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渡(1 / 1)

民国初年,雨水格外缠绵。

新派医生秦醒言搭乘一艘老旧渡船,前往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偏远村镇——槐荫坞。

他是应一份措辞古旧的手写信函之邀,信中说此地突发怪病,已有多人呕出黑色絮状物后暴毙。

渡船老汉始终低着头,撑篙时手臂上露出深褐色瘢痕,像干涸的河床。

“先生去那里做甚?”老汉声音嘶哑。

“治病。”

老汉忽然笑了,露出稀疏的黄牙:“那里的病,治不好。”

靠岸时已是黄昏,整个槐荫坞笼罩在湿漉漉的雾气里。

村口一株巨大槐树遮天蔽日,树干上系满褪色的红布条,在风里飘动如招魂幡。

接他的人是个穿长衫的中年人,自称村正,眼窝深陷:“秦医生,您终于来了。”

他被领到村中祠堂暂住,案上已备好饭菜,皆是素淡的豆腐青菜。

“为何不见荤腥?”秦醒言问。

村正的手微微一颤:“吃不得……吃了,病就发作得快。”

深夜,他被一阵敲打声惊醒。

悄悄推开木窗,只见月光下,几个村民正在槐树下掘坑,坑边躺着一具裹草席的尸首。

更骇人的是,那些村民边挖边抓起泥土塞进自己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秦醒言看得胃里翻腾,猛地关上窗。

第二天巡诊,他发现病患症状出奇一致:初期体生黑斑,中期厌光惧水,晚期则疯狂嗜土,最后从喉咙里涌出混杂根须的黑絮。

这绝非已知的瘟疫。

他在村中唯一的药铺里翻找,柜下竟压着一本光绪年间的县志残本。

其中一则记载令他脊背发凉:“槐荫坞古名葬槐滩,同治年间大旱,村民易子而食,后埋骨于老槐下。是年秋,槐树反季开花,人近之则染‘吞土症’,死者众。请法师镇之,以石封井,乃止。”

秦醒言立刻冲向村中央那口被封死的石井。

井沿符文漫漶,但依稀可辨“镇土祟”三字。

此时村正悄然出现在身后:“秦医生,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你们早知道病因!为何不逃?”

“逃?”村正惨笑,“祖辈欠的债,子孙还。离了这村子三里,死得更快。”

秦醒言不信邪,当夜偷挖了一包井边土,想带出去化验。

刚出村口半里,怀中泥土突然变得滚烫,他慌忙扔掉,却见泥土里钻出无数细小黑虫,瞬间渗入他的鞋底!

他奔回祠堂脱下鞋袜,脚心已浮现针尖大的黑点。

恐惧如冰水浇头,他也染上了。

村正送来一碗黑糊糊的药汤:“能暂缓发作,但……终究要还的。”

秦醒言喝下药,当夜竟做了个清晰的梦:

百年旱灾,树皮啃尽,面目模糊的祖先们围聚槐树下,分食着无法辨认的骨肉。老槐树的根须探入浅坑,吸饱了血,从此与这片土地上的罪孽共生。

梦醒时,他呕出一口黑水,里面缠着细如发丝的根须。

绝望中,他注意到县志末页有撕毁痕迹。

贿赂药铺伙计后,他得到藏起的最后一页,上面是毛笔小楷:

“镇法终非长久。槐根食罪,需以洁净之身饲之,三十年一轮回。选外乡医者,因其心念救赎,其血可暂抚槐根。饲之之法:诱其自来,染其疾,使其甘愿沉井,以新魂替旧魂。”

秦醒言脑中嗡鸣——所谓求医,根本是陷阱!

他要找村正对质,却见村民们都聚在槐树下,眼神空洞地望着他。

村正手持一卷发黄的契约,轻声说:“上一个医生,是三十年前来的。他很安静地走了,换了村子三十年平安。您若自愿,我们给您立长生牌位。”

秦醒言转身狂奔,脚心黑斑已蔓延至小腿。

村口渡船不在,河水不知何时干涸见底,河床上满是累累白骨。

他被村民围住,推搡着回到井边。

石盖已被撬开,井里深不见底,冒出潮湿的土腥气。

就在他要被推下时,突然天旋地转,地面裂开缝隙,槐树巨根如蟒蛇般窜出,缠住最近几个村民,拖入地底!

村正惊呼:“时辰未到……槐根怎么提前醒了?!”

秦醒言趁机挣脱,却见槐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所有系着的红布条瞬间化为灰烬。

村民哀嚎遍野,身上黑斑急剧扩大,纷纷瘫软在地,口鼻涌出黑絮。

井中传来空洞的回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秦醒言踉跄着爬向高处,目睹了整个村庄的崩解:

房屋倾斜,地面塌陷,那株百年老槐连同树下的无数罪孽,一同沉入突然出现的巨大地穴。

一切平息后,晨曦微露。

废墟上只剩他一人站着,脚上的黑斑正在缓慢消退。

他颤巍巍走近地穴边缘,朝里望去,深不见底。

恍惚间,却看见井口位置,静静躺着一本簇新的皮面笔记本。

他鬼使神差地拾起,翻开第一页,是他自己的笔迹:

“民国三年,六月初七,抵槐荫坞。疫病甚诡,当详查。”

这分明是他昨夜才写在随身笔记本上的内容!

他疯狂翻页,后续竟记录着“未来”之事:

“六月初八,说服村正开井。”

“六月初九,取井水化验,发现未知菌丝。”

“六月初十……我终于明白,槐根需药饵,我即药饵。若不献祭,菌丝将随风扩散百里。”

笔记最后一页墨迹未干:

“为了更多人不变成他们,我走向那口井。愿后来者勿重蹈覆辙。”

秦醒言浑身颤抖,摸向自己衣袋——那本随身笔记本不见了。

他看向深井,又看向手中这本来自“未来”的记录。

远处传来隐约的呜咽声,是风,还是这土地最后的叹息?

他忽然笑了,笑声凄厉。

然后整了整衣襟,握紧那本笔记,一步一步,主动迈向枯井边缘。

身影坠落时,地穴深处传来槐根蠕动之声,似满足,似叹息。

井口缓缓合拢。

三个月后,又一位年轻医生收到手写信函,冒雨登上渡船。

撑船的老汉低着头,手臂上有深褐色瘢痕。

“先生去那里做甚?”

“治病。”

老汉抬起脸,露出稀疏的黄牙:“那里的病,治不好。”

远处,槐荫坞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村口,一株新槐已抽出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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