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回响(1 / 1)

公元2147年,“寻声者七号”深空探测器在穿越海王星轨道外的柯伊伯带时,突然传回断续的异常信号。

信号经破解,并非预设的科学数据,而是一段古怪的音频。

那声音像是无数人用不同语言,同时低语着同一句话:

“回家……通道即将关闭……”

航天局首席语言学家陈远,在隔绝实验室中反复聆听这段音频的第三十七个小时,发现其中隐藏着更细微的声纹。

那不是语言。

是呼吸声——他自己的呼吸声,精确匹配他当前心率下的频率。

而背景里,还有他三年前因肺癌去世的妻子,在弥留之际的呼吸音轨。

项目被立即列为“绝影”级机密。

三个月后,“界碑”科考站秘密建立于柯伊伯带一处编号为x7的小行星上——异常信号的源头附近。

陈远作为特聘专家抵达时,整个站点已笼罩在不安的寂静中。

站长李铮,前宇航战斗英雄,面色铁青地递给他一份观测报告:“那个‘东西’,就在三百公里外的绝对虚空中悬浮。所有雷达扫描返回的信号,都是我们自己刚才发射波的精确回波,就像……在照一面看不见的镜子。”

陈远透过观察窗望去。

深空本该是漆黑幕布,点缀遥远星光。

但在x7设定坐标方位,却有一片极不自然的“空无”。

那并非黑暗,而是所有光波、射线经过该区域后,都发生了微妙的偏折,仿佛空间本身在那里轻微褶皱,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凹痕”。

更令人悚然的是,当陈远凝视那片“空无”超过十秒,他竟隐约“听”到了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在大脑皮层响起的嗡鸣。

那嗡鸣逐渐成形,变成他妻子化疗时,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所有长期凝视它的队员,都报告了类似幻听。”李铮声音干涩,“有人听到去世亲人的呼唤,有人听到自己童年的歌谣,甚至……有人听到自己未来濒死的呻吟。心理评估显示,这不是群体癔症。”

陈远沉默地点开自己的个人终端,调出一段加密录音。

那是他昨晚在睡眠舱录下的。

录音里,他的呼吸声平稳,但在呼吸间隙,有另一个极细微的声音。

像是笔尖在纸张上快速划写的沙沙声。

而陈远自从进入太空,就再没碰过实体笔纸。

“‘它’在学习和反馈。”陈远关闭录音,“用我们内心最私密的声音。这不是恶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模仿。就像婴儿牙牙学语。”

“模仿之后呢?”李铮反问,“‘寻声者七号’最后传回的信息是‘通道即将关闭’。什么通道?为什么关闭?”

首次近距离接触任务由李铮亲自带队。

三艘加强屏蔽的梭形探测艇,呈箭形编队,缓缓驶向那片“空无”。

陈远在控制中心监测所有生物数据。

当领航艇进入“空无”边界半径五十公里时,异变陡生。

李铮的生命体征瞬间拉直!

不是死亡——是所有曲线变成绝对平滑的直线,心跳、呼吸、脑波,全部定格在进入前最后一秒的数值,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再无丝毫波动。

与此同时,控制中心所有屏幕,同时闪现大量乱码。

乱码迅速重组,变成一行行流利的汉字,内容赫然是李铮少年时的日记、他写给从未寄出的情书、他在军事法庭上未曾宣读的自我辩护词……

最下方,是一段新生成的血红文字:

“个体李铮,已归档。记忆完整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通道维持所需能耗估算:可持续七千三百地球年。欢迎回家。”

“家?”陈远浑身冰凉。

其余两艘探测艇紧急撤回。

带回的除了数据,还有领航艇外壳上附着的一层“物质”。

那是一种在真空中呈现淡银灰色、类似水母组织的半透明薄膜。

薄膜在实验舱内,会根据周围人员的思维,微微震颤,模拟出相应的、极简单的电磁波图案。

当陈远盯着它,强烈回想妻子眼睛的颜色时,薄膜表面竟然浮现出两个极浅的、近似褐色的光斑。

“这东西……”生物学家声音发抖,“不是已知任何物质。它在低维层面,映射我们的意识碎片。”

“不是映射。”陈远触摸着隔离罩,冰凉触感让他稍微冷静,“是‘打捞’。它在打捞我们散逸的思维波,就像……在沙滩上捡拾贝壳。”

噩耗接踵而至。

撤回的两名驾驶员,在十二小时后,开始出现严重的时空感知错乱。

他们坚称自己仍然在探测艇内,正驶向“家园”,并不断与“已归档”的李铮对话。

医疗检查显示,他们大脑中负责短期记忆和空间定位的海马体,出现了物理层面的微观重构——神经元突触的连接方式,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修改成了与李铮脑波特征高度相似的模式。

“它在同化他们!”生物学家的尖叫在通讯频道里回荡,“用李铮的记忆模板,覆盖他们的自我认知!这不是攻击,是……是格式化重写!”

