他椅子上的“员工”也纷纷起身。
江树跳上巴士驾驶座,钥匙竟插在上面!他发动车子,猛踩油门,朝来时的门冲去!
身后传来巨响,大厅开始崩塌。巴士冲出大门,重新落入黑暗虚空。
前方出现光点,越来越大。是高速公路!巴士稳稳落在路面上,窗外风景恢复正常。
江树喘着粗气,看向后视镜。镜中,他自己的脸苍白如纸,但胸口的“7”字红印消失了。
他活下来了?巴士缓缓停靠在熟悉的客运站。车门打开,清晨的阳光照进来。
江树踉跄下车,呼吸着新鲜空气。站务员奇怪地看着他:“同志,这报废车你从哪开来的?”
江树回头,看见自己开出来的巴士锈迹斑斑,轮胎干瘪,显然废弃多年。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站务员只当他是疯子。江树失魂落魄地回家,倒头就睡。
夜里,他被一阵铃声吵醒。是手机在响,陌生号码。
接起来,对面传来小女孩的笑声:“恭喜通过试用期。明天正式上班哦。”
江树猛地挂断,浑身冷汗。他打开灯,却看见床头柜上,摆着那个锈铃铛。
铃铛旁边,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巴士制服。制服胸口,崭新的“7”号徽章闪着冷光。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他走到窗边,看见楼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巴士。
驾驶座上的导游转过头,正是那个登山青年。他朝江树挥挥手,指了指手表。
巴士的车身侧面,滚动的电子屏显示着下一站站名。
那站名,是江树家的地址。
手机又响了。江树低头,看到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条短信:
“已为您预留。请准时上车,切勿延误。”
他抬头再看窗外,巴士车门缓缓打开。车厢内灯光暖黄,空着,似乎在静静等待。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门把手,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