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雨下得正急。
周远站在公司楼下，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街上空荡荡的，连一辆车的影子都没有。
他拿出手机想叫车，却发现屏幕怎么按都不亮，明明下班前还有百分之六十的电！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远处亮起了两盏昏黄的车灯。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司机是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他微微侧过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走吗？”
周远连忙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像是很久没有通风了。
司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启动了车子。
周远报出了家的地址，司机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车开得很稳，但周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偷偷观察着司机，发现对方握方向盘的手格外僵硬，手指关节处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
更奇怪的是，车内的后视镜被一块黑布蒙住了，完全看不到后排的情况。
周远心里开始发毛，他想找些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师傅，这么晚还在跑车啊？”
司机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
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着，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清晰的弧线。
周远注意到，司机穿的是一件深蓝色的工装，领口处有一块暗红色的污渍，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车窗外，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化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斑，街道两旁的建筑飞快地向后掠去。
周远突然发现，这条路根本不是回家的方向！
“师傅，你是不是走错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司机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条路近。”
周远想反驳，但他对这座城市的路况并不熟悉，也许司机真的知道什么捷径。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低头摆弄着手机，希望能让它开机。
就在这时，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似乎轧过了什么东西。
周远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在后视镜的瞬间反光中，他似乎看到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影！
他猛地转过头，后排空空如也。
是自己眼花了？还是……
车内的霉味似乎更重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周远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的手悄悄摸向车门把手。
“快到了。”司机突然说道。
周远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这根本不是他家附近，而是一片废弃的工业区，到处是黑漆漆的厂房和锈迹斑斑的机器。
“停车！我要下车！”他大喊起来。
司机仿佛没听见，反而踩下了油门，车速骤然加快！
周远拼命拉动车门，却发现车门早已被锁死。
他扑向司机，想抢夺方向盘，但他的手刚碰到司机的肩膀，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那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体温！
司机缓缓转过头，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急什么，还没到地方呢。”
周远惊恐地看到，司机的眼睛完全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
他尖叫着向后缩去，背脊紧紧贴在车门上。
车冲进了一座废弃的工厂，最终停在一个空旷的车间里。
发动机熄火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
司机解开安全带，慢慢转过身来，他的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像是生了锈的铰链。
“你知道为什么选中你吗？”司机歪着头问道，那姿势极不自然。
周远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司机笑了，笑声像是漏气的风箱：“因为三天前的这个时间，你就应该死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周远头上！
三天前？他记得三天前自己加班到很晚，也是打车回家的，但那天一切正常啊！
“你仔细想想，那天晚上，你真的安全到家了吗？”司机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
周远的记忆突然混乱起来。
他努力回忆三天前的夜晚，脑海中却只有一些破碎的画面：刺眼的车灯、剧烈的撞击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然后是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司机慢慢凑近，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要贴到周远脸上：“你早就死了，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
车内的灯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中，周远看到司机的脸开始变化！
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焦黑的肌肉和骨头，一只眼球从眼眶里掉出来，悬在脸颊旁晃荡着。
周远发出凄厉的惨叫，闭紧眼睛不敢再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颤抖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出租车里，但车已经停在了自家小区门口。
司机完好无损地坐在驾驶座上，面色依然苍白，但至少是张完整的脸。
“到了，三十块钱。”司机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周远慌乱地摸出钱包，抽出一张钞票扔过去，然后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他头也不回地向小区里狂奔，直到冲进单元门，按下电梯按钮，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街道上空空如也，那辆红色的出租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远瘫坐在电梯里，大口喘着粗气。
是噩梦吗？还是自己加班太多产生了幻觉？
他回到家，反锁了所有的门，又检查了每个房间的角落，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稍微放松下来。
洗了个热水澡，他躺到床上，试图理清思绪。
一定是太累了，他这样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请假好好休息。
然而，就在他即将入睡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明天见。”
周远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无。
他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只有忙音。
这一夜，他再也没有合眼。
第二天，周远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他决定下班后一定要打车回家，看看昨晚的经历到底是不是幻觉。
同事赵广志见他状态不对，关心地问道：“老周，你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周远勉强笑了笑：“做了个噩梦。”
他没敢说出实情，怕别人觉得他疯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周远故意等到深夜才离开公司。
他站在昨天同样的位置，心里既害怕又期待。
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
就在他以为那辆车不会再出现时，远处又亮起了那两盏昏黄的车灯。
红色的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他的面前。
车窗摇下，还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司机。
周远的心脏狂跳起来，但他咬了咬牙，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的一切都和昨晚一模一样：霉味、蒙住的后视镜、司机领口处的暗红色污渍。
“去……去昨天的地址。”周远的声音在发抖。
司机点了点头，启动了车子。
车沿着同样的路线行驶，周远仔细观察着窗外的景象，确认这确实是去那片废弃工业区的路。
