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床(1 / 1)

凌晨两点,楼道里的声控灯又灭了。李望屏住呼吸,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又像是某种粗糙的布料,正一遍遍划过他家的防盗门。这已经是第七夜了。

他攥紧被角,浑身冰凉。母亲在隔壁卧室熟睡,父亲出差未归。这个家里,此刻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可是……可是为什么,每晚他都能听见客厅里传来三个人的脚步声?

第一天夜里,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第二天,他悄悄把面粉撒在客厅地板上。

清晨醒来,面粉上除了母亲的拖鞋印,还有一串赤足的脚印,脚尖朝着他的卧室门,一站就是很久。从那以后,李望再也不敢在午夜后离开被窝。

刮擦声停了。李望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卧室的门把手,正在缓缓转动!

他猛地坐起,死死盯着那道门缝。黑暗从缝隙渗进来,带着一股陈旧的、像是晒过多日的棉絮混着灰尘的气味。门把手转到底,又弹回原位。门外的东西,似乎并不打算进来。它只是在确认,确认他是否还醒着。

“小望?”母亲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温柔得令人发毛,“你怎么还没睡?”

李望的心脏狂跳起来。母亲的卧室在走廊尽头,要经过客厅才能来到他门口。可他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靠近!“妈……我、我这就睡。”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快睡吧。”母亲的声音贴着门板传来,“明天,你弟弟就回来了。”

李望的血液瞬间冻住了。弟弟?他是独生子,从来就没有什么弟弟!

“妈……你说什么?”他颤声问。

门外沉默了几秒。接着,母亲的声音变得有些困惑:“你这孩子,睡糊涂了?你弟弟上个月去参加夏令营,明天就该回家了啊。”她的语气那么自然,自然到让李望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这次他听清了,确实是两个人的脚步:一个是母亲的拖鞋声,另一个是轻快的、属于少年的步伐声。两种声音,一同消失在了母亲的卧室方向。

李望瘫在床上,冷汗浸透了睡衣。他疯了?还是母亲疯了?或者……这个家,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家了?

天刚蒙蒙亮,李望就冲进母亲卧室。母亲正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头,从镜子里对他微笑:“起这么早?快去收拾一下,你弟弟的床铺还没整理呢。”

“妈!”李望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臂,“我根本没有弟弟!你看看我,你看看这个家,哪里有多余的房间?哪里有多余的床?”

母亲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诧异和一丝……怜悯。她抬手摸了摸李望的额头:“没发烧啊。小望,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她站起身,拉着李望走到隔壁那间常年锁着的储藏室门口——那扇门,此刻竟然虚掩着。

母亲推开门。李望的呼吸停止了。

储藏室不见了。里面是一个整洁的男孩卧室,墙上贴着球星海报,书桌上摆着航模,床上铺着蓝格子床单。窗户开着,晨风吹进来,窗帘轻轻摆动。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可怕。

“这不是……这不可能……”李望倒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母亲叹了口气:“你呀,就是爱开玩笑。快去洗漱,一会儿陪我去车站接你弟弟。”她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嘴里还哼着歌,那曲子李望从未听过,调子古怪又黏腻。

李望站在那个陌生的卧室里,浑身发抖。他猛地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半新不旧的中学校服,尺寸正是初中生的样子。书桌抽屉里,有作业本,名字一栏工整地写着“李希”。笔迹稚嫩,但每一本都写到了最后一页。

这个“弟弟”,仿佛已经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几年。

电话突然响了。李望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过去接起,是父亲!“爸!家里出怪事了!妈说她有个儿子,我有个弟弟,可是……”

“小望?”父亲打断他,声音带着笑意,“你弟弟又调皮了?等他回来我说说他。对了,我给他买了新球鞋,明天就到货。”

听筒从李望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声。父亲也知道。全世界都知道李希存在,只有他李望,像个闯入别人家庭的幽灵。

去车站的路上,母亲一直兴奋地念叨着李希的喜好。李望麻木地跟着,阳光照在身上,他却觉得比午夜更冷。火车站人流如织,母亲突然踮起脚挥手,脸上绽放出灿烂到扭曲的笑容:“小希!这边!”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背着书包的少年穿过人群跑来。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眼……眉眼竟和李望有六七分相似!少年扑进母亲怀里,母亲紧紧抱住他,不停地抚摸他的头发。然后,少年抬起头,看向李望。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井。嘴角却向上弯起,露出一个标准又冰冷的微笑:“哥,我回来了。”

李望想尖叫,想逃跑,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少年——李希,自然地挽起母亲的手,另一只手竟也搭上了李望僵硬的胳膊:“回家吧,哥。我好想你们。”

家里的饭桌上,摆着三副碗筷。李望看着李希熟练地盛饭、夹菜,和母亲说笑。每一个细节都天衣无缝,仿佛这场三人戏已经上演了千百遍。李望的筷子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目光瞥向桌下——

李希的脚,没有沾地。他的裤管空荡荡地垂着,离地面还有一寸距离。

李望猛地直起身,撞翻了椅子。母亲和李希同时看向他。“哥,你怎么了?”李希关切地问,眼神却像在看一只掉进陷阱的猎物。

“他……他的脚……”李望指着李希,语无伦次。

母亲皱起眉:“小望,不准欺负弟弟!”她的表情严厉起来,那是李望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

李希却笑了。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李望面前,凑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哥哥,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吗?现在,我永远都是你弟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

当晚,李望缩在被窝里,听见隔壁传来母亲给李希讲故事的温柔声音。那故事他从小听到大,可今夜听来,每一句都阴森刺骨。午夜时分,刮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不在门外,而在他的床下!