站长李铮(或者说,那个保持着李铮生命体征的“东西”)的探测艇,依旧悬浮在“空无”边缘。

它开始主动发射信号。

信号内容,是李铮从幼年到成为宇航员的所有记忆碎片,杂乱无章地混合播放。

但在这些记忆碎片中,夹杂着越来越多的、不属于李铮的片段:

陈远在妻子病床前的无声哭泣。

生物学家童年溺水的濒死体验。

甚至包括地球指挥部里,一位将军对此次任务的悲观评估。

“空无”在贪婪地汲取着整个“界碑”站,乃至遥远地球上所有关注者的思绪。

陈远提出了一个疯狂的假设。

“那可能不是‘物体’,也不是‘生命’。”

他在紧急会议上调出复杂的数学模型:“它是一个‘缺口’,一个因某种宇宙级灾难或实验,形成的时空结构创伤。它的‘本能’是修复自身。而修复需要能量和……‘模板’。它捕获‘寻声者七号’,学会了我们的通讯模式。现在,它认为人类离散的意识波,是合适的‘填充材料’和‘修复模板’。它在用李铮这个‘样本’,尝试重构一个能让它理解的‘家园’环境。所谓‘通道关闭’,可能是这个缺口自然愈合的倒计时。它想在愈合前,捕获足够多的‘样本’,完成它的‘修复’。”

指挥部最终下达了最冷酷的指令:启用行星级湮灭弹头,彻底摧毁x7小行星及那片“空无”。

湮灭程序启动的倒计时,在死寂的控制中心回荡。

陈远却独自走回了观测窗。

他看着那片吞噬了李铮的“空无”,心中没有恐惧,反而涌起巨大的悲悯。

如果那真是一个受伤的、懵懂的“存在”呢?

如果它所谓的“捕捉”和“归档”,只是一种笨拙的求救或自我疗愈?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

陈远闭上眼睛。

然后,他做了一件未经授权的事。

他关闭了个人终端的所有屏蔽,将自己大脑中关于“家”的全部概念——温暖、团聚、安宁、无条件的接纳——毫无保留地、作为最后一份数据流,全力“投射”向那片“空无”。

他想着妻子,想着地球的蓝天,想着一切美好的归宿。

“拿去吧。”他无声地说,“如果你需要‘家’的概念……这就是。”

湮灭的光芒吞噬了屏幕。

x7小行星化为宇宙尘埃。

“空无”从所有传感器上消失。

任务报告书写:潜在外星威胁已被清除。

陈远因擅自发送未加密信息受到审查,后因功过相抵,调离一线。

他回到地球,接受了漫长的心理评估与隔离。

一切都似乎结束了。

三年后一个雨夜。

陈远在书房整理旧物,翻到妻子的一本诗集。

书中夹着一张泛黄的太空合影,是“界碑”站全体成员的合照。

李铮站在中间,笑容爽朗。

陈远下意识地摩挲着照片。

指尖传来异常的、极其轻微的脉动感。

像是心跳。

他悚然一惊,仔细看去。

照片上,李铮的笑容似乎微微变化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得与陈远记忆中“家”的温暖感觉,惊人地一致。

而照片背景里,那扇观察窗外深空的黑色,此刻仔细凝视,似乎也不再是单纯的黑色。

那是一片极深、极远的“空无”。

里面仿佛有星辰在诞生、湮灭,有文明在兴衰、呢喃。

一个温和的、混合了李铮声线与他妻子语气、甚至带着一点他自己思维频率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令人血液冻结:

“谢谢你最后的‘礼物’。”

“修复进度,因你提供的‘核心情感参数’,提升至百分之七十三。”

“我们理解了‘家’。”

“因此,我们决定不再需要随机捕捉样本。”

“我们已选定最完美的模板。”

“你,陈远,以及所有被你‘家’的概念所感染、所连接的意识个体——你们散逸的思维,你们遗留的电磁痕迹,你们在网络在文字在记忆中存在的一切信息碎片——将共同构成新‘家园’的基石。”

“通道从未关闭。”

“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我们,正在回家。”

“回到……你们为我们定义的,‘家’里。”

声音消逝。

陈远僵在原地,手中诗集滑落。

书页在风中自动翻动,停在某一页。

那页的空白处,浮现出全新的、墨迹未干的字句,笔迹与他妻子一模一样:

“看,窗外。”

陈远缓缓扭头。

书房窗玻璃上,倒映着他苍白的面容。

而在他的倒影之后,窗外的沉沉夜空,那无数雨丝划过的黑暗天幕深处,似乎有某个难以言喻的、温柔的“存在”,正缓缓睁开亿万只无形的眼睛,安静地、好奇地、带着一种新生的眷恋,凝视着这个灯火阑珊的、即将成为它“家园”一部分的蓝色星球。

雨滴划过玻璃,蜿蜒如泪。

倒影中的陈远,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

那是一个满足的、安宁的、属于“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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