他鼓起勇气问道：“师傅，你昨晚……是不是对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我说了什么吗？”
周远愣住了。
车再次驶入了废弃的工业区，停在了同一个车间里。
但这次，司机没有转头，也没有变成可怕的样子。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好久才说：“下车吧。”
周远犹豫着推开车门，脚踩在了潮湿的水泥地上。
司机也下了车，他走到车间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些杂物。
他弯下腰，从杂物中拖出了一个东西。
周远看清那是什么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具尸体，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西装，脸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但从身形和发型来看，分明就是他自己！
“这才是你。”司机平静地说。
周远感到天旋地转，他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三天前的晚上，你叫了我的车。”司机缓缓说道，“车开到这片工业区附近时，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了过来。你当场死亡，而我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两天才断气。”
“不……这不可能……”周远喃喃道，“那我这些天……”
“你这些天一直在重复死亡前的生活。”司机打断他，“有些亡魂就是这样，他们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所以还在继续生前的轨迹。”
司机走近那具尸体，蹲下身，从尸体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
他打开钱包，抽出一张身份证，上面赫然是周远的照片和信息。
“你看，这才是真实的你。”司机把身份证扔到周远脚边。
周远颤抖着捡起身份证，上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他的证件一模一样。
但更让他惊恐的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钱包！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遇到你？”周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司机叹了口气，这口气里充满了无奈和悲哀：“因为我也在重复自己的死亡啊。每天晚上，我都要来这里一趟，重复那天晚上的车祸。”
“那我们……”
“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司机说，“除非有人意识到我们已经死了，否则就会永远重复下去。”
周远突然想起昨晚司机说的话：“因为三天前的这个时间，你就应该死在这里。”
原来那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脱吗？”周远问道，他感觉到绝望像潮水一样涌来。
司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这样重复了七天了。”
七天！
周远想到自己可能也要这样重复无数个夜晚，不禁感到一阵眩晕。
“不过……”司机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昨晚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司机说，“我开车离开时，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你站在路边，但车上明明已经没有人了。”
周远回忆起昨晚下车后的情景，他确实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小区，根本没有在路边停留。
“你是说……还有另一个我？”
司机点了点头：“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不止一个‘残影’，这些残影在不同的时间点上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这个想法让周远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可能还有无数个他正在重复着死亡前的生活。
而他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我得走了。”司机突然说道，“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
司机没有回答，只是匆匆回到车上，发动了引擎。
周远追过去，拍打着车窗：“等等！带我离开这里！”
但出租车已经启动了，它调转车头，驶出了车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周远被独自留在了这个阴森的车间里，旁边就是他自己的尸体。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具尸体。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但奇怪的是，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指针停留在凌晨一点十五分。
周远抬起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表也显示着同样的时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周远抬头望去，看到车间入口处又出现了两盏昏黄的车灯。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缓缓驶入，停在了不远处。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那是另一个周远！
这个周远环顾四周，脸上露出困惑和警惕的表情。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尸体旁的周远，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四目相对。
后来的周远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转身就想逃跑。
但已经晚了，又一辆出租车驶入了车间，从车上走下了另一个面色苍白的司机。
两个司机，两个周远，在这废弃的车间里相遇了。
后来的司机看着先来的司机，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后来的司机喃喃道，“我们都是同一天的残影，只是处于不同的重复循环中。”
先来的司机苦笑：“看来我们找到了同伴，却找不到出路。”
后来的周远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他指着尸体问道：“那……那是什么？”
“是我们。”两个周远同时回答。
四个“人”面面相觑，场面诡异得令人窒息。
先来的周远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我们都是残影，那么真正的时间线呢？真正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司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在我的记忆里，车祸发生后，我爬出车子，想要求救，但看到你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挣扎着打了急救电话，然后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先来的司机补充道：“在我的记忆里，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医生告诉我乘客当场死亡，我因为内出血在两天后不治身亡。”
两个周远听着，脑海中破碎的记忆开始拼凑起来。
他们想起了刺眼的车灯，想起了撞击的巨响，想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想起了剧痛，然后是一片黑暗。
“我们真的死了。”后来的周远喃喃道，语气中带着绝望的接受。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车间里的光线开始扭曲，周围的环境像水面上的倒影一样波动起来。
两具尸体——司机和周远的——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失。
两辆出租车也开始淡化，最终化为虚无。
四个残影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他们的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仿佛要融入空气中。
“这是……解脱吗？”先来的司机问道，他的声音已经飘忽不定。
没有人回答。
因为下一刻，他们全都消失了。
车间恢复了寂静，只有雨声还在继续。
但在车间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血红色的字，像是用指尖蘸血写成的：
“明晚一点，老地方见。”
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晚上，凌晨一点，公司楼下。
周远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走出办公楼。
他昨晚加班到很晚，今天又是一样。
手机没电了，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空荡荡的街道。
远处，两盏昏黄的车灯缓缓靠近。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摇下，司机面色苍白。
“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