李望僵住了。床下,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然后,是一个少年闷闷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哥……你的床下面,好冷啊。让我上去,好不好?”

李望终于崩溃了!他连滚带爬摔下床,冲向房门。门锁死了!他拼命捶打,哭喊着母亲。隔壁的讲故事声停了。脚步声响起,来到他门外。母亲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小望,别闹了。让你弟弟好好睡觉。”

“妈!床下!他在我床下!”李望嘶吼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门外沉默了很久。然后,母亲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傻孩子,你弟弟不就在你床上吗?”

李望的哭喊戛然而止。他脖子僵硬地,一点一点扭回头。

他的床上,被子鼓起一个人形。那个鼓包慢慢坐起,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出一个少年侧影的轮廓。它转过头,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李望的方向。

“哥,”床上的人形发出李希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跑?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李望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他终于想起来了。一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开车去接补习晚归的他。副驾驶上坐着母亲好友的儿子,一个叫小哲的男孩。车祸发生了,只有李望活了下来。母亲抱着小哲冰冷的身体,哭喊着:“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

从那天起,母亲就时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仿佛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孩子说话。李望和父亲只当她是悲伤过度,从未深究。原来……原来从那时起,这个“弟弟”就已经被母亲创造出来了。而父亲,选择用附和来维持这个家可悲的平静。

但此刻,李望明白了更可怕的事——这个被母亲执念召唤而来的“李希”,早已不是母亲能控制的幻影。它有了自己的意志,它正在一点点挤掉李望的位置,要成为这个家“真正”的儿子!

床上的“李希”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它走向李望,蹲下身,冰凉的手指抚上李望的脸颊:“哥哥,你看,妈妈爱我,爸爸也爱我。你呢?你只是……一个多余的错误。”

李望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就在这时,客厅里的老式挂钟,“当当当”敲响了凌晨三点。

“李希”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它脸上那种诡异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痛苦。它抱住头,发出呜咽:“好疼……妈妈……我好疼啊……”

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面,隐约显现出扭曲的金属和玻璃的轮廓——那是车祸的痕迹!就在这时,卧室门被猛地推开!母亲站在门口,她不是看着李望,而是死死盯着那个正在消散的“李希”,脸上满是疯狂和执念:“不!不许走!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她扑过去,想要抱住那团逐渐模糊的影子,却扑了个空,摔倒在地。她爬起来,眼神涣散地在房间里寻找,最后,目光定格在李望身上。

那目光里的温柔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彻底的陌生。“你不是我儿子,”母亲喃喃道,一步步逼近,“我儿子是小希……你把我的小希弄到哪里去了?把他还给我!”

李望看着母亲扭曲的面容,又看向地上那最后一缕即将散去的黑气。黑气挣扎着,凝聚成一张痛苦少年面孔的轮廓,对着李望,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诡异的微笑。

然后,它彻底消失了。

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晕倒在地。

李望跪在原地,浑身冰冷。他知道,“李希”走了,但母亲心里的那个儿子,永远也回不来了。而他,在这个家里,将永远活在“害死弟弟的凶手”和“冒牌儿子”的阴影下。

阳光照进房间。李望抱起昏迷的母亲,把她安置在床上。他走到客厅,看见父亲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那间又变回储藏室的小房间。

父亲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它……走了?”

李望点点头。

父亲捂着脸,肩膀颤抖起来:“对不起……小望……爸爸只是……只是想留住这个家……”

李望没有说话。他走回自己的卧室,看着那张床。床单平整,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晚上,母亲醒了。她安静地吃饭,安静地看电视,再也没有提起“李希”。父亲小心翼翼地陪着她,家里安静得可怕。

深夜,李望从噩梦中惊醒。他又听到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来自客厅,缓慢、沉重,是父亲的皮鞋声。

还有另一个轻快的、熟悉的步伐声,跟在一旁。

李望悄悄起身,把眼睛贴在门缝上。月光下,父亲在客厅里慢慢地踱步。他微微侧着身,手臂弯曲着,仿佛正牵着某个看不见的人。父亲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低声说着:“小希,慢点走……对,爸爸在这儿。”

父亲的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双崭新的球鞋,正是白天他说要给“弟弟”买的那双。

鞋尖,轻轻点着地面,随着父亲的步伐,一下,又一下,仿佛正穿在一个无形的的